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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生活

  • 壽命推銷員
  • 林永鋼
  • 4465字
  • 2020-10-28 16:19:14

“爸爸,你是做什么的?”錢肖婧這么問過錢立兵。

“你媽媽怎么跟你說的?”錢立兵反問道。

“她幾乎沒提過你,所以,我不知道。”

“爸爸啊,是個推銷員。”錢立兵在草坪上支著的燒烤架前忙碌著,“而且是很優秀的推銷員,你也可以叫我推銷之王。來,嘗嘗爸爸的手藝。”

錢立兵烤好了一只雞翅,撒了香噴噴的孜然,遞給錢肖婧。

錢肖婧接過手,美滋滋咬了一口。

“好吃嗎?”

“好吃!”

錢肖婧抬頭看了看錢立兵,又放眼看著別墅后院這片草坪,平整而蔥翠,一圈花籬圍在四周,五彩斑斕的夜景燈閃爍其間。而在草坪中央的,就是他們身處的泰式涼亭,眼前還有一方小巧的泳池。

“那,爸爸,你是推銷什么的?”

“推銷,嗯,”錢立兵想了想,這是個嚴肅的問題,曾經,也是他和肖琴天各一方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把烤爐上的肉串翻了一面,然后說,“推銷壽命的。”

“推銷壽命?”錢肖婧不解地看著他。

夜色里,錢立兵看著女兒毀容的臉龐,終于能夠超出十秒了。他解釋道,帶上了驕傲:“人的壽命都是有限的,但是爸爸卻能夠給老年人帶去更多的壽命,讓他們活得更久,更開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生命是沒法買的呀。”

“爸爸當然不能直接推銷生命本身啦。但是老人要長壽的辦法有很多,尤其是那些空巢老人。爸爸給他們推銷關懷,推銷溫情,也推銷一部分健康產品。這樣他們就能彌補子女不在身邊的焦慮和空虛,活得踏實,過得開心。”

“明白了,原來爸爸是壽命推銷員哪!真偉大!”錢肖婧說。

對的,我是壽命推銷員。錢立兵看著女兒,真是知父莫如女,這點當年的肖琴無論如何就是比不上。

錢立兵在市里經營多年,賺到過錢,也虧過錢,公司雇員上百過,也有過被整治一朝破產的時候。所謂壽命推銷員,本質上就是游走于法律邊緣的灰色地帶,瞄準巨大的老年人市場,搞一些真真假假真假難辨的保健品和養生器械。

這個社會有很多新興市場,你方唱罷我登場,紅紅火火各領風口三兩年。但在錢立兵看來,那些被資本瘋狂追捧過的時髦行業或者說新興市場,雖然自帶話題熱度,總能引起全民關注,卻并非什么油水豐厚利潤可觀的賺錢領域。

好比大家都在聊明星,都愛看電影電視劇,但整個娛樂圈的產值才多少?能跟一家地產公司比嗎?熱鬧的地方,吆喝聲量大的地方,整個社會都盯著的地方,并不一定就有多少真正的消費市場。

最典型的,都說飯圈女孩消費力驚人,錢立兵聽了想笑。粉絲經濟確實博人眼球,但要論真正的消費實力,那些后生囡不得讓老頭老太們吊打?老年人這塊巨大的市場蛋糕只是不引旁人注意而已。除了行內的,誰會關心老人的話題?又不是偶像練習生。畢竟占據了公共信息渠道的都是年輕人,僅此而已。

這樣倒好,錢立兵要的就是悶聲發大財。

不過對于發大財這件事情,錢立兵的內心是相當矛盾的。他沒有家族背景撐腰,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好不容易抓住了創業的絕佳時機,卻在一場行業整頓風暴中大廈傾圮。那次重大挫折也直接導致了他和肖琴的最終離婚。

在那之后,錢立兵臥薪嘗膽,終于重振旗鼓,卻也和當初的雄心壯志越行越遠。錢是賺回了不少,但距離重啟的二次創業愿景,總是和自己的初衷不遠不近。

否則,錢立兵也不會在聽到大夫給出的干細胞治療報價后默然無語了。

但是不管怎樣,錢立兵自信還是能夠給自己的女兒,錢肖婧,一個敞亮的新生活,一段稍稍開了掛的新人生。

錢肖婧對爸爸的住處表現出了更大的驚喜之情。當寶馬車停進了車庫,錢立兵帶著女兒在這棟位于市里著名別墅區占地一畝多的獨棟別墅參觀的時候,可能僅僅在女兒剛出生時候有過的那種驕傲心情又回來了。

