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獬豸的夜
- 混跡在五岳大陸
- 宏樂
- 4173字
- 2020-09-12 17:46:04
三國里記載猛張飛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萬人之敵也。第花心中就把他當作了張飛轉世,當小彘悄悄告訴她,明鳥離開的時候曾囑咐夔牛別再吃人了。
白天夔牛睡覺可以震的屋頂都好像要塌下來,而現在外面卻風平浪靜,這份平靜說明夔牛并沒有睡,想到小彘告訴她的話,折磨的第花抱著一把菜刀哆哆嗦嗦躲在被子里不敢合眼。
尤其是不久前還出現了一個小插曲,雕仇丹青命令夔牛將第花扛起來,當時第花在夔牛的腋下,就如同小雞般無助,似乎他只要用點勁,第花的腰肢就會斷掉,還好,雕仇丹青只是讓夔牛將第花丟進水塘里,與明鳥一同洗了一道天浴。
第花不得不換上干凈的衣服,卻對夔牛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她估計的沒錯,夔牛確實沒睡,睜著燈籠般的眼睛掃視著這份黑夜。
獬豸和明鳥走了,夜里他就是唯一的守護。一天沒吃肉,待到半夜,夔牛有些受不住了,所有的口糧都是第花保管,本想進去找點吃的,這個念頭讓他在門口盤桓了些許時間,他似乎想起第花并沒有肉食,所以沒有敲門,厚重的腳步聲卻把第花幾乎激出了神經質,門外碩大的身影徘徊,第花覺得自己都快尿褲子了。
遠處傳來一陣狼嘯,身影消失了,她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她不怕死,甚至不怕被侵擾,但她實在害怕被人吃進肚子里。
餓瘋了夔牛沒入漆黑的林子,這一帶本就是修行僧修煉的地方,山高林深,就算此地鬧了大半年的饑荒,林中依然有野獸頑強的生存著,而今夜這些林中霸主再也無法笑傲江湖了,幾聲脆響和若有若無的悶哼聲很快被寂靜淹沒,夔牛拖著兩只狼往林外走來。
此時此刻即將天明,破曉時分最為黑暗,西方離夔牛三十里的山地上,一支開花彈直沖黑幕,一聲脆響撕扯著這塊大幕,夜空中閃現的火光讓一張臉變得猙獰。
“你果然有問題。”
獬豸轉身,眼中閃出一絲驚慌:“你,你怎么醒了?”
“蒙汗藥是吧。”明鳥笑了笑:“顯然我沒有喝。”
“你們什么時候懷疑我的?”獬豸艱難的從牙縫里吐出一句話,一切他都表現的這么完美,聽從指令,恭順無比,怎么只見了一天,他就暴露了?決不能低估對手,除非他的脖子已經斷了,這是雕仇丹青給鐵勒制定的第一條規則。
“因為你是獬豸。”明鳥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咦?”獬豸有些不解,從一萬名合格的沙陀中才選出一百名鐵勒,而他是其中最好的十人,擁有王子親賜的名號,刺殺攻堅,審訊調查無一不精,加上年歲較大,隱然成為名號鐵勒之首。
獬豸靈光一閃:“我明白了。”略帶嘶啞的聲音:“因為我是獬豸,因為我是獬豸。十個鐵勒護衛王子,皆戰死,只有我獨活,說明我知道有危險規避了,是吧?”
“不錯,這么簡單的道理你現在才想明白?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你大概忘了,王死鐵勒死,就算落水被水流沖走,鐵勒就算死也不會與我相遇。”明鳥和夔牛并不是這次出擊的鐵勒,她從長安一路追尋而來,當看到獬豸,哪怕他表現的再焦急,疑云也一直圍繞在她腦海。
“我比不上王子。”獬豸冷冷的眼神似乎有些不甘:“沒想到還比不上一個女子,難怪當時你一定堅持你去尋找信號之源。”
今日和雕仇丹青就地宣婬,是思念的欲望也是為了規避旁人的窺聽,在那種聲音遮掩下,兩人達成了共識,叛徒就是獬豸。
想到那份火熱,明鳥扭動著蛇腰向前走了幾步,好美麗的動感弧線,面臨死亡的獬豸也忍不住喉結大動。
“王子對你不好?”
