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山洞中的墓室。

那座青銅石棺的棺頂微微顫動，然后轟的一聲飛起，厚重的青銅棺蓋旋轉飛舞著，落下去的方向竟然是昏迷在地上的葉白。

就在棺蓋即將砸在葉白身上時一只修長的手從棺中伸了出來，指甲足足有兩寸長，像是志怪小說中的妖魔，讓人不寒而栗。

“斬！”

一道有些生澀的聲音幽幽響起，聲音嘶啞厚重，就像是很久不曾開口一樣。

隨著這句話落，葉白右胸上的長劍一聲長鳴自動飛出，然后對著那飛落而至的青銅棺蓋爆發出一道驚世劍氣，這道劍氣之勝仿佛連這萬丈思過崖都不堪承受，微微一震。

轟！

只是一瞬間，那道厚重的青銅棺蓋便被這股劍氣斬成了粉碎，真正的是化成了粉末，隨風飄散。

長劍發出一聲嘹亮的劍鳴，仿佛在榮幸自己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劍氣，然后劍身便寸寸龜裂，和那座青銅棺蓋一樣化成了粉末。

劍之將死，卻無悲鳴，只有著歡喜，仿佛帶著無上的榮耀。

那人從棺材中走了出來，抬起腳，踩在大地上，身子一震，認真感受著那種最平常不過的腳踏實地的感覺，眼中隱隱有著一抹濕潤。

這種感覺讓他陌生又熟悉，他曾經每天都能感覺到，然而這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腐化，破舊無比，露著強健的體魄，一頭披散臟亂的長發直達腳踝，他手一揮長發無風自動，腰部以下的長發齊齊而斷。

他赤著腳走到那塊石碑前，看著上面被葉白鮮血打濕的‘獨孤’兩個字久久無語，良久，謂然一嘆。

“大夢幾千秋，今夕是何年。師弟，沒想到你還會為我立塊碑，哼，真是難得。”

一嘆過后，他才轉身看向倒在地上的葉白，葉白右胸上的傷口深可見骨，不停地流著鮮血。

“你與他弟子的戰斗喚醒了我，也算是有恩于我，老夫就算舍了一甲子修為又如何。”

他手一揮，葉白的身體頓時被一股雄渾的真氣拖著漂浮在空中，他出手如電，連點葉白周身大穴，葉白右胸上的傷口慢慢的不再流血，然后他一掌蓋在葉白的頭頂，海量的真氣順著百會穴涌進葉白的身體。

含胸拔背，沉肩墜肘，兩臂如抱樹，兩腳陰陽中，起翅一大遍，長修陰陽氣，盈之于命中......

他引導著葉白的真氣按照一種玄妙的口決不停運行，葉白的真氣流轉周身經脈，比之十三太保橫練功修煉的經脈足足多了數倍，一個周天過后便轉化成一道精純無比的混元真氣，藏之于丹田。

三個時辰過去了。

他行功完畢，葉白的一身陽剛真氣全部轉化成了精純的混元真氣，并且他引導葉白的真氣并沒有收回，直接留在了葉白的丹田中，氣呈濃郁的青色，宛若天邊之霞，與葉白淡青色的混元真氣格格不入。

《混元無量功》，至精至純，最擅長恢復傷勢。

一番行功，六十年的真氣注入到葉白的體內，饒是他修為高深莫測卻也有了一些疲憊，睜開眼，看著葉白。

“這小子的根骨悟性竟然都是絕佳......莫非是天意？”

他本想救了葉白一命后就逍遙離去，若是無緣便不再相見，沒想到一番傳功卻發現葉白的根骨資質好到了極點，讓他也不禁有些動心。

想了又想，他搖搖頭，道：“我獨孤風困于此地一百多年了，已不再年輕，或許也該收個徒弟了，只是......”

他目光清澈含著一絲傲意，繼續道：“我獨孤風收徒，不僅要根骨悟性絕佳，更要心性上品，否則寧可這一身絕學葬于泥土，也不愿傳于宵小之手，徒增羞恥，也罷，我便試一試這小子的心性。”

......

當葉白悠悠轉醒的時候，剛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人端坐在自己眼前，他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

這便是地獄嗎？

然后葉白就看見了那塊石碑和那座已經沒有棺蓋的青銅石棺......

原來沒死呀，嗯？哪里不對，對了，剛才那個石棺里好像......沒有人！

然后葉白扭頭看看自己面前的老人，那一身破舊腐爛的布衣，那長長的指甲，那幽幽的眼神......

“鬼啊！”

思過崖上傳來一道聲嘶力竭的慘叫聲，震飛了幾只小憩的飛鳥......

