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上風景如舊，葉白趕到時夕陽已快下山，遠遠只能望見一抹殘陽。

風不定，人亦不靜。

已經足足有三個月未見到洛晨兮了，葉白要說不激動那一定是騙人的，只是心中有著一抹疑惑，為什么晨兮要約自己到思過崖？她應該從沒來過這個地方才對吧......

思過崖給葉白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在這里差點死去也在這里浴火重生。

環顧四方，已無師傅的足跡，葉白心中有些憂慮，也不知道師傅現在怎么樣了，他自是不擔心師傅的安全問題，開玩笑，獨孤九劍破劍式的威力有多強大葉白是深有體會，他還只是修煉到初窺門徑便在劍道上已近乎蛻變，更何況師傅已修到一代宗師之境！

葉白擔心的是師傅的那位故人，獨孤九劍再強也防不住情殤，武功就算練到通天徹地的地步，也無法治愈內心的傷口。

就在葉白浮想聯翩之際，心下卻突然一凜，感覺到了一絲殺氣泄露。

鏘！

一道劍氣襲來，這道劍氣雄渾浩蕩，葉白下意識一轉，混元真氣在四肢百骸中圓轉如意，身子宛若一個皮球般不泄露一絲清氣，腳尖一點頓時扶搖直上，仿佛一只飛燕般輕盈靈動。

劍氣落空擊在一塊石頭上，轟的一聲石頭頓時粉碎，石屑紛飛宛如暗器天女散花。

葉白周身劍意浮現，所有紛飛的石屑在三尺之內便被斬成肉眼難見的粉末，隨風消散。

一道婀娜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葉白身后，一襲黑色勁袍，三千青絲用枚銀環綰緊，柳眉之下一雙美眸卻是冷若冰霜，有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西門雪一劍刺下，出手果斷狠辣沒有一絲猶豫，劍鋒直指葉白的心臟，上一次刺穿他的右胸竟然都沒有死，那么這一次便刺穿他的心臟看他還能不能不死！

危機降臨，葉白周身毛孔炸起，但心靈缺陷入了絕對的平靜，身為一名劍客，不管面臨什么樣的困境都要有絕對的冷靜。

深吸一口氣，葉白提氣縱身，身形如一葉柳絮，竟然就在空中生生挪移了三寸，而這三寸便是生與死的距離，西門雪蓄謀已久的一劍刺破了葉白左肩上的衣服，葉白落地身形一閃向后縱去，同時手中劍指一并夾住西門雪的劍鋒，手腕一轉以一身巨力將長劍翻轉，西門雪卻是身形憑空一轉抵消了那股轉力，長劍一削便想斬斷葉白的手指。

葉白嘴角有著一抹苦笑，西門雪不愧是西門雪，劍法高超臨敵機變巧妙，遠非那些普通弟子可比。

劍指一彈，避開劍鋒點在劍身，將長劍擊打的稍微傾斜，西門雪手腕一抖便調正了劍鋒，但是這一抖的時間卻讓葉白趁機腰板向下一扭，一只手在背后撐地以一個近乎平躺的姿勢避開了這一劍，而后一腳對著西門雪的腹部踹去，這一腳含著他的一象之力，周身真氣也注入其中，威力非凡！

局勢逆轉，葉白在千鈞一發之間轉守為攻，不僅避開了西門雪蓄謀已久的一劍，更成功地創造出了一個反擊的契機，這一番動作看似漫長其實都在電光石火之間，從西門雪出劍到葉白反擊僅僅只有三個呼吸的功夫，當真是兔起鶻落一般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西門雪畢竟是西門雪，身子一轉周身隱隱扭成一個圓，將腰力、臂力、腕力、頸力統統匯于左掌上，一身真氣激蕩，左掌晶瑩如玉，白皙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破玉掌！

這是她這三個月來苦修的一門功夫，當初和葉白在思過崖一戰對她觸動頗深，覺得自己在近戰上太過薄弱，一旦被人突破了劍鋒進到三尺之內便缺少應敵之法，所以這三個月來便苦修了一門一流的上乘掌法，這次果然派上用場了。

嘭！

一聲悶響，西門雪如一枚炮彈般向后飛去，在即將撞在石壁上時終于真氣一提扭轉身子緩緩落地，但那只晶瑩如玉的左掌卻背在身后，微微顫抖。

葉白撐地的手則是陷入地下，身下的土地寸寸龜裂，而后真氣一震，身子騰空而起，緩緩落地，只是之前踢向西門雪的右腳落地時葉白眉毛微皺，似是在強忍著疼痛。

論修為葉白自然是不如西門雪的，但誰叫他有一身巨力加持，剛剛又是主動進攻，西門雪則是倉促之間被動防御，再加上她的掌法還不夠純熟，所以這第一回合的交鋒是西門雪處于下風，葉白的腳雖痛但卻無大礙，西門雪的那只手現在恐怕已經不能用了，腕骨已被葉白生生踢折了。

