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難地看向莫頓。卻不知該說什么。

漢帝放我下了馬，莫頓緊緊地盯著我，對我伸出手。一字一句地說：“瑪奇朵，過來，和我回去。”

我多么想點(diǎn)頭答應(yīng)，多么想朝著他飛奔過去，可是想到身后的阿爾泰和韓王，腳下好像拴了千斤石頭，一點(diǎn)也動不了。

見我不動，莫頓似乎有點(diǎn)焦急，不耐地催促我說道：“瑪奇朵，快過來！”

回頭看身后，漢帝好整以暇地挽著韁繩，自得地看著我，似乎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在他身后的兩騎馬上，是韓王和阿爾泰兩人。他們都受制于身后的人。

此時，阿爾泰突然身形一歪，落下馬來，旁邊的韓王同時也落下馬。他們兩人身子落地便同時向前滾去，一下子就脫離了控制。

他和韓王兩人立刻背靠背一起，韓王手中有什么在閃爍。

立時，兩人手腕的繩索飛快地斷開落地。此時，漢帝地侍衛(wèi)又圍了上來。

其中一人揮刀砍向阿爾泰，他彎腰躲過，向前猛沖，硬生生從這人手里奪過了刀，然后高聲對我叫道：“瑪奇朵，不要管我，快走。”

情況突然變化如此之快，不假思索，我立即向前跑去，莫頓也拍馬向前迎我。

身后的馬蹄聲噠噠地響，我拼命地往前跑著，胸腔里的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近了，快近了！

再有幾步，就快了！身后一股大力，我的衣服被人從后揪住，雙腳立刻懸空！

我用力一個反肘向后擊去，想擺脫身后這人的控制。手臂卻被牢牢鉗住。

側(cè)眼看去，這人正是漢帝。他一手揪住我的衣服，一手握住我的手臂，將我往他馬背上放去。

此時莫頓與我只差三丈距離。他已經(jīng)執(zhí)弓在手，一枝羽箭飛快地射向漢帝的坐騎，正中馬眼。

可憐的馬立即痛聲嘶鳴，奮力將我和漢帝兩人都掀下地。

被抓住的手臂感覺到力量一松，我立即奮力掙開，繼續(xù)向莫頓的方向跑去。

身后也有羽箭破空的聲音，我顧不得那么多，一心想快點(diǎn)逃離漢帝的控制，回到莫頓的身旁。

“瑪奇朵，小心！”韓王突然叫了一聲。隨即一聲悶哼，我似乎聽到箭矢射入血肉的聲音。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救援漢帝的侍衛(wèi)，趕來拉我的莫頓，向我身旁趕來的阿爾泰和韓王。

他們的動作都變得慢了！

“噗”地一聲，韓王和我一起倒在地上，他雙手護(hù)住我，背后插著一支箭矢。

與此同時，莫頓也趕到我的身邊，手中弓弦連聲發(fā)響。立時逼退一部分想擒住我的漢人。

只是眨眼的功夫，匈奴人已經(jīng)沖了過來，牢牢圍住了我和莫頓，而漢帝也在身旁侍衛(wèi)的保護(hù)下，退回了對面的陣營。

剩下阿爾泰仍然困在數(shù)十個漢軍的重圍中，我急忙抓住莫頓的雙手，對他喊道：“快、快去救阿爾泰。”

話音剛落，“嗆啷”一聲，阿爾泰手中的刀被擊落，他恍若不覺，依然向?qū)Ψ綋淙ィ窭ЙF一般和身邊的漢軍搏斗。身后有人扭住了他的臂膀，他的雙腿卻不停地踢蹬。

他一個人怎能敵得過十幾人？漢人擒住了他，將他往回帶去。

“快！快去救阿爾泰！不要管我！”

阿爾泰一旦落到漢帝手里，將會是生不如死。情況如此緊急，絕對不能有半分的拖延。

莫頓立即舉起手中的刀，大喊道：“匈奴的男兒們，漢人皇帝居然想搶我的女人，給我殺了他！”

立即就有無數(shù)人喊著“殺了他！殺了他！”喊聲如雷一般震耳，連山上的雪花都要震落下來。

大批的匈奴人騎著馬沖了上去，漢人的騎兵也立即出來迎戰(zhàn)，雙方已經(jīng)膠做一團(tuán)混戰(zhàn)。

“孩子、孩子！”微弱的聲音傳來。我低頭看韓王，他面色已經(jīng)如金紙一般，只有呼氣沒有進(jìn)氣。

要不是為了替我擋這一箭，他也不至如此。

我的眼淚也不自禁地流了出來：“韓王，不要說話，我去幫你找大夫來。”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知道。”他用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給我：“我、我欠你太多，這樣、這樣我很高興。”

“別說了，父親——”我終于喊出了這個在心中盤桓思念了無數(shù)次的兩個字。淚珠也滴落在他身上。

“別、別哭。”他嘆了一口長氣，伸出手，想抹掉我的眼淚，伸到一半，卻無力地落下。

“父親！父親！”我悲切地連聲呼喚他，韓王卻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其實(shí)，我真后悔，我為什么不對韓王說，他不欠我，真的不欠我。