別墅是在兩年前買的,這種體面的生活錢立兵也才找回來沒多久。

偌大的別墅,長期住戶只有他一個。現在,加了他女兒。

和肖琴離婚后,錢立兵臥薪嘗膽的日子足足過了好幾年。干推銷這行,尤其是灰色產業的推銷,基本上都與傳銷血統脫不了關系。打了雞血的行業特質讓錢立兵沒辦法按普通人的模式生活,而東山再起的壓力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也讓他選擇了拼命三郎的生活狀態。結果就是,在肖琴找了黃起云,在陳開全嘴里把那個男人簡化成女兒一家人的同時,錢立兵依然孤身一人。

別墅沒有女主人,但也不意味著就沒有女賓客。

但錢立兵不想那么快把混亂的情人關系帶進女兒的視線。畢竟比起可稱之為家人的黃起云來,錢立兵自知,他的這些個情人除了沒領證是一樣的之外,其它方面應該毫無共通之處。

父親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物種,自己遵循的和給女兒灌輸的,往往是兩套互相矛盾的理論。

錢立兵提前回來開車的時候順帶把這陣子一起住的一個情人打發走了,又讓打掃衛生的阿姨幫著整理了一間少女房。

錢肖婧對自己的新房間很滿意。

錢肖婧對自己的新家也很滿意。

對錢立兵來說,女兒這么配合地融入了新環境,他對這一點很滿意。

“你原來住的那里,有什么要帶過來的嗎?這次我們有點急,都沒回去整理東西。”錢立兵問道。

錢肖婧坐在公主床的床沿上,手里抓著一只毛絨公仔輕輕摩挲,很乖巧的,她沒有摘下手套:“沒什么要帶過來的。醫生說了,我最好減少和過去的聯系。”

“也是。那你媽那邊的事情就都我去善后了。”

“嗯,你看著辦吧。”

錢肖婧的情緒相當穩定,錢立兵很是松了口氣。

肖琴那邊的事情沒什么大麻煩,一切都按法律流程走就是了。

錢肖婧的撫養權歸屬到了錢立兵的名下,肖琴和她父母留下的全部財產都轉為錢立兵代管。法律上看,黃起云與之毫無關系,但黃起云家人卻就著鄉下人的樸素認知要求予以分割。對這種事,錢立兵決定交給律師處理。

肖琴留下的財產都是屬于錢肖婧的,錢立兵不想讓別人損害女兒的利益,何況是黃起云的家人。不過錢立兵也換算過,如果把肖琴那邊的所有資產都變現的話,用于支付錢肖婧的干細胞治療費用,那么自己需要再添加的部分,好吧,依然是傷筋動骨。

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換算?錢立兵也對自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捉摸不透。不是早就否定了這個選項了嗎?

進行正常的植皮整形就好了嘛。錢立兵也不會去動用肖琴留給女兒的遺產,即使他有這個權利。在法律上,錢立兵雖然無權支配肖琴的遺產,但用于錢肖婧自身的情況除外。不過錢立兵不需要那么做。正常的植皮整形開銷對他來說完全能夠應付。他有這個錢,他也有這份心。

錢立兵來回又去了幾趟縣里,把肖琴那邊的所有遺留問題都解決了。

最終,他還是在女兒知情同意的前提下選擇了把所有資產都變現,存進了法律規定的錢肖婧的代管賬戶。

這樣,錢立兵就把女兒同肖琴生活中的一切過往都切斷了。

但是生活中多了個女兒對錢立兵造成的影響遠不是他以為的那樣輕描淡寫就能適應。他確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愿意接受女兒的回歸。錢肖婧確實很懂事,很配合,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后被一般人認為理所當然的沉默封閉、可以接受的歇斯底里、需要費心呵護的反復無常,甚至令人心力交瘁的自殺預防。所有這些陳開全警告過的創傷后應激障礙都極為幸運的沒在錢肖婧身上出現。這樣的女兒簡直讓當爹的要省事到心疼。

可那些都是主干,粗枝大葉的主干。主干的順暢掩蓋不了細節的沖突。

矛盾總歸會來,矛盾也總在細節上逐漸暴露。

錢立兵高估了自己身為父親的能力,以及耐心。如果只是細節都能讓他如此焦躁,假設錢肖婧不是如此乖巧,他難以想象自己要崩潰到何種地步。

第一次出現問題就在錢肖婧跟著錢立兵住進別墅的第一天。

那時候錢立兵才醒悟到,在那之前,在縣醫院的時候,他從未跟女兒真正相處過,真正一起生活過。那半個月里,他只是時不時去病房探望女兒。

那時候的和諧全因為他只是在探望。

現在,才是生活。

別墅的半地下室層錢立兵專門辟了一處健身房。由于職業關系,錢立兵對壽命相關的真正癥結清楚得很,再多的靈丹妙藥再高科技的各類真假神器,都比不過健身的效果實在。只要有可能,他幾乎每天都要在健身房里鍛煉半小時。

