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得太快,是時候停下來等等靈魂了。
——尼采
夢。
冬夜,月色黯然,寒風凜凜,冷蕭的空氣中旋蕩著一陣喃喃的抽泣聲。一個穿著長睡袍、懷中抱著羊毛絨玩具的小女孩,光著一雙稚嫩的小腳丫,跌跌撞撞地跑在空曠的長街上。她滿眼噙著淚水,口中既期盼又絕望地哭喊著:“姐姐你在哪兒?。磕闳ツ睦锪??你到底在哪里?。俊?
而小女孩口中的姐姐,似乎已經被這漫無邊際的暗夜吞噬掉,任憑小女孩如何呼喚,始終無蹤無影,未見回音……
戚寧剛剛從夢魘中掙脫出來,放在枕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她用手掌使勁揉了揉雙眼,好讓自己盡快清醒起來,扭頭瞥了眼手機屏幕,把電話拿起來,放到耳邊。
“領導好,您這星期天一大早上的,有啥指示?”
“出來,我在樓下。”
沒等戚寧接下句,對方已經掛掉電話。戚寧作勢欲狠狠把手機摔向窗外,不過最后還是輕輕放到床邊的桌上,噘噘嘴,嘟噥了一句:“你誰???跟你很熟嗎?叫我下去我就下去?”不過,吐槽歸吐槽,隨即她便翻身下床,快速梳洗打扮起來。
警察這份職業對妝容有嚴格規定,再加上戚寧本身也不喜歡化太濃的妝,已經習慣出門只簡單涂個淡顏色的口紅便齊活。今天是周日,不用穿警察制服,戚寧想了想,選了一套杏色的運動兜帽套裝,有些糾結的是要不要穿打底褲,對于頭發,戚寧還是很在意的,一貫的中分齊頸短發,空氣劉海點綴,讓戚寧看起來清新俏麗又不失作為一名女警的干練??傊?,從放下電話到走出家門,戚寧只用了10多分鐘。
春海市地處我國北方,三面環海,一面靠山,地理位置優越,冬季雖冷但少嚴寒,寒峭中總是帶著濃重的濕氣,區別于北方大多數城市冬季的干冷。
眼下是11月中旬,冬天剛剛拉開帷幕,只是這個早晨霧氣很大,空氣顯得格外濕寒,所以為了讓身材顯得不那么臃腫,最后選擇不穿打底褲的戚寧,出了單元樓大門,便咬緊牙關快步沖向停在對面街邊的一輛“大切諾基”吉普車,來到車前,麻利地拉開車門,坐進車里。
“程隊大駕光臨,有啥要指教?”戚寧一邊扒拉著落在頭發上的水汽,一邊嬉皮笑臉地打趣說。
“隋勤思的精神鑒定結果出來了,確認其精神正常并具有辨認和控制行為的能力,系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背涛∪灰荒槆烂C地說,“同時省廳也組織專家對隋勤思進行了多輪審訊,終于攻破他的心理防線,他詳盡交代了一系列作案的動機和過程。”
“那這件案子總算圓滿了。”戚寧嘆口氣,繼續說,“還是我能力不足,省廳專家是怎么撬開他的嘴的?”
程巍然沒接茬,從左手邊車門內側儲物格里掏出一個藍皮文件夾遞給戚寧:“這里有整個審訊的記錄復印件,你拿回去學習學習。”
“呀,太棒了,程隊真是太夠意思了!”戚寧一臉興奮地接過文件夾,旋即便翻看起來,少頃猛然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隋勤思這案子算是正式完結了,你的工作怎么安排的?”
“郭誠主動要求調回禁毒支隊,刑偵這邊不能沒人管,局里跟省干校那邊溝通了一下,讓我回來接手。”程巍然輕描淡寫地說道。
“算姓郭的識相,知道支隊長這位子早晚還是你的,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自己留點面子?!逼輰幘o著鼻子道,“嘻嘻,你這也算官復原職,應該慶祝一下,請我吃早飯吧?”
