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落日商界

揚月城最為繁華的無疑是仿帝都的朱雀大街，那里商店、酒樓、妓院、賭場鱗次櫛比，商鋪的紅木招牌和綢緞彩旗在向陽的一面迎街招展，顯得十分氣派。沒日沒夜，這里都是吞吐百萬金銀的超級巨獸，也正是這個巨獸，方才撐起了揚月城這一“西南第一都”的無盡繁華。

當然，最為繁華的和人氣最高的，未必就是同一處地方。就好比說，最賺錢的地方，和人氣最高的地方也不是同一處一樣。朱雀大街確實日進斗金吞吐西南財貨，但是當那些闊太太和闊老爺們趕著馬車抬著轎子一家家商鋪轉圈時，數量更為龐大的升斗小民和傭兵集團則更愿意跑到熱鬧的地方，或者是那些建在臟水渠旁，老板一邊摳著腳一邊叫罵的地方去消費。好像，他們越熟悉的地方就越安全一樣。

這樣的地方，揚月城自然也是有的。城外有桃源居，城內則是靠近城西的十里路。

這里和朱雀大街一對比便會立刻讓人產生極為強烈的視覺沖擊。街道是歪歪斜斜的，兩旁的商鋪也各自為政，絲毫不顧及整個街道的體面，把房子建的東倒西歪，一眼望過去只見得到密密麻麻的磚瓦房，卻看不到路在何方。

商鋪的招牌和彩旗也都是布滿了污漬，也不知老板有多少年沒有清洗過了。亦或者從掛上去時它們就是這樣子的？兵器鋪旁，通紅的鐵爐正在向上竄著通紅的火苗，打鐵匠們的巨錘從天空落下砸起四散的火星。叮叮當當的聲音貫穿整個街道，不絕于耳。

在這樣一個地方，也或許你只能看到類似兵器鋪、百貨攤、烈酒莊和牲口棚了。畢竟，這里只是供那些升斗小民們集合消費的地方。若是在這里你忽然看到一個綢緞莊，那可真是遇到鬼了。

今天，就確實遇到鬼了。

“宋瑞”有些雅致的名字，更是有些雅致的招牌。門面和招牌都非其它店鋪那樣粗制劣造而是選用上好的紅木料聘請工匠雕鑿而成，彩色的錦旗在一條街的黑旗中顯得如此之顯眼，讓人望之而心生疑惑，到底自己是不是走錯路了？

商鋪內部是輕輕整整的大理石鋪就的地面，兩旁的貨架上也是工工整整的碼放好各種各樣的彩色綢緞。琳瑯滿目，讓人看之而心頭一松。唯一不松的，或許只有價格了吧。

這樣一家店鋪，即使在朱雀大街都算得上是家名店，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呢？推開那扇半掩的門扉，入耳，便是答案。

“你個狗日的柳日生！難道真想把老子給趕盡殺絕嗎！？”話音未落，緊接著又是一只茶杯落地的響動。在柜臺后面，一身略顯富態的老板正撕著一張請柬，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若是仔細看看那張肥肥胖胖的大臉，或許就會有人覺得，那張臉十分的熟悉，卻又有些忘記在哪里看過了。

“啪！”又是一件瓷器粉身碎骨，老板氣鼓鼓的走出了柜臺，在滿地碎瓷和整潔的大理石地面上來回的踱著步子，顯然那張請柬讓他心煩不已。心煩不已的結果就是他哀嘆一聲，走向了門口準備關門大吉。

他一手擎著木板，一邊看著自己的門面，那是他一生奮斗的成果如今終于要日落西山了。人生遇此境地，又怎能不哀嘆身上呢？

“唉……”

“老板，莫嘆氣，嘆氣會老的！”忽然，一個年輕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讓那老板不禁遲疑的抬起頭來。他有些驚疑的打量著眼前這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輕人，這人身高七尺，背脊挺拔身材也顯得頎長健碩。一張臉略顯得有些黝黑，但卻是有股英武之氣。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額頭的一抹血痕，從稍遠處看去，竟好似長了三只眼睛！