“不用問了,王子很好,但是二王子才是大亭未來的主人。”
“你……你倒是直白。”
“今日總歸會死一個人,我死了,我說的也不是秘密,你們也應該猜的到。”
“的確,這個不難猜,唯一難猜的是你居然會因為這個,讓兩千族人一起去死?王子那么關心你們漢人,為了你們,他關中的封地都不要了,偏偏選了野嶺般的延州,跟著你們一同開墾,一同風餐露宿。漢人都是偽小人。”
獬豸笑了,笑的自己都覺得荒誕,他十幾歲就隨著饑荒隊伍輾轉整個河西走廊,沒有人接納,沒有人憐惜,除了被殺就是殺人,除了被吃就是吃人,二十萬流民都已經餓成皮包骨的時候,五王子出現了。
五王子力排眾議,將他們這些漢民接納,建立了雕仇部。
無論如何他都沒有背叛的理由,可他卻選擇了背叛。
就算他們最后一次交談,王子還想著紅薯能夠解救更多的人,獬豸打內心里尊敬這位異族的王子。
“嫡庶有別,長幼有序,雕仇部太強大了,沙亭八部,其他七部每部三萬戶,雕仇部是其他七部總和。雕仇王遲早不甘心人下,大亭帝國又將分崩離析,隴右戰火必定重燃,雕仇王太過好戰,的確他有能力,我承認他也有見識,但是他所說的秦皇、漢武、唐宗、頌祖建立的大一統皇朝,是多么久遠的事情,自唐末以來,五岳大陸群雄并起王朝更迭,已有上千年,從來沒有誰真正統一過炎黃和華夏,即便短暫統一,帶來的只不過更大的災禍,北宋的“靖康之恥”、大明朝的“德州三敗”,你再看看百年前的頌祖北伐,最后的結局又是如何?一個“天國之亂”讓整個江南烽煙四起,比之雍凉更加不堪,反倒是瀧朝割據關中,起碼保了五十年太平,雕仇王一心為天下太平,我看不出什么太平,這十年來,哪一年不打仗,關中十室九空,良田荒蕪,百廢待興,他卻為了他的夢想讓雕仇部遷到延州,開墾植田,不錯延州這幾年確實是一派新的景象,但戰事也從未間斷,對河套用兵,對呂梁用兵,難道他看不出延州兵疲民弱嘛?族人們多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為了他心中那份虛無縹緲的大一統的天下夢,還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
“就為了這個?”天下大勢明鳥不懂,在西域,為了一塊綠洲,多少部落隕落,睜開眼就是戰斗,這是她小時候的常態,沙亭的崛起,重新分配了牧場水源,西域無數部族整合成了沙亭八部,擰成一股繩穿過隴右走廊,占據關中,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怎么在獬豸眼中卻是如此這般不堪?
“二王子說了,只要殺死五王子,雕仇部就能遷入關中,我不想我的子孫還在延州扒土吃灰,在山里開渠鑿石,既然大亭朝擁有關中,只要好好經營,以潼關、武關、蕭關、大散關據守四方,休養生息百年,再學那秦皇漢祖兵出中原,便可執掌天下,何必只爭朝夕,勞師累民。”
“你一個小小鐵勒護衛,居然想著做王子的軍師,實在可笑。”明鳥掐滅心中對獬豸一絲的敬佩,在她心目中雕仇丹青才是真正的英雄、睥睨天下的英雄。
“罷了,說的多了,過會二王子的人就要來了,讓他們見到我居然被你們發現,還是很掉面子,動手吧,兩年不見,不知道明鳥的動作是不是還是那么輕盈。”
當日亭軍在泗水遇伏,由于獬豸的指引,雕仇丹青所率的親衛被精準打擊,親衛拼死護主撤離泗水,待到水中,水勢急來,雕仇丹青落水后,大部分沙陀前后被截斷,無法相互支應,死傷慘重,由于大部分沙陀已經渡過泗水,無路可去,基本被殺,少數未過河的后援,立即向后撤離,也步入敵人埋伏,基本被圍殲。
這是一場準備充分的圍殲戰,無論是泗水斷流,誘使亭軍渡河,還是設圍,都準備精確。
雕仇丹青因為落水早早退出戰場,不過當他從第花那里知道戰場的情形,也猜的差不多了,他們的行軍路線固然只有他知道。