葉白從來不信鬼神的，子不語，怪力亂神。

所以葉白在看到那些什么志怪小說時總會輕蔑一笑，再酷酷地說一句，手中三尺青鋒在，何處鬼神不可殺？

那感覺別提多好了。

然而當他真的看到‘鬼’時，他才覺得想象和現實完全是兩碼事，想象里的英雄往往是現實里的狗熊，想象里的巨人也往往是現實里的矮子。

葉白覺得自己現在既狗熊又矮子。

不過還好，沒人看到，這個秘密我會一直保留到死的，葉白默默安慰自己。

“老夫獨孤風。”

老人幽幽道，看著葉白的表現心中一沉，從葉白剛醒的時候他便為葉白打分了，眼下......不合格。

哼！身為我獨孤風的弟子，怎能害怕那區區鬼怪，這點膽量都沒有，將來還怎么行走江湖，當初師傅扮鬼考驗他和師弟的時候，師弟來了句‘啊，有鬼！’，他則是來了句‘哇，有鬼。’

然后師傅便夸贊了他好半天。

“老夫有百年精純真氣相贈，可助你瞬間成就先天宗師之位。”

嗯？什么情況？莫非遇到了說書人口中的那種絕世高手臨終傳功的狗血奇遇？

沒等葉白問話，老人又開口道：“老夫時日無多，假死在棺材里是為了躲避仇家，如今遇到了你總算可以托付一身所學了。”

還真是這種狗血奇遇！

葉白只覺得自己家的祖墳現在肯定冒著青煙，這種奇遇都能碰到，不會是騙子吧？

然而就在葉白剛剛有些疑惑的時候，老人又幽幽地來了一句話。

“老夫還有數百種絕學相授。”

絕學！還是數百種！

別說葉白這個沒見過太多上乘武學的窮小子，就算是江湖十大鎮國神宗的真傳弟子也絕對不敢說自己見過數百種絕學。

那可是絕學，得到一門就可以橫行江湖呀！

葉白覺得自己一下子被無盡的幸福狠狠砸中了，嘴角咧起來，快笑出一朵花來了。

“老夫——”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嘭！嘭！嘭！

葉白根本沒聽他說什么，直接就是磕三個頭，果斷行完了拜師之禮。

獨孤風：“......”

老夫特么還沒考驗完呢，你就磕完了？

不及格！徹徹底底的不及格！老夫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師傅——”

“不要叫我師傅！”

“好的師傅。”

獨孤風：“......”

獨孤風無語了良久，然后看著葉白道：“你既已拜了我為師，我本該授你畢生絕學，但是你要答應為師一件事。”

“莫說是一件事，”葉白拍拍胸口道：“就算是一......件事再加一件事也無妨！”

好危險，差點脫口而出就算是一百件事也無妨，萬一這位師傅一點也不客氣地說了一百件事怎么辦？葉白在心中暗暗贊自己了一聲反應機智。

獨孤風已經絕望了，隨口道：“你必須發誓幫為師殺了那個仇人的全家，男女老幼都不能放過。”

本以為像葉白這樣貪婪的人會果斷答應，然后獨孤風就會搖身一變活蹦亂跳地乘風而去，讓這個臭小子后悔去吧，卻沒想到葉白居然愣在那里沉默不答。

良久，葉白問道:“師傅，你對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愿意幫你報仇，但......只殺那個你的仇人行嗎？”

獨孤風眼中閃過一道異彩，道：“不行，我要你殺他全家上下五百多人，少一個我都不會授你神功。”

葉白聞言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掙扎著，良久，他睜開眼。

“師傅，那人叫什么名字？”

果然還是沒有受得了誘惑嗎？獨孤風心中有著一抹失望，一個為了利益便能殺害無辜的人怎配成為他獨孤風的弟子？罷了罷了，老夫還是游歷江湖再尋良才美玉吧。

就在這時，葉白道：“師傅，你把那人的名字告訴徒兒，徒兒以后只要不死，便會設法擊殺此人以抱師傅的救命之恩，至于那些神功嘛......”

葉白眼眸清澈，腰板筆挺如劍，似乎有一股劍氣要破體而出，他淡淡道：“請恕徒兒不愿修習。”

嗯？本來打算運起輕功離開的獨孤風聽到這話立刻停下了，眼睛緊緊盯著葉白，道：“為何？”

“因為有所不為！”

葉白直視著獨孤風的雙眼，不卑不亢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葉白是想要絕學沒錯，但也應該取之有道，若是為了絕學便要殺害無辜的生命，那這種絕學，不要也罷！”

“那你又為何還愿意幫老夫報仇？”

“救命之恩，不敢不報！”

“好，很好，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拒絕老夫，小子，再問你最后一句，愿不愿意承我絕學，殺掉老夫仇人一家老小？”

獨孤風眼中閃著寒意，一股鋒銳劍氣沖霄而起，劍鋒隱隱指著葉白，仿佛他敢說個不字就要取其性命。

在這股磅礴的壓力下，葉白只感覺自己好像被無數把劍指著，性命就好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一樣隨時都會被顛覆。

但他目光澄澈堅定，腰板沒有絲毫彎曲，鏗鏘道：“雖死不學！”

雖死不學！

這四個字讓獨孤風久久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