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蕭聲

顧言之接過藥丸，雖對身在這海島漁村的女子有這般嫻熟的醫理頗為疑惑，但他自知此女不會害他，便毫不猶豫地服下了藥丸。

“多謝。”

二人異口同聲而出，隨后均相視一看，沉寂無言。

過了片刻，陳菲菲嘴角微勾，輕聲說道:“多謝你今日替我解圍。”

“舉手之勞。”

顧言雖惜字如金，但在陳菲菲看來，他已然放下了大半戒備。

此番懲治了于冬，敲打了于彥忠與于家眾人在陳菲菲看來，也算是得以圓滿，雖說仍不能杜絕村民暗中使壞，但近段時日斷然不會有人再找他們麻煩了。

“來，喝碗熱茶吧。”

陳菲菲的思緒被袁莉的話語拉了回來，接過熱茶，陳菲菲拂去熱氣，看了一眼外頭砍柴的兄長們，不由言道:“娘，我餓了。”

袁莉摸了摸陳菲菲的頭，柔聲笑道:“娘去給你做好吃的。”

隨后袁莉看了一眼顧言之，略含微笑，點頭間離開了正房，獨留下陳菲菲與顧言之二人于房中。

顧言之平了平茶蓋，看著這茶湯混雜，眸子里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末了，他言道:“你行事太過魯莽。”

陳菲菲執著茶盞的手一滯，抬眸，看向神態淡然如水的顧言之，并未多話，而是等待顧言之接下來的話語。

只見顧言之輕啜了一口茶水，將茶盞擱在了桌上，波瀾不驚言道:“制敵，如若智取不損一人分毫，你以為如何？”

陳菲菲思忖片刻，回道:“自然是好，只是即便道理如此，你我都不曾做到。”

顧言之一怔，隨后嘴角微揚，語氣多了幾分輕快之意，“我今日替你出頭，只是想報你相救之恩。”

陳菲菲手托香腮，看著顧言之，笑道:“那你可知今日你為我出頭，日后怕是再無寧日了。”

再無寧日。

這四字似是觸動了顧言之心頭的禁忌，他微微眉，眸子里竟多了幾分凌厲的殺氣，隨后瞬間掩于無形之中。

他起身，負手而立，吐言，“我累了，先去歇息了。”

原以為掩飾得極好，然而方才那神色中一閃而過的殺氣卻陡然被陳菲菲捕捉到了，看著顧言之離去的背影，陳菲菲不禁陷入無盡的沉思。

天剛擦黑，陳啟亮從從鎮上歸來，剛要放下竹筐，便瞧見陳菲菲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蛋花湯走了出來。

見了陳啟亮，陳菲菲笑言，“爹，您回來了，快來吃點東西吧，這一路風塵仆仆，想必您也餓了。”

陳啟亮聽著陳菲菲如此清晰有條理的吐言登時一怔，手上的竹筐咣當一聲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借著微弱的燭光，陳啟亮不可置信地探問，“菲菲？”

陳菲菲眼眶含淚，點頭應允，“爹，是我，我的病全都好了。”

陳啟亮聽了這話眼眶竟已微紅，但卻仍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哽咽而語，“好好，蒼天有眼，當真是蒼天有眼。”

尋摸過了半個時辰，在袁莉和陳 家五兄弟的解釋下，陳啟亮已將這幾日發生的事盡數了解。

飯已吃盡，只是待陳啟亮聽聞陳菲菲救了一不明少年，且以大力懲治了于冬等人后久久無言。

幾杯酒下肚，微醺之間，陳啟亮方才開口，“菲菲你留下，爹有幾句話想單獨囑咐你。”

言及于此，袁莉略點了點頭，陳景幾兄弟則邊幫著袁莉收拾碗筷邊各自去做各自的事，直待房中重新安靜了下來，陳啟亮這才深深嘆了口氣。他將酒盞擱好，起身于窗前負立言道:“明日便送那少年離開于家村吧。”

“爹！”

陳菲菲不可置信地看向陳啟亮繼續說道:“他還未痊愈，倘若明日便離開，必會性命不保。”

陳啟亮不語，陳菲菲緊忙走了過去扯住陳啟亮的衣袖說道:“爹，您不是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他……”

“如今我們處境艱難，他并非常人，留下來只會給我們帶來殺身之禍。” 陳啟亮一言不由讓陳菲菲尤為驚訝，她連退了好幾步，不知該作何言語。待陳啟亮冷靜下來，回身，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向陳菲菲，神色中盡是晦朔不明的情緒。

沉默片刻，陳啟亮接著說話，“菲菲，今日你的確滅了于家村諸人的囂張氣焰，可倘若因此惹來殺身之禍，你認為我們該如何自處？”

陳菲菲看向陳啟亮，雖心有不甘，可仍是言道:“是女兒莽撞了，女兒明白了。”

陳啟亮苦笑，搖了搖頭說道:“不，你不明白，只是以后你就會明白了。”

陳菲菲略賭氣轉身，剛待離開，陳啟亮便于她身后說道:“那少年身份不明，絕非常人，讓他離開，于你，于我們，都是最好的選擇。”

陳菲菲停頓片刻，未言半句便已離開。

陳啟亮看著陳菲菲離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病好了性子還這么……”

入了夜，陳菲菲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聽得房外傳來似有似無飄渺的蕭聲，不由起身前往。

尋覓了半天，陳菲菲終于爬上了房頂，此刻蕭聲已止，顧言之于房頂端坐，神情淡漠疏離。

陳菲菲氣喘吁吁地掐腰問道:“喂，你，你怎么爬上來的？“

顧言之抬眸剎那，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詫，隨后很快又恢復了往常之態，言道:“輕功。”

陳菲菲就勢坐了下來，緊挨著顧言之，看著今夜凄婉的月色，問道:“你有心事？”

顧言之冷聲一笑，垂眸看向手中的玉簫，言道:“何以見得？”

陳菲菲手托香腮，偏頭看向顧言之問道:“這蕭聲嗚咽凄婉，令人聽之動容，你似是在懷念什么人。”

顧言之驀地看向陳菲菲，眸子里滿是異樣的情緒，隨后他抬頭眺望這沉寂的夜空，摩挲著手上的玉簫，言道:“方才我吹奏的曲子是我母親所教。”

陳菲菲似是明白了什么，剛待要開口，忽而聽見房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陳菲菲機警地臥于屋頂之上，扭頭對著顧言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道:“快趴下，別讓他們看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