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其中詳情定要查個清清楚楚。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取證。刑部的密探我父親的下屬可以偷著用一次，再頻繁用第二次就怕郭尚書知道了，郭尚書可是最厭惡公器私用。而且就算讓密探再去一次，總不至于當真把你的答卷偷了出來，那樣取得的物證來路不明，在公堂之上是不足取信的。可若是不能取得你的答卷，那就沒有物證，密探也不可能跳出來當人證。這樣人證物證啥都沒有，就等于死無對證了，根本沒法替你翻案。”華灝把目前最要緊的問題拋了出來。

而且目前看來也不存在走正規路徑的希望，會試是不存在復議這個說法的。會文館是國家最高教育機構，是權威中的權威。三位學士閱卷后判定的結果就算蓋棺定論，除非存在后知后覺的舞弊之事，否則就算左右相親自下問也絕對不會推翻。三人都是立志高中進士的杰出學子，對靈騫的國家考試制度一清二楚。

嗯，就算左相和右相親自下問也絕對不會推翻已經判定成績的答卷。

“等一下，子騰兄，你記不記得42年前白露年間的會試舞弊案。”華灝突然想到了什么。

“記得啊，那年同州靈蛇郡郡守之子考生孔希聞家里頗有錢財，花重金偷偷買通收卷的會文館教師替他補上了一道題的答案，竟使他中了貢生，卻在飲酒時大放厥詞自己說漏了嘴，被同桌人舉報，白露帝大為震怒，親自下詔將孔希聞貢生資格取消，與協助舞弊的會文館教師一同斬首示眾，靈蛇郡郡守解職，會文館的學士教師也有好幾個受牽連。”吳啟揚對這段歷史自然是記掛于心。靈騫建國以來也沒幾場在會試和殿試舞弊，卻事后才被查知的案例，宋夫子也和他們說過這事，要他們做學問得清清白白，萬萬不得考場舞弊，否則不但會送了性命，而且遺臭萬年。

“對了，那孔希聞舞弊事后本也查不出來，那個幫他補答案的會文館教師自然不會說，天知地知他二人知，真的是除非閱卷時當場看出端倪，根本不可能查得出來，還是孔希聞自己酒后說漏嘴才惹火上身。”華灝分析道。“也就是說要當事人自己親口承認，是最直接的破局辦法。”

“景川兄，你說的例子確實過往發生過，可那是孔希聞自己酒后吐真言。我們現在連到底是何人所為也還沒搞清楚，就算要吐真言也不知道讓誰吐，而且可不是每個人都會酒后吐真言，你看少炎兄酒后就一言不發直接睡死。”吳啟揚還是覺得不靠譜，最關鍵的是還沒找到事情的頭緒。

“不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將你的會試答卷偷天換日，不過很簡單，要么是會文館外的人，要么是會文館內的人。會文館外的人難找，會文館內的人還不好找嘛”華灝提出了他的設想。

“那么該找誰呢？”吳啟揚和郗成都還沒抓住要領。

“少炎兄說過，會試主考、會文館副館長田浩然暗地里依附右相朗開明。會試副考中，李亮是田浩然的跟班，路時勘是朗開明門生。會文館里最有嫌疑的就是這三人。而這三人中，田浩然和路時勘是朗開明直系黨羽，干系太大不好動，李亮只是田浩然的狗腿子，動他是最合適的。”華灝身為刑部侍郎之子，做事自有股狠勁，干脆果決，直擊要害。

“景川兄，這不妥吧，李亮雖然只是田浩然副館長的跟班，但自己也是會文館排得上號的資深學士，你可莫要沖動啊。”吳啟揚有些緊張。

“子騰你在想什么呢，我家長輩是刑部官員，又不是江湖匪幫頭目，你莫不是以為我要把李亮綁票來，嚴刑拷問一番然后做了？那我父親這刑部侍郎是不要當了，我們華家也可以等著被全家抄斬了。”華灝看吳啟揚有些理解偏了，雖然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下，還是禁不住露出笑意。

“華少爺，讓我猜一猜，你想的是能找到李亮的什么把柄，然后私底下威脅審問他，看看他到底是否就是換掉我家少爺答卷的主使者之一，如果是的話我們就算找對人了，我們少爺會試翻案在此一舉；就算不是，我們拿著他的把柄他事后也不敢聲張，只能吃啞巴虧。”郗成猜道。