雖然他沒有看著我長大，可是薩哈和阿爾泰待我一直很好，我過得不比任何人差。

對的，阿爾泰，還有阿爾泰，他還在漢帝手里！還沒有脫離危險！

我立即站起身向?qū)γ嫣魍墒莾绍娨呀?jīng)廝殺成一片，無法看清楚。

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傍晚，雙方才鳴金收兵。

阿爾泰依舊沒能解救回來。漫山遍野的尸體，縱橫交錯地躺在雪地中，鮮紅的血跡映在雪地上，觸目驚心。

凄冷的雪夜，帳篷外的篝火燃燒得噼里啪啦的！

匈奴人很高興！一場大仗下來，漢人的死傷遠(yuǎn)遠(yuǎn)多過了匈奴人！

而對于匈奴人，他們不怕死，他們認(rèn)為，死了的人可以上天，天神會收留勇士。所以打起仗來，他們毫無畏懼！

莫頓找了個地方就地掩埋了韓王，見我依然難過垂淚，低聲安慰我：“等我打贏了這場仗，就把韓王的家人接到匈奴，他不是還有個兒子嗎？我會好好待他的。你放心。”

夜色籠罩大地，白登山上的火光若隱若現(xiàn)。我苦惱地看著面前的白登山，低聲說道：“阿爾泰、韓先生和阿哲都還在他們手里……”

莫頓無聲地嘆了口氣，鄭重對我說道：“瑪奇朵，你要知道，戰(zhàn)爭是殘酷的，一定會有生有死。你的親人不可能永遠(yuǎn)活著。”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要放棄阿爾泰他們嗎？

“你想說什么？”我的心抽緊了，緊張的看著他。

他猶豫了一下，搖頭嘆氣道：“算了，當(dāng)我沒說。走吧，回去休息吧。我看你這幾天也累了！”

快回到營地的時候，突然一聲呼喊傳來。抬頭一看，竟然是拓跋云。

“瑪奇朵，你還好嗎？漢人沒傷到你吧？”他關(guān)心地跑過來，拉著我的手看上看下。

“我很好，阿云，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一身的盔甲已經(jīng)沾染了血污，疲憊的臉上卻露出笑容，對我說道：“自然是為了你，你又騙了我一次。我去打圖那，你卻偷偷溜走。我一路追你過來，卻聽到你要被漢人帶回長安的消息。所以，”他看了一眼莫頓，說道：“所以我和莫頓聯(lián)手，要從漢人手里把你搶回來。”

我百感交集，怔怔地看著他，小聲說道：“謝謝你，阿云。”他雖然一直孩子氣地纏著我，可是居然肯放下前嫌，和莫頓聯(lián)手，實(shí)在讓我感動。

看到我這樣，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腦勺，又對我嚷道：“你別謝我，我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打.漢人，不等于我就聽他的。這這件事完了，我還回我的東胡。”

他雖然語氣強(qiáng)硬，可是不再口口聲聲地提到我。我心里明白，阿云大概已經(jīng)放下了對我的心結(jié)。我一再從他身邊逃走，他心里也明白，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他接著又揮手嚷道：“還有師傅，居然也騙了我。和你一起捉弄了我一道。我非得找到他，好好問問，我究竟是哪里對不起他，他要這么對我。”

他提到阿恕，我卻不能不說，阿恕還在漢帝手里。今天我從他眼皮底下逃脫，回去后，恐怕他就會把火發(fā)泄在阿爾泰和阿恕等人的身上。

“阿云，你一定要救阿恕出來。他還在漢帝手里，你一定要救他。”

拓跋云鄭重地看著我，發(fā)誓一般地說道：“瑪奇朵，你放心，我一定會救師傅出來的，師傅不救出來，我就不撤兵。”

阿云的話總算讓我心里有所安慰，為什么莫頓就不能像他這樣呢？

夜色深沉，我躺在帳篷里依然遲遲不能入睡。莫頓在我身旁早已睡著。

熟悉的鼾聲在我耳旁，外間的瓦盆里還有著沒有燃盡的炭火。

借著微弱的光亮，依稀可以看到莫頓緊皺的眉頭。

嘆口氣，我伸出手指，輕撫著他的鼻端、唇角……

他慢慢睜開眼睛，平靜地看著我，開口問道：“睡不著？”

“嗯。”我不想隱瞞：“我擔(dān)心阿爾泰他們。”

莫頓抿緊了嘴巴不說話，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過了會問我：“為什么要離開王庭？”

我愕然，自從見到我，他一直沒提這事，我還以為他不會提的。

我歉然地對他說：“對不起，我聽說東胡人要去攻打樓蘭，心里實(shí)在著急，放心不下……”

他打斷了我的話：“所以你就私自離開匈奴，要回樓蘭？可你現(xiàn)在呢？為什么沒有回到樓蘭，反而到了平城？”

我懦懦地低聲說道：“路上投宿……結(jié)果是阿云的人……所以就到了東胡。后來……是阿恕帶我來找韓王的。可是樓蘭是真的有難啊！”

“瑪奇朵，我不是說過嗎？既然嫁給了我莫頓，心里就應(yīng)該只有我和匈奴，其他的都要靠后。”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莫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