但是,鍛煉的時候,他習慣了只穿一條短褲。

頭天住進新家是在中午過后不久,那天下午錢立兵已經帶著女兒把整棟樓都熟悉了個遍,前庭后院、露臺花園、各個廳堂房間。然后他又帶著女兒逛了別墅區,在會所辦了女兒的貴賓卡方便以后錢肖婧自己過來按按摩什么的。當晚,父女倆在別墅門口的粵菜酒樓好好吃了一頓。

晚上回去,錢立兵順著女兒意思,在家庭影院里跟著看了一部傻里吧唧的青春片后,送錢肖婧進房休息。

時間不到晚上十點,按錢立兵的作息習慣,還早。

往常這個鐘點,他應該跟情人各種浪,或者跟生意伙伴應酬。但為了女兒,他都推了。

毫無睡意,錢立兵想起這陣子挺久沒健身了,便下去健身房,脫掉衣褲,開始自己的例行鍛煉。

卻不料,正在跑步機上快跑的時候,健身房門口錢肖婧人影一閃,隨即一聲尖叫響起。

錢立兵一時慌亂,趕緊按了跑步機的緊急停止按鈕,氣都來不及順過來,硬是沖到了錢肖婧身旁。

“怎么了?”錢立兵喘著氣問道。

“你沒穿衣服!”錢肖婧別過臉去不看錢立兵。

錢立兵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花了幾秒鐘把氣息調勻了,說:“我是你爸爸,想什么哪。你一尖叫,害我以為出事了。正跑著呢,你這樣會讓我患心臟病的。”

“可是你沒穿衣服!”錢肖婧又說。

“不是有短褲嘛!又不是裸體。再說了,我是你爸爸啊,我都不怕被你看光,你怕什么?”

“你這樣不對。”錢肖婧說完甩開錢立兵,往樓上跑去。

“誒,你——”

錢立兵剛追出去一步,想起來,又回去健身房把衣褲重新穿上。布料貼在濕漉漉的皮膚上,真是不好受。平時他都是休息夠了,淋浴完再換衣服的。在家里搞健身房,不就圖個省事隨意嗎?

錢立兵上了二樓錢肖婧的臥室門口,推門進去。

“你怎么沒敲門!”錢肖婧又是一聲尖叫。

敲門?錢立兵停住腳步,愣了一下,他住在自己家里就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不過他很快理解了,畢竟這已經是中國大部分家庭的禮節之一了。

“好吧,對不起,我下次盡量記得。”錢立兵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現在這樣跟你說話沒問題了吧?”

錢肖婧縮在床頭,看著錢立兵,然后點了點頭。

錢立兵往臥室里邊走過去,拉了把椅子,坐在錢肖婧頭前。

“婧兒,我們第一次一起生活,難免會有一些各自的習慣。我們可以先捋一捋,看看誰的習慣有道理。”

“進門前必須敲門。”錢肖婧語氣堅定。

“對,這點爸爸同意。”

“任何時候都不能不穿衣服,除非洗澡和在你自己的房間。”錢肖婧又說。

“呃,這點嘛,得分情況。我是你爸爸——”

“爸爸也不行!”錢肖婧不客氣地打斷了錢立兵的話,“媽媽說過,不管是外公還是黃叔叔還是爸爸,女孩跟男人一起的時候,這樣做都是不對的!”

“你媽說的原話是爸爸?”錢立兵好奇地問。

“媽媽說的爸爸不是你,那時候我還小,有時候也把黃叔叔叫爸爸。”錢肖婧解釋到。

錢立兵只覺得自己的好奇心純熟自討沒趣,好在女兒并沒有留意到這點。

“可我是在健身房里,”錢立兵辯解到,“你看健美先生、健美小姐不都是三角褲最多加個胸罩嗎?”

“那是比賽。你見過健身房里有人這樣穿嗎?”

錢立兵一時語塞,想了想,只好再換個角度:“我是在自己家的健身房,又不是公共場所。”

“以前你怎樣我不管,現在我住進來了,你就不能再那樣了。”

到底還是肖琴帶大的孩子啊……錢立兵只覺得一團烏云籠罩了自己未來好多年的人生。

“好吧好吧,爸爸聽你的。”錢立兵無奈地答應著,“你剛才下去是要干嘛?”

“剛才去廚房倒水喝,聽見下面有動靜,就過去看看了。”

錢立兵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好好休息吧。”

離開了女兒的房間,錢立兵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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