“伯昂還是聰明啊，正是如此。”華灝滿意地看著郗成笑道。

“可是華少爺，李亮這家伙真的能有什么把柄嗎？”郗成雖然猜到華灝的謀劃，對于具體的實施也吃不準。

“你們想啊，少炎兄透露過，李亮是靠田浩然照顧才升為資深學士的，是田浩然的狗腿子。少炎他這么說一定是他父親龐御史的消息，他們御史大夫查知天下事，大抵不會錯的。那么作為一個狗腿子，肯定要幫老大解決很多老大不好親自出面的事，你說臟水污穢身上能少么。在我看來，雖然會文館與六部樞密院這些平級單位相比是徹頭徹尾的清水衙門，但水至清則無魚，怎么可能完全就干干凈凈？只要我們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到些什么。那田浩然若是有什么不公不法之事，八成就著落在這李亮學士身上。”華灝向二人展示了他的實施方案。

“景川兄，你的計策雖好，小弟也感謝你為我洗冤之事忙前忙后，足見我‘大岳七俊’情誼，只是就算我們查這李亮學士，真能保證查到什么嗎？若只是小奸小惡之事，李亮恐怕不會因此就愿意承認些什么，而且我們也沒法保證他說的一定是真話。”吳啟揚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子騰你過于謹慎了，我們刑部有的是辦法不動刑就讓人開口，再說如果不付諸行動，我們永遠不會有任何的結果。你想想你這次受多大的委屈，堂堂‘大岳七俊’里文才最高的一個，連會試都沒上榜，這打的不只是你的臉，打的更是我們‘大岳七俊’的臉，最厲害的那個都上不了殿試，那不是說我們‘大岳七俊’根本是臭魚爛蝦不值一提，這是在踩我們的臉啊。我們幾個忙前忙后這么幫你洗清冤屈，為的不只是你，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啊。我們‘大岳七俊’氣通連理，說白了是一群靠大岳文壇幫我們樹起名聲的后起之秀，與那些文壇前輩暫時還是沒法比的，完全是人家承我們情，或者說看中我們背后家世的面子才這么高看我們。我們若是連自己的名聲都毀了，那我們這樣家世的人在大岳不好找，我們這樣才學的在大岳可不是找不出來，他們隨時可以再捧出個什么‘大岳八秀’、‘大岳十才’來，那時候我們幾個可就一文不值，官場仕途一片灰暗了。子騰我自幼與你相交，知你事事謹小慎微，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十分的事定要準備好十分甚至十一分才肯行動。但如今之事不只是你一人之事，事急從權，你切莫不可循規蹈矩，再像以前那樣啊。他們對你可是要往死里整，要毀了你的仕途，你若是此刻心慈手軟，不敢主動出擊，那到時候只能做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你想想你吳家的榮耀，想想我們幾個未來的仕途，振作起來啊！”華灝看吳啟揚過于瞻前顧后，有些急了。

“是啊少爺，華少爺說的有道理。現如今你可是受著天大的冤屈。這幾日我聽街坊里的人都在說吳家少爺枉自天縱奇才，大家都說他肯定能中進士，將來出將入相，現在居然連區區會試都沒能上榜，這可真是和古代那個割據一方，嚷嚷了十年要一統天下，結果出城第一戰就全軍覆沒的王炎大將軍一樣可笑。少爺你聽，這街坊說得有多難聽。文會上的文人才子自重身份，現在不會就此議論于你，但日子長了可不好說，少爺你要趕緊抓住機會，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啊。”其實街坊并沒有說得這么難聽，只是說起吳少爺落榜都感到惋惜。只是郗成知道吳啟揚很看重名聲，自尊心又強，故意添油加醋，想要激起他翻案的動力。

吳啟揚聽了，分別向華灝和郗成分別拱手一長揖。“景川兄、伯昂，謝謝你們，我吳啟揚有你們這樣仗義的好朋友真乃人生幸事。我知道這事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會振作起來。我吳啟揚三歲讀書，五歲入學，立志入仕為官，展胸中宏圖，豈能因這區區會試落榜意志消沉，就此折戟沉沙。而且既然我這次所謂會試落榜內有隱情，那我一定力主查清真相，我輩讀書人講求做人行事明明白白，豈能受這不白之冤？雖然我清遠學派追求做事方正規矩，但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伯昂時時與我說起市井中隨機應變之事，不少確實事半功倍，我自認不是迂腐之徒，當取長補短。有你們這樣的好友鼎力相助，我要是連自己的冤屈都洗不清，那更何談將來為官，為老百姓辨清是非曲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