……這個符箓脫胎于用于清潔周身的潔身術，但效果過于荒謬，有破壞衣物，傷及……

李林在空中虛畫了一個“下”字，想了想沒有這樣落筆，而是寫道：

……身體的隱患。如果化為道術，我愿稱之為凈身術。

“呼！”

這一筆寫完，整張試卷就做完了，李林抬頭看看照璧，離考試結束，只剩下不到半刻鐘了。

五道解符題各有千秋，幾乎每道題都有出題人留下的陷阱。使用洞真寶鏡解讀符箓，在對照改良規律，花了李林大量的時間。

“這道業試卷編制的非常成熟，難度階梯排布，層次分明。想要得高分，不僅要在道法理論上學習深入，有自己的思考，還得博聞廣見，在數算、雜學、物理等各方面都有一定的拓展延伸。”

“大鈞仙朝的考試制度，不容小覷！”

作為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書山題海中殺出來的宿將，佩服了這個世界的應試制度片刻，李林回頭去檢查之前的題目。

不過這種考試并非數理這種需要計算的科目，李林又一字一句寫的很認真，沒有錯別字，此時回頭檢查，同樣沒有發現什么錯誤。

“咚！咚！咚！”

時間一到，照璧猛然大放光明，洞開的門戶中，傳來飄渺低沉的大鼓敲擊聲。

這是豫京光岳樓天上的登仙鼓，在這一刻，響徹了大江南北，聲傳九州。

道業考試結束了。

“哎呦！”

有一個名叫左丹的小道士，在考試結束前突然發現自己有道解符題做的不妥，這時候正奮筆修改。

試卷卻不等他，哧溜一下就從他筆下滑了出去，跟著其他二十多分試卷，嘩啦啦的飛入照璧當中。

左丹伸手一撈，他的試卷輕輕一躲，就躲過了他的手掌，頭也不回的飛入照璧。左丹一拍桌子：“哎呀我還沒有做完！”

大部分小道士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這時候哄堂大笑起來：“哈哈哈，左丹，誰叫你早不檢查，活該倒霉。”

“這年頭還有伸手撈試卷的，長見識了。”

王春立也嘿嘿一笑：“行了，收拾收拾走人吧，好好休息，下午還有兩場考試。”

小道士們魚貫而出，李林昂首闊步走出門去，王連信、尚學澤、二牛等少年自然而然的簇擁了過來。李林走在最當中，一群少年環繞，也沒有誰覺得怪異。

不論家世、威望也好，自身的實力也罷，李林都能夠服眾，自然就成為了小圈子的核心。

王連信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李林，第一道是非題你寫的什么，我填了是，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李林答道：“當然怪了，這道題應該填非。你去看看道術通法二的第六章里面的一篇逸聞，還有雜學講義第四冊里面有一段講妖魔的故事。”

旁邊的二牛也嚷嚷著：“九五一啥意思啊到底，我寫的九品道術要學九個，八品道術學五個，七品道術學一個，實操就能拿高分。”

尚學澤白眼一翻，嫌棄的說道：“二牛你這是胡扯淡，九五一這說的是修行路線，我聽家里人說過。李林，我說的對不對？”

“沒有錯，我是這樣寫的，”李林從容說道，“天高九重，地蘊五德，而人道恒一，所謂九五一，說的就是仙朝的三條修行路線。”

李林把自己的答案略略復述了一下，引起了陣陣驚嘆，還有少年拍著大腿說：“原來是這樣，我怎么沒想到。”

你們不是沒想到，是根本沒有思考過。李林心中暗想著，卻聽見身后傳來徐利輝的聲音：

“李林，明天你來找我一趟，把你的答案都重寫下來給我。”

原來徐利輝剛才從他們身旁走過，聽到李林說自己的答案，不由得就減慢了腳步，跟在他們身后默默聽了個完整。

“徐助教。”

一群少年給徐利輝見禮，就聽到二牛伸著脖子嚷道：

“助教，你叫李林寫答案做什么。”

“裱起來給觀學的學子們當作范例，”徐利輝看了看二牛，搖頭嘆道，“李林的答案，格局很大，又很言簡意賅，說得通明透徹，你們要是都有這樣的心氣，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李林微笑道：“助教，你過獎了。”