這次作戰的意圖,兗州方面一定早已知曉,十則圍之,說的是攻城戰,但要在平原圍殺兩千鐵騎,沒有十倍的步卒也是難以做到的,考慮到那一夜的情形,雕仇丹青估計兗州方面必定籌集了萬人。
河間諸侯大多以城堡為據點,根據先前情報分析,兗州牧代崔烈早已無法掌控整個兗州,預估他能手下的軍力不過五千,尚且要駐守境內五六座城堡,兗州城內不過兩千人,根本不可能短時間收攏各城兵卒打這樣一場漂亮的圍殲戰,必定邀請了其他勢力的兵卒,那么這些勢力的到來,如果算起召集的時間,作戰計劃的制定和兵力進入作戰區域守候,起碼需要十天以上的時間。
也就是說,亭皇批準雕仇丹青作戰計劃之后,差不多第二天,兗州就開始準備了。
沙亭帝國雖然在長安稱帝建國,但軍事議題還是奉行部落時代的“托兒莫查”制度,也就是八大部落軍事貴族的協調會,建國之后,改稱為“大軍司處”,為保密,雕仇丹青請旨,此次出兵只有雕仇部,作戰計劃僅僅透露給“小軍司”也就是皇帝、作戰部落和幾位戰功卓著的高司小范圍討論,這些高司絕對是亭皇心腹,亭國的肱骨之臣。唯一例外的就是已有監國權力的二王子,雖然還未立為太子,但亭皇對他已經培養多年,畢竟亭皇已經將近六旬。
計劃得到批準之后,雕仇丹青即刻返回延州駐地,并以秋季狩獵為名,通知境內州縣即將有部隊入境。
并以此命令州縣清除沿線狩獵場附近的平民,以免消息外泄,一般皇家秋狩,會有十萬大軍護衛,事先會派五千人去各地狩獵場檢查,雕仇丹青就是借這個名義,率兩千人突然渡過黃河,往河間穿插,渡過黃河到兗州也不過六七天,居然“完美”的跳進了包圍圈。絕對不可能是敵人未卜先知,問題必定出在“小軍司”。
疑點必然是“二王子”,“二五相爭”這幾乎是亭國公開的談資。
身居“監國”的二王子敢冒觸犯亭皇逆鱗的舉動,實在匪夷所思,甚至無法理解,但肯定有一點,雕仇丹青必須死,只有他死了,即便亭皇再震怒,二王子才可能全身而退,畢竟亭皇兒子雖多,這些年來戰死、病死的也不少,現存的三王子是獨臂,六王子的母妃身份太過卑微,八王子才六歲,能夠爭奪皇位的也就二王子和五王子了。
“二王子好狠,王子何時跟他爭過太子之位?他的監國之位還是王子上表奏請的,難道他就不顧及骨肉之情嗎?”尉遲明鳥憤恨而道。
獬豸笑了笑:“漢人有句俗話叫做不爭才是爭,亭皇一向中意五王子,然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族人表示不爭皇位,何意?不得不說,五王子雖然生在荒漠,卻有一顆長安的心,知道以退為進,還好這兩年二王子在長安呆久了,也曉得他只不過做個姿態,別人不知,難道你我還不知?五王子的志向是天下歸亭,有這個志向的人居然說他不想做皇帝?誰信?也只有二王子宅心仁厚,被他騙了十年。只不過現在醒悟還不晚!”
明鳥嘆了口氣,她似乎也相信獬豸說的話,雕仇丹青這些年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都是說的簡單點,都是為了子民好,軍隊好,一系列的軍事政體也讓沙亭從部落聯盟快速步入王國甚至帝國,根本不像一個土生土長的沙亭人,起碼明鳥自認自己和她認識的其他人全部加起來也絕對想不到這么多點子,而且還是一整套措施和制度。
現在就算是雕仇部建國,也完全可以跟他父皇抗衡,這些顧忌,只怕二王子睡覺都做噩夢吧。
不管雕仇丹青想做什么,明鳥都會去做,而現在她必須殺死這個叛徒,否則一旦讓他告之二王子派來接應的人雕仇丹青的位置,后果不堪設想。她抽出刀,輕輕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下。
方才的蒙汗藥,她大部分都偷偷吐掉了,劃一道傷口,讓自己身體更加警覺些,免得身體里存留了一絲一毫,影響到她,獬豸是高手,半點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