“葉白，僅僅是三月不見，沒想到你竟然變得這么強了，我以有心算無心卻還是奈何不得你。”

西門雪額前的發絲被山風吹得飄舞，一雙眼眸殺意盡褪，望著葉白有著說不出的復雜。

“西門雪，三個月前你我在思過崖一戰是我輸了，如今你我再戰，了斷恩怨，生死勿論。”

葉白望著身前這個冷若冰霜的佳人心中也有些復雜，想起她在岳華莊園中盛氣凌人的模樣，又想起她在鳳閣一個人偷偷做那種事被自己發現時眼中的驚慌，想起她刺向自己那一劍時的殺意淋漓，想起她被自己劍意刺傷雙目時的果斷棄劍......

也罷，今日，便了結了這段因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了斷？”

西門雪美眸深邃，冷冷道：“我跟你從來便是什么都沒有，何談了斷，今日不管是你殺我還是我殺你，都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

“弱肉強食？”

葉白嘴角有著一抹嘲笑，道：“習武是為了伸張俠義，哪來那么多弱肉強食，江湖誠然殘酷，但向來不乏豪杰之士，北俠郭凈，降龍洪七哪一個不是萬民敬仰之人？他們武功蓋世但可曾做過那弱肉強食之事？弱肉強食固然是自然法則，但卻絕不是人為惡的理由！”

西門雪一愣，然后冷笑了一聲，道：“我曾經和你一樣天真。”

“這不是天真，是原則，西門雪，我今日殺你，不僅是要報曾經之仇，更是你這人太過殘酷無情，之前那一批思過崖的守衛也是你殺的吧。”

“哼，說的比唱的好聽，不過你真以為今天就能殺得了我嗎？”

“殺不殺得了，試試不就知道了。”

一言畢，葉白身形一動，一只手按在雪寒劍柄上，眼中濃郁的劍意幾乎化成了實質要爆發出來。

四丈、三丈、二丈、一丈！

鏘！

雪寒劍化成了一道無比璀璨的劍光，宛如朝霞初生破曉，宛如皓月當空破云，這一道劍光仿佛含著無窮劍理又仿佛只是一道天外極光干凈澄澈，僅僅是一瞬間便仿佛劃破了時空般突然出現在西門雪的眼前，西門雪眼中還映著那道拔劍時的劍光，劍尖已經堪堪觸到了她的瞳孔。

獨孤九劍——破劍式！

這一式連上天都要嫉妒的劍法，時隔百年之后終于再次在人間出現，天邊隱有烏云匯聚，雷霆閃爍，宛若天怒。

劍出，便是風云色變。

西門雪的心臟在一瞬間劇烈跳動起來，無解，竟然真的無解，岳華曾經對她說過，天下沒有無解的劍法，只有不會解劍法的人，如今她便成為了那個不會解劍法的人。

從小到大學過的各路劍法在她腦中一一閃過，卻又一個個的被否定。

神門十三劍？不行！玉女九式？也不行！太一神劍？還是不行！

這一刻，她面如死灰，二十多年來苦修的所有劍法在這一式劍法面前紛紛化為泡影，沒有一招一式可以為她掙開死局！

終于，她閉上了雙眼，心中卻是驀然輕松了不少，這樣死在他手里，結束她可悲的一生，倒也不錯。

塵歸塵，土歸土，生命歸于黑暗，罪責歸于虛無。

“爹爹，雪兒不愿習武，只想留下來照顧你，和你在一起！”

“混賬！岳長老肯收你那是你天大的福分，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爹，就趕快去收拾行李！”

“爹爹，雪兒——”

“你若不去，為父便自盡在你面前！”

......

西門雪閉上眼睛，等待這一劍的到來，腦中卻回到了十數年前，她還只是一個不想離家的小女孩，被師傅拉著手離開村子，一扭頭，還能看見父親站在村口那蕭瑟的身影，久久佇立在風中。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見父親。

......

“住手！”

就在這時一道嬌喝聲響起，那熟悉的聲音讓葉白一愣，從無盡的劍意中清醒過來，便看見遠處一臉焦急的洛晨兮以及......西門雪眼角的淚水。

鏘！

長劍一顫，葉白將真氣逆轉，吐出一口鮮血，生生將這一劍偏離了三寸，擦著西門雪的發絲而過，將她束發的銀環斬斷，長發飛舞。

葉白還遠遠未將破劍式修煉到圓轉如意的地步，劍出便難以收手，否則便會自身受傷。

“葉白！”

洛晨兮一聲驚呼，身形一閃便是十數丈，扶起葉白以劍駐地遙遙欲墜的身子，纖纖玉手擦著他嘴角的鮮血，將白皙的肌膚染得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