徐利輝道：“哪有什么過獎，李林，我在觀學教書也有十幾年了，天才也是有的，其他學校的寒門天才，也見識過，但是沒有一個有你這樣的氣度。天資聰穎還不驕傲自滿，學習做事認認真真，心中又有格局，有大志向。別說真人了，在我看來，你地仙可期，到時候我把你春試的答案保存好，掛在觀學里，肯定能激勵一代代學子奮發圖強。”

聽了徐利輝說完，一眾少年也議論紛紛。

“到那時候，我們都是地仙的同舍，面子可大了。”

“李林，以后發達了可不要忘了兄弟我啊。”

“牛逼！牛逼！”

“噓，守著二牛呢。”

“厲害！厲害！”

李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助教，你說的我都臉紅了，哪有這么厲害，也不過是認真二字罷了。”

徐利輝笑著走了，一群少年繼續議論著題目。

“這個符竟然還有這重意思，我完全沒看出來。李林，你太厲害了，這都能想到。”

“李林兄弟，你聽聽我這個符解得對不對……”

這一天中午，李公都特意從海龍門訂了一桌菜，雖然清淡素雅，但是道道都是上好靈材所制，比得上李玉送給裴小香的百宴圖。

“李林，多吃點這金花秋葵，這道菜天然蘊含五行靈氣，營養也很豐富，能補充腦力。”

“謝謝伯父。”

李公都也問起了上午的題目，李林又略略復述了一些，同樣換來了李公都的夸獎：

“林兒在修行道路上，思考的很深。”

李林接著說：“伯父，其實還有一句話，我沒有寫在答案上，畢竟是仙道考試，評卷的是仙器照璧。這句話是，天高九重，地蘊五德，而人間之路只有一條，是為正道。”

“哦？”連李公都，聽到這話也發出一聲贊許似的驚嘆，“你這話，對我等人道修士，評價很高了。”

李林說道：“伯父，這是我打心里的看法。讀到雜學里面的史錄記載，幾萬年來人道修士在人世間的浮浮沉沉也好，現代人道修士對整個凡間做出的貢獻也罷，都讓我真心佩服。如今人間興盛，仙朝人口九萬萬，雖然也是仙人們在乎人世間的凡俗百姓，但實實在在出了大力氣，含辛茹苦得去發展科技的是人修，鉆研農學、提高糧食產量的是人修，編撰課本、廣泛普及教育的，還是人修。”

不僅如此，只看李公都如何待自己，李林就明白，何為人道學士的風采，人道學士的氣度。

父母皆亡，萬里來投，李公都平時對李林的關照，也可以說是視若己出。什么事都替他妥妥帖帖的辦好，每天都把他拎過來詢問課業進展，聽說他跟人賭斗，毫不猶豫的拿出價值三萬錢的靈物時，也不忘跟他約法三章，不準他拿去炫耀。

家長對待自家孩子也不過如此。

對于李林身懷的秘密，出人意料的學識見地和真氣修為也好，洞真寶鏡法圖也好，都不刨根問底，反而是充分尊重他的意見，等他自己說出來，不說的也不過分追問，更別提起什么歪心，想要從中為自家牟利。

“我真真就覺得，人道修士們這樣的氣度和行事，才是真正的有德修士。很多道士雖然力量強大，但是做事還是有些浮夸了，”李林頓了頓，還是說道，“就好比孟知縣，暴怒之下隨手就殺了自己的手下，這樣的行為，我覺得不好。”

“天道無情，李林，天地之間的偉力本就是無知無識，無情無性，仙可以修行，魔也可以得到。”

聽到這話，平時波瀾不驚的李公都也不由得動容，感慨道。

“這就是力量，是大道，是天地之間最玄奧的至理，修得大道，就能橫行天下，逍遙無極。大道玄理包羅萬有，但是其中，唯獨沒有仁義二字。仙道中沒有，李林你心中卻有，徐學士說得沒錯，你確實是上佳的人道種子。”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李林出身藍星的古老文明，上下五千年璀璨文化長盛不衰，近代更是百年間就把破碎不堪的萬里河山收拾干凈，奮發圖強，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靠的可不僅僅是物質的力量，而是人心所向，眾志成城。

