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荀太傅

林末并沒有立刻去見荀太傅，他先是回屋把官服換下，將自己的儀容儀表收拾妥當(dāng)后，才穿著一身舒適的青色便服去了后院的涼亭。

初冬時節(jié)，院子里冷風(fēng)嗖嗖，刮得周圍樹葉沙沙作響。

涼亭四周掛著擋風(fēng)的灰白色帷幔，幾個隅角上各掛一盞八角燈，把整個涼亭點(diǎn)得格外通透明亮，為孤寂清冷的夜里添了幾分生機(jī)活潑。

林末還未入亭，就聽見亭中傳來孩童咯吱咯吱如銅鈴般清脆的笑聲，歡快極了。

想必，又是調(diào)皮的阿奴跑去叨擾太傅了！

他扶額嘆氣，這孩子啊……進(jìn)了亭，就見小阿奴縮在已經(jīng)古稀之年的荀太傅懷中，軟綿綿的一坨，跟只小花貓一樣。也不知道祖孫二人方才說了些什么好笑的話，樂得阿奴合不攏嘴，一對可愛的小虎牙都露了出來，那圓溜溜的梨渦也深深的噙在她紅潤的臉蛋上。而乖巧的阿丑就默默的坐在一旁，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寵溺的看著妹妹阿奴。

祖孫三人在這別致的涼亭中席地而坐，畫面看上去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爹爹。”阿奴喊道。

林末朝荀太傅作揖拱手：“老師。”

是的，林末稱荀太傅為老師！

可雖為老師，卻并非他門下的門生，只是當(dāng)年林末與喬扇同在國子監(jiān)時，經(jīng)過國子監(jiān)忌酒的推薦拜訪了荀太傅，兩人一見如故，荀太傅更是主動提及要收他為自己的門生。一般來說，參加科考的仕子們都指望拜得朝中哪位大人的門下做門生，好在將來為自己謀個不錯的官職，可林末沒有那么大的野心和欲望，他也不喜歡這種借靠的模式，便謝拒了荀太傅的好意。但多年來，他一直尊稱荀太傅為“老師”。

因?yàn)檫@事，喬扇沒少說他，說他傻，說他笨，說他不懂得抓住機(jī)會，總之所有難聽的詞，都說了！

林末不予計(jì)較，總是一張淡笑的臉應(yīng)對。

他知道，若能拜得荀太傅的門下做門生，自己定會有個好官職，可人各有命，該是他的跑也跑不掉，不該是他的，他就算是攀上皇上的高枝，也沒用！

荀太傅已到古稀之年，面善慈祥，頭發(fā)花白，長須如柳，雖然一把年紀(jì)了，可身子骨還很硬朗，在朝中極有威望，深受尊敬。

荀太傅看著林末點(diǎn)了點(diǎn)頭：“來了？坐。”

“是。”

林末在對面盤腿坐下，見案上已經(jīng)有一壺?zé)岵枇耍⒖烫崞鸩鑹兀沽艘槐柽f到荀太傅面前，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阿奴趁著爹爹倒茶的空隙，悄咪咪的扯了扯荀爺爺那花白的長胡須，又生怕被爹爹和荀爺爺發(fā)現(xiàn)，趕緊把小手收了回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著。

其實(shí)她小小的動作，都被林末用余光看得清清楚楚。

荀太傅夸道：“阿奴和阿丑被你養(yǎng)得挺好，白白胖胖的，還很乖巧懂事。”

林末笑了笑，看了眼阿丑，說：“阿丑倒是沒讓我操過心，就阿奴頑劣了些，三天兩頭的闖禍。”

“你是太嚴(yán)格了，阿奴生性活潑，你該高興才是。”

說到這，林末就頭疼，他嘆氣道：“可是活潑過了頭，竟然給自己活潑來一樁婚事。”

“哦？這話從何而來？”

“您是不知道，這孩子仗著膽大，經(jīng)常把隔壁平陽侯府的小世子欺負(fù)得不行，攪得平陽侯三番五次上門來討說法，最后就說讓兩家定個親，把阿奴許去平陽侯府……我看小世子是個乖巧善實(shí)的孩子，三歲定將來，又有平陽侯教導(dǎo)著，小世子將來應(yīng)該不會太差，也就應(yīng)下了。您說，這不就是把自己活潑來一樁婚事嗎？”

荀太傅聽完，笑道：“原來還有這么一樁好事啊！那平陽侯是個善人，這門婚事不虧。”

阿奴立馬撅著小嘴說：“荀爺爺，阿奴才不要嫁給冉修。”

荀太傅捏了捏她的小臉問：“為什么？”

“因?yàn)槿叫弈懽有。€總愛哭鼻子，阿奴不喜歡他，不要嫁給他。”

“你這鬼靈精怪的小人兒，人才丁點(diǎn)大，就知道喜歡不喜歡了？”

“就知道，阿奴什么都知道。”阿奴揚(yáng)著小腦袋，撒嬌道，“荀爺爺，阿奴不要嫁人，阿奴要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荀太傅聽著懷中的小棉襖這般撒嬌，心都要化了，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笑道：“好好好，阿奴說什么都好……荀爺爺也只希望你和阿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的，就什么都好了。”

阿奴歡喜的不得了：“那荀爺爺也要健健康康的。”

林末看這小丫頭真是越發(fā)精怪了，便與阿丑說：“阿丑，帶妹妹回屋里去，爹爹跟荀爺爺有話談。”

“好。”阿丑應(yīng)道。

阿奴卻抱著荀太傅的手臂不肯走。

林末表情嚴(yán)肅道：“阿奴！”

爹爹這樣一喊，阿奴癟了癟嘴，只好乖乖的跟哥哥走了。

孩子一走，亭里靜了下來，荀太傅品了一口方才林末斟過來的茶，問：“這是新茶吧？”

“是，才從茶齋拿來的。”

“今年雨水重，各地送到京城來的茶都帶著些許澀味，聞起來也有些悶細(xì)，你這的茶倒是沒受什么影響，喝起來還是挺清潤的。”

“這是茶齋今年最后一批茶了，想著年節(jié)關(guān)頭要到了，就命人多少屯了些，等會我讓人準(zhǔn)備一點(diǎn)給您帶回去。”

“不用不用，我若想喝茶了，隨時過來找你就是。”

“是，學(xué)生隨時恭候。”

荀太傅又品了口茶，面色嚴(yán)肅，輕嘆了聲氣：“今日皇上傳召一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

林末不語，靜聽著。

荀太傅拍了拍了林末的手背，道：“皇上疑心于我，卻委屈了你。”

林末立即道：“老師言重了。”

“其實(shí)，這也并非壞事，案子你若辦得好，自會名聲大噪，若辦不好，就算革了你的職，我也會想盡辦法，讓你重新回戶部……當(dāng)日我執(zhí)意推舉你到大理寺，只因你心思縝密，又有耐性，大理寺卿這個職位很適合你，沒想到皇上心里卻有這么多的想法和顧慮。”

“皇上固然有心思，可您一生忠廉，皇上也是明白的，只要盡到做臣子的本分，別的也就無關(guān)緊要了。”

荀太傅倍感寬慰，點(diǎn)頭道：“你能參透出這些，便證明我沒看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