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破案（二）

姜兒真是恨極了，她猩紅的眼睛里布滿了仇恨的陰霾，那纖細的十指緊緊攥成一團，指尖發白，深陷到了皮肉里，捏得血肉模糊。

如她所說，正是這份恨，才讓她咬牙堅持了十二年。

林末開口問道：“那那箱皮影呢？”

姜兒說：“那箱皮影一直就在我手里，我哥哥根本就沒有把它賣給劉副尉的父親，只是我看時機到了，才悄悄將那箱皮影藏去劉府，進行我計劃中的第一步……很好，所有的計劃，都按照我心里想的那樣進行了，該殺的，我都殺了，該受到懲罰的，也受到了懲罰！但最后就差瑤娘一個人了，如果不是你們，她已經被我殺了！”

侯大石接過她的話：“既然你這么想殺她，為什么不在計劃一開始就殺了她，而是要把她留在最后？”

姜兒森冷一笑，反問道：“你們知道讓一個人死于恐懼中，是什么快感嗎？”

呃……

眾人皆沉默。

似乎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

“原本十二年前的那天夜里，我就可以一刀殺了瑤娘，但我沒有這么做，因為我不想讓她死的這么痛快！我要一層一層的扒下她的皮，讓她天天處于害怕和恐懼中，然后慢慢的死去，只有這樣，才算是真正的報仇！現如今也一樣，我殺了做皮影的老師傅，殺了鳳凰花和副班主，就是要讓她心虛害怕，我要看到她臨死前悔過的眼神，看到她跪在我面前絕望求饒的樣子……可我計劃的最后一步，全被你們打亂了！”

她等了十二年，苦心計劃好的這一切，到頭來，竟成了一場空！

林末告訴她：“其實只要你仔細些，就能發現出端倪，南城戲莊被我大理寺的人層層封鎖，誰也進不去，誰也出不來，即便你武功再高，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可昨晚你能順利離開戲莊，就應該想到瑤娘離開長安是個局。”

“你們真以為我傻嗎？我已經猜到了！我知道這是個局！但如果再不下手殺了瑤娘，我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因為你們已經猜到我是兇手，很快就會派人來抓我，在我被抓進你們大理寺監牢之前，我必須冒險！”她不后悔，反而自嘲的笑了下，與林末說，“林大人，你雖然阻止我的計劃，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因為是你讓老班主親口承認殺害了我哥哥，還給了我哥哥一個公道，我就是死，也死的踏實了。”

“你不必謝我，真正為你哥哥討回公道的人，是你自己。”

“呵呵，可那個毀掉他的人，卻依舊活著。”她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瑤娘。

“姜兒姑娘，你知道人這一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嗎？”林末問她。

“……”姜兒看著他。

“不是生老病死，也不是生離死別，而是帶著一輩子的譴責和內疚……活著！瑤娘的下半輩子，便注定是這樣活著！活，有時候比死還難受。”林末語氣低沉，帶著憂傷，仿佛是在說他自己。

他何嘗……不就是這樣活著！

每一個夜晚，都在不斷的內疚中入睡，又在內疚中醒來無數遍。

那種感覺，再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侯大石悄咪咪的看了林末一眼，他發現這個平時讓人想暴揍一頓的書呆子，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整個人顯得特別有力量。原來，有些文縐縐的話聽上去雖然軟綿綿，可堅硬的東西一旦落在棉花里，也不過如空氣里的塵。

嗯！

讀點書還是有好處的。

姜兒聽了他的這番話，心中那塊結仿佛漸漸疏解了，她問：“林大人，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希望在我死后，能與我哥哥合葬。”

林末沉默了會，點頭應下：“好。”

“多謝。”姜兒終是落了淚，她再也沒有任何顧慮的笑了起來，看著眼前虛無的空氣，說，“哥哥，我終于可以來找你了，來生，我們還要做一對兄妹。”

語落——

她拼盡最后一口氣，朝一名精兵沖了去，迅雷之際，她已經拔出了那名精兵腰間的長劍，往自己脖子抹去。

剎那間，血灑公堂……

候大石離得最近，灑出來的鮮濺到了他的官服上。

姜兒的身子緩緩墜到了地上，鮮血自她的脖子里溢出，染紅了她的衣裳和頭發，像一朵盛開的紅蓮。

所有人都驚了！

唯獨林末，他淡然的坐在高堂上，眼底的透徹說明他早已猜到了結局，因為他知道，對于姜兒來說，死便是一種解脫。

“喵！”

那只精瘦的黑貓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公堂的外面。

它碧綠的眼珠子盯著倒在血泊中的姜兒，踩著輕盈的步子走了過去，那原本陰森駭人的眼神緩緩溫了下來，高高拱起的后背也軟了下去，它伸出舌頭在姜兒的臉上舔了又舔，蹭了又蹭，然后卷縮在了姜兒的懷里。

“喵～”

黑貓叫的很凄慘。

它能感知到自己的主人已經死了。

看著這一幕，大家都沉默了，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一只小畜生尚有人性，可人，有時候卻沒有人性！

突然，黑貓站了起來，跳到了姜兒的身上，朝著周圍的人露出了齜牙兇殘的表情。

“喵！”

還以為它要攻擊人，哪知它縱身一躍，竟然朝公堂上的梁柱上撞了過去。

“咚！”

一聲重響。

黑貓撞得滿頭是血，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后，便沒了呼吸，一雙碧綠的眼睛卻依舊瞪著。

兩具尸體，鮮血淋漓……

血腥味在公堂上經久不散。

這樁轟動長安的南城戲莊皮影殺人案，隨著姜兒自刎公堂而結案了。

林末遵守姜兒的遺愿，命人將她的尸體與姜環合葬在了一起。事后，他又命人將南城戲莊的老班主送去了刑部受審，刑部直接下了令，三天后將他問斬，老班主當場嚇暈了過去，他不想自己死得這么窩囊，于是在被關進刑部大牢的當天晚上，在牢中自殺身亡了。

這樁案子，也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