人心也有力量。

相信這個道理的李林，對這個世界的人道修士，天然就有認同感。

仙界眾仙人給他交待的那件潑天大事，在李林看來，同樣要看人心。振臂高呼，聚攏天下修士飛升抗擊域外天魔，不靠人心向背，難道還要靠威逼利誘嗎？

李林起身從容一揖，鄭重說道：“伯父，我已經想好了，雖然我修的是仙道，但人修的理念，我認同得很，到了青京以后，我也想著踏上人道之路。”

“好，很好，”李公都欣慰的點著頭，“人道百家，林兒可有心儀的流派？”

“從你所學來看，教你人道知識的似乎是位名家的大學士，但是其中道理，又與我所知的幾位都截然不同，雖然短短幾個字，但猶如驚鴻一瞥，其中暗藏的玄理，讓伯父也暗自心折。”

學士是一個漫無止境的修道境界，在這一境界內，只存在修為的日漸精深，而不存在質的飛躍。

跟仙道九劫，步步登天，層層蛻變截然不同。

至于大學士這個稱號，并非境界劃分，而是來源于仙朝的冊封。

大鈞仙朝，當然是仙人治世，而為了籠絡為自家守牧萬民的人道學士們，仙朝會評估學士的力量和貢獻，然后給予他們相應的封號。

這是人為劃定的階梯，自從神堯仙帝平定天下，頒下法旨，將天下學士分列三殿五閣。

三殿大學士，五閣學士。

最初等的集賢院學士在地位上相當于九品朝官，最上等的觀文殿大學士等同二品朝官，沒有實權，只享有名譽和對應官銜的俸祿。

其中觀文殿大學士的待遇，無比尊崇，幾乎就是半步圣人。

要知道，能夠做到仙朝二品官位的仙修，全部都是地仙，甚至還有天仙在位。

百萬學士當中，即便有大量并未在仙朝之中任職，而是散于民間，卻同樣享有待遇，這不是神堯仙帝妄充冤大頭，而是以三殿五閣為網，將天下人道學士都收入囊中，歸入仙朝體系。

如此氣吞天下的雄才大略，絕無愧于一代開朝太祖之名。

“李林，你既然想要修行人道，卻不知你原本師從的是哪位大學士，又是如何安排你的修行，可否告知伯父？“

李公都這一問光明磊落，也沒有遮遮掩掩，李林卻有些撓頭了，教他馬哲思想的孫老師只是個高校級宅男，說不定會暗中修行什么魔法師之道，手搓大火球，但卻不是個人道大學士。

躊躇再三，李林只好老老實實說道：“此事干系重大，伯父，我不能說，而且那位老師如今教不了我，修行之路，還得指望伯父指點。”

“干系重大……”李公都的目光閃動，他隱姓埋名前原本是儒家的大學士，人道百家的一些高端隱情一清二楚，這時候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不管他想到了什么，腦補到了什么樣的隱情，都決然想不到，李林是個穿越客。

“人道乃是叩問人心之旅，上問天心，下叩人心，而天心即是人心，正道直行，才能得到天地法則回應。若是此時不便說，伯父也不好多問，但是李林你須記得這番道理，才能在人道上有所成就。”

“伯父出身儒家，不過對于法家、名家、陰陽家，乃至藝術家、物理家流派的道理，都略懂一二，你若有其他想法，我也可以為你介紹名師。”

李林心中早有定計，當然很快的回應道：“伯父，我從小就對經商很感興趣，專門研究過歷史。早在大鈞仙朝初年，研究商事的資本流派就出現了，三千年前隨著資本流派的圣人出世，主導了紙鈔的制造和發行，自此貨幣家誕生，如今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人道大派。我想往這方向發展。”

一個人道學術流派，須得有圣人出世，枝繁葉茂之后，才能被尊稱為家，有上古延綿至今的儒家，法家，有現代如日中天的物理家，天工家，也有藝術流派的畫家，歌唱家，還有早已湮沒無聞的墨家，縱橫家等。

大鈞仙朝貨幣家的理論，就跟李林前世的經濟學類似，憑借藍星超前百年的經濟學理論，必然能在這一流派當中闖出偌大名頭。

李公都一笑：“貨幣家，林兒你倒是會挑選。貨幣家當代沒有活圣人在世，不過在揚州的影響很大，也因此當地人擅長經商，林兒你看來是從小就有熏陶的。我在青京，倒也認識幾位貨幣家的學士，到時候去信一封，你向他們討教即可。”

“現在，還是專心準備下午的考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