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迷路

太妃說完，殿內陷入了一片沉靜之中。

屋外暮色漸沉了下來，涼風習習，吹得殿內紗幔輕拂，楚心顏心底一聲沉沉的嘆息，這些藥材千金難求，路遠迢迢莫說，更是兇險萬分，太后娘娘的病情恐撐不過半月，既是能求得藥材，也怕是太后娘娘等不及了。

如此渺茫的希望，楚心顏不禁凝眉望向謝弘毅。

只見他緩緩起身一拱手，淡淡笑道，“多謝太妃娘娘相告，藥材既是如此難求，我們就不多留了。”

慕容太妃有些錯愕，原以為說了這么多，他要放棄尋藥，沒想到他竟真要去找藥，她不禁起身道，“弘毅，你……你真的打算去尋藥？此行兇險萬分，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是的，我一定會將藥尋回的。那就不擾太妃清修，我們先行告退了！”謝弘毅微微頷首，側頭看了楚心顏一眼，轉身出了殿門。

楚心顏蹙眉起身，匆忙向太妃一失禮，“太妃娘娘，改日再來看您，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轉身欲走，慕容太后抬手叫住她，“楚心顏，你且先等等。”

慕容太妃走了過來，自懷中取出一物，交至她的手中，含笑道，“這是天山烏暖玉，越是寒冷的地方越是能發熱，你們此去厄紀山寒冷異常，一定能用得上它。”

楚心顏垂首望向手中暖玉，它通體烏黑柔亮，觸手溫潤光滑，握在手中像一只溫順的小貓，散發著溫順的熱量，確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寶物。

侍在一側的老嬤嬤本鮮少言語，看著主子將暖玉贈出，實在忍不住，急道，“娘娘，此玉是老太爺知您身子濕寒，親手相贈，您常年貼身佩戴，況且現在入冬了，娘娘若離了它，恐怕會……”

“莫要多言。”慕容太妃抬手制止了她的言語，目注向遠方，感慨道，“皇后在世時對我多有照拂，明令不得怠慢了我霄雪宮的一切用度，以至于我這先皇遺孀不至于受下人們的冷眼。”慕容太妃說完，輕握著她的手道，“楚姑娘，弘毅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性子沉穩清淡，是個心性善良的孩子，以后你要好好在他身邊陪伴他。”

楚心顏聞言，尷尬一笑，“太妃，你恐怕是有些誤會了，我和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

“我年級雖大，卻也不至于老眼昏花，不會看錯的。”慕容太妃微微笑道，“好了，弘毅走遠了，你趕快去吧！”

楚心顏瞧著慕容太妃篤定的眼神，實在百口莫辯，無奈地朝太妃一屈身，轉身離開了霄雪宮。

此時暮色已沉，宮燈還未點亮，天邊幾顆微亮的星子陪伴在冷月旁，淡淡涼風拂過，卷起地上幾片枯黃的葉子，楚心顏環顧四周，僻冷的小徑四周盡是參天巨木，在昏暗的夜色下顯得有些張牙舞爪，看得楚心顏心里有些發毛，她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看，趕緊埋頭快步往前走去。

“你再往前走，就撞上宮墻了。”

身后傳來謝弘毅清淡的聲音，楚心顏猛的一抬頭，眼前一片烏黑的宮墻，她忙停駐了步子。

謝弘毅走了過來，“不過這么幾步路也能讓你走錯了。”

“誰讓你一個人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楚心顏回身，謝弘毅就站在身前，抬眸望去，夜色下只能見到他一個昏暗的輪廓，想到他定是沒見著她回來尋她，心下一暖，又想起剛剛慕容太妃交囑的話，臉上忽然一陣燥熱。

幸而天色已暗，不然讓他見著自己臉紅的模樣，豈不是無地自容，楚心顏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緩了緩神色，輕嘆道，“尋藥的事，你可有主意了？”

謝弘毅領著她往回走著，道，“時間緊急，明日一早就動身。”

楚心顏抬眸望著他黑漆漆的背影，有些失神，“聽太妃描述一路十分兇險，藥物能否尋到未定，尋藥路上也可能遇上各種危險，你可仔細想過？”

謝弘毅微駐，身側拳頭緊攥，抬頭望向天邊清冷的彎月，良久，輕嘆一聲，沉吟道，“母后已離我而去，我不能再失去皇祖母了。”

楚心顏從來沒見過謝弘毅這樣的神情，在她的記憶中，他始終一番溫文清冷的樣子，或笑意淺淺，或言語淡淡，如此輕嘆低語，縱使在先前他們相戀之時，也是鮮少有的樣子。

楚心顏靜靜地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背影，仿佛看見一個長期包裹下真正的他。

她知道他的內心，他是孤獨的。

自皇后離世以來，除了太后待他慈愛有加，他根本無人可以付以真心。

皇上高深晦暗，從來喜怒不定，各兄弟各懷鬼胎，明爭暗斗，朝中眾臣見風使利，爾虞我詐，他從來不會表露他的真心，從來不會將他的真心剖現于人前。

他太累了，卻無從松懈下來。

楚心顏望著眼前沉浸在寒夜中的身影，她很想上前去抱抱他，給他一絲溫暖，給他一些鼓勵，就像曾經，他累了時的輕輕相擁，哪怕一刻，也能讓他暫時放下身上的重負，可是……現在她不能。

他已經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在他看了，她不過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不過是可以醫治太后的一名醫女，并不是曾經與她誓言相托的楚心顏……

“你在想什么？”謝弘毅站在她的面前，因天色暗沉，俯下身子仔細盯著她臉上復雜的神色。

楚心顏抬眸一驚，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腳下踩到這個小石子，身子一斜恐要落入一旁的灌木叢中。

謝弘毅身子微微前傾，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輕摟她的腰身，楚心顏便穩穩落在了他的懷中。

楚心顏臉色緋紅，口中語無倫次，“你……你……放……你放……開……”

半天也沒說出個完整的話來。

謝弘毅并未放開她，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腳下輕點，旋身帶她飛身一躍而起。

楚心顏被他一躍帶入半空，驚異地低頭望去，宮墻樓宇盡在眼底，遠處錯落有致的殿群華燈初上，隱隱點綴在蔥蘢碧樹之間。

謝弘毅帶她停落在了一處殿宇之上，垂首凝神了她一瞬，才放開她，目視前方籠罩夜色中的御園湖，道，“我已著人通知李洛，尋找紫晶甘鹽石的事由他負責，明日他便會啟程前往紫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