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對挫折，敢于破局
——克萊爾斯：得病也是一種好運

我和克萊爾斯相識緣于一次采訪。那時，我要寫一篇關于HPV（人類乳頭瘤病毒）疫苗在國內普及情況的文章，文章的一部分內容涉及美國女性群體對該疫苗的看法和接受情況。我請朋友幫忙推薦身邊適齡的女性讓我采訪，克萊爾斯就是其中一位。

克萊爾斯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瘦，是那種女明星刻意為之才會有的瘦。如此瘦弱的身體，難以想象她是如何在4年內完成了繁重的博士學業，并在一個月前剛剛獲得哈佛醫學院博士后的工作的。

我原本只是打算問幾個關于HPV的問題，但在閑聊中得知克萊爾斯身體瘦弱的原因，她小時候患有小兒麻痹，曾在輪椅上度過一段時間。雖然后來痊愈，但體質一直孱弱。聽她講到這里，出于禮貌我說了聲抱歉。克萊爾斯咧嘴一笑：“不，千萬不必為我感到抱歉。你知道得小兒麻痹這段經歷我有多幸運么？第一，我以后基本不必為長胖這件事糟心了。第二，如果不是這段經歷，我不會在小時候就確立非常清晰的人生目標，自然也就不會有讀博、去哈佛這些經歷了。”

這就是克萊爾斯，一個能把得病也視作好運的女生。于是，我和克萊爾斯的交談從HPV疫苗轉到了她的故事。

“你能相信我運氣有多差么？雖然接種了脊髓灰質炎疫苗，但還是在4歲那年得了輕度小兒麻痹癥，這種極小概率事件都能讓我碰上。所以，從4歲到5歲那一年，我有一部分日子是在輪椅上度過的，幸運的是，后來被治愈了。”

“你讀博期間的研究方向是智能輪椅，這跟你小時候患病期間坐輪椅這段經歷有關么？”我問她。

“當然！你無法想象讓一個四五歲本該活蹦亂跳的孩子坐在輪椅上有多痛苦！看著別的孩子在外面到處亂跑、打球、下水嬉戲，而我連走路去上廁所都不能隨心所欲，還得讓父母幫忙。現在回想起來，輪椅對那時的我而言就是一個監獄，除了最基本的代步功能外一無是處。那時我就想，如果坐在輪椅上我能不用雙手而是讓它自動前進就好了，甚至再聰明點，讓它幫我翻書，還可以一起和別人玩游戲就更好了。”

“你說的一些功能現代智能輪椅都已經實現了，像霍金用的那款輪椅幾乎可以執行所有高級的指令，完全就是智商很高的機器人。”

“對，但霍金的那臺輪椅造價超過600萬美金，普通人是不可能享用到的。現在稍帶點智能功能的輪椅價錢都非常高，動輒四五萬美金，普通人也負擔不起。而我做的工作就是將智能輪椅模塊化，用算法替代輪椅上的硬件，從而降低生產成本，讓病患都能用得起。”

說起輪椅的實驗研究，克萊爾斯談得津津有味，但一連串的專業名詞從我耳邊飄過時我有點坐不住了。畢竟我不是她的同行，也不是投資商，比起了解如何制造一臺成本低廉但功能齊全的輪椅，我更想知道克萊爾斯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我本以為，讓她勇于攀登科研高峰的貴人應該是她的父母、家人或者老師之類的人，沒想到是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堅定了她的決心。

這個人的名字叫尼古拉斯·麥卡錫（Nicholas McCarthy）。尼古拉斯·麥卡錫是一位英國職業鋼琴演奏家，他的成就可能不及當代的鋼琴大師們，但有一點是大師們所比不上的，尼古拉斯天生沒有右手，他的鋼琴演奏完全只靠左手完成。這位被稱為“單手傳奇”的鋼琴家已經在世界各地演出近10年了。

克萊爾斯的父親是英國人，有一年他們全家回英國度假，她從當地的報紙上讀到一則新聞，報道皇家音樂學院錄取了一位特殊的學生尼古拉斯·麥卡錫。他生于1989年，生來就沒有右手，14歲開始學習彈鋼琴。報道上寫，過去有很多人跟他說：“你沒有右手，還錯過了學鋼琴的最佳時間，永遠都不會成為一名鋼琴演奏家的。”后來，事實證明，這些不看好尼古拉斯的人錯了。

克萊爾斯說：“當時我的小兒麻痹癥已經痊愈幾年了，我在內心萌發過要制作更酷的輪椅的想法，但也僅停留在白日夢的階段。我父母是教文科和藝術的中學老師，全家沒有一位工程師，所以我受到的科學啟蒙很有限。而制作更酷的智能輪椅意味著你要有很扎實的理工科知識、要讀到比較高的學位、要接受好幾年艱澀枯燥的專業訓練，還未必能成功。我不確定自己能完成這些。尤其當時，在我讀書的時候總有‘女生學不好數學的’‘女生難成為科學家’這樣讓人沮喪的聲音冒出來。所以我相當懷疑自己的理想。”

“但尼古拉斯·麥卡錫讓你有了自信？”我猜測了一下。

“對。當時我讀完這則新聞，被照片上獨臂的他震撼了。雖然我小時候聽過不少身殘志堅的英雄故事，但當你看到有個比你大不了多少卻突破身體極限達成所愿的平凡人出現在現實生活中時，那種震撼非常強大。我當時就想，作為一個曾經‘殘缺’過、后來痊愈的人，我還有什么害怕的？尼古拉斯讓我明白，永遠不要害怕做你力所不能及的事！”這是克萊爾斯從尼古拉斯身上學到的，也是她人生前行路上的第一個利器。

這些年來克萊爾斯一直關注著尼古拉斯的新聞。2012年，他從著名的倫敦皇家音樂學院畢業，成為皇家音樂學院130年歷史中唯一一位從該校畢業的單手鋼琴家；他已經在全球各地演出多次，其中包括同酷玩樂隊（Coldplay）一起演出，面對現場86000名觀眾和全球5億名電視觀眾演奏殘奧會會歌；他在全球發行了第一張專輯，并獲得了廣泛贊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