“你是？”

“老板不認得我了？那也沒關系，我進去轉轉聊聊自然就又認識了。”那年輕人語氣中說不出的自信，卻讓那老板一點也沒覺得厭煩。本打算關門大吉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放掉了木板，隨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年輕人也不客氣，沖著老板點了點頭徑直走入。而緊隨他身后忽然又走進了一個身背包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臉上涂抹的黑黑漆漆的，身材也并不顯得高挑。讓那老板略是一愣倒也沒多管她，讓她也隨之進入站在年輕人的背后。

“這位客官，小店馬上就要打烊了，您這時候來……”

“老板這回愛玩笑！哈哈哈，這方才日上三竿，怎么就要打烊了呢？”年輕人隨意的轉了一圈，徑自在柜臺旁的扶手椅上一座，隨意的端起一杯茶來。竟讓那老板有些詫異，這里到底是誰的店鋪？

他苦笑了一聲道：“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小店上午關門還是下午關門如今已是沒什么區別了，日上三竿如何？夕陽落日又如何？呵呵，對我來說，不都一樣！”

“何出此言？”年輕人放下茶杯，對那老板問道。

老板看著那年輕人的眼睛，最終搖了搖頭道：“客官您不必知道，在下流年不利，往日里得罪了一個小人將之得罪的死死地。如今風水輪流轉，該輪到我遭報應了。唉……”

年輕人聞言哈哈大笑道：“老板，就這么認命了？要知道即使是枯木，也有逢春時啊！”

“呵呵，客官莫要寬慰我了，小店已經沉疴難起，仿佛那跳進青樓的女子，還怎么保住這方脆弱的清白呢？”老板又愛嘆了一聲，頹然坐倒在年輕人身旁，肥胖的身軀如今更顯老態，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徹底結束這段悲慘的命運。

年輕人輕笑一聲道：“宋老板何必如此悲觀呢，要知道，當年柳家大小姐不一樣被你買入府去當了侍女，卻怎么能夠保住清白，又怎么能成為如今的柳府大小姐呢？”

老板擺了擺手，苦笑道：“呵呵，那是她當年遇上了貴人，這才沒被我給吃了。唉，要說當年那個年輕人也是不簡單啊，隨手一扔就是七百……”忽然，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嚇得那年輕人背后的小姑娘騰的一跳，背后用粗布包裹的兩只雪白翅膀霍然打開，做出戒備的姿勢。

可是，對著一奇異的情景老板竟然是看都沒看，一雙眼竟然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年輕人不放。嘴唇和手指都在略微的顫抖著，良久方才吐出一句話：“真的是……是您？”

“哈哈，宋老板，一年不見而已，就真的這么健忘么？”

段驍營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額頭上的血痕。直到此刻，那老板才終于確定下來，閉上眼，輕吐了一口氣道：“果然，果然啊”

果然什么？

果然是你？還是果然如此？

話中意思我們外人無從猜測，但是說話的人卻是已經明白下來了。這宋老板，分明就是當年買下柳可兒又高價賣給段驍營的宋富商！

段驍營先是對身后的娥瑩擺了擺手，后者看到后放下心來，將翅膀收了回去。乖乖巧巧的重新在段驍營的身后站定。

而宋富商此刻才注意到她，當看到那雙雪白的翅膀后不禁驚呼道：“翼人！”

段驍營笑道：“不錯，宋老板，現在，我們是不是應該談談生意了呢？”

宋富商剛剛被娥瑩吸引去的目光瞬間轉了回來，他有些遲疑的問道：“生意？您說的是……什么生意？”

“自然是”段驍營俯身向前，雙眼直視著宋富商的兩顆眸子道：“把狗日的柳日生壓垮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