程巍然撇撇嘴,似笑非笑,一般這種表情下,表明他心情還不錯。只是還未等他應聲,放在座椅邊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聽過后,他臉色微變,眼神中的柔和瞬間變得敏銳起來:“吃不了了,有案子,得去現場?!?
“什么案子?”戚寧問。
“女性墜樓身亡?!背涛∪徽f。
“什么性質?”戚寧追問。
“暫時還不好說,有他殺的可能性?!背涛∪徽f。
“大案子??!”戚寧嘆了句,躍躍欲試地說,“反正我今天休息,沒啥事,你帶上我唄?”
“行吧,”程巍然稍微凝了下神,“正好我還有別的事要跟你說?!?
“還有啥好事,快說,快說。”戚寧催促道。
程巍然發動起車子,緩緩駛出去,才應道:“先前隊里人手都忙著隋勤思的案子,趙元生的案子實在沒精力動,他的家屬一直在追問辦案進展,最近還把消息捅給了媒體,搞得我們很被動?!?
“噢,我也看到了此類報道?!逼輰幉环薜卣f,“可是甭管趙元生是怎么死的,他殺死陳宇總是事實吧,家屬還有臉上媒體去鬧?”
“畢竟是自己親人,趙元生死得這么不明不白也不是個事,家屬的心情可以理解,所以局里周五開會,要求徹底查辦?!背涛∪黄沉似輰幰谎?,眼神中似有深意,“既然局里把趙元生的案子擺到日程上,我們支隊這邊就順便提起關乎你父母被殺和姐姐失蹤的案子,畢竟趙元生的尸體出現在你原來的家中——也是‘98·12·11大案’的現場,而且尸體呈現出的姿態似有所指。隊里覺得趙元生的案子很可能不是孤立的,調查起來必然會觸及‘98·12·11大案’,不如在調查趙元生案子的同時,也試著挖掘一下這個案子的線索。局里經過討論同意了?!?
“這就是說,我家里的案子可以重啟調查了,對吧?”戚寧合上手中的文件夾,使勁抿了下嘴,試探著問,“我可以加入嗎?”
“我知道你放棄北京優越的條件加入咱們春海市局,很大程度上是想要親手解決發生在你家里的懸案,所以我今天特意來找你,就是要當面叮囑幾個問題。我和尹局商量過了,這案子系陳年懸案,線索不多,偵查方向也有待探討,你可以適當發揮你的特長,嘗試著從行為分析和心理側寫方面尋找些突破口,而且你在隋勤思的案子上幫了我們很大的忙,這次也算支隊還你個人情。但畢竟是違反紀律的事,你不能太高調,任何時刻都不準擅自行動,發現線索要及時匯報,最重要的是你首先要做好心理咨詢服務中心的本職工作。至于你們服務中心陸主任那邊,我會去打招呼,讓她盡量給你行些方便?!?
“嗯,我明白,放心吧?!逼輰幨箘劈c著頭,她想象得到,所謂刑警支隊提出重啟調查“98·12·11大案”,實質上就是程巍然的建議。她也看得出程巍然這是與尹局溝通后第一時間便趕來通知自己,心里更為感激了。
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兩人一時無話。程巍然專心開車,戚寧把臉沖向窗外,雙眼掠過來來往往的車流和人流,陷入一陣沉思。
少頃,程巍然瞥了眼戚寧的臉頰,皺了皺眉頭。其實剛剛和戚寧一照面,他便發覺戚寧臉色不大好,比以往蒼白許多,雖然她極力做出輕快的樣子,但還是能從眼神中看到些許的疲憊。
“你每天還會做那個夢嗎?”程巍然語氣淡淡地打破沉默。
“對,每天晚上都在睡夢中漫無方向地奔跑,早上起來感覺身子很乏,像真的在外面跑了一整夜。”戚寧擠出一絲苦笑,“你呢,還會夢到柳純嫂子嗎?”
“會,比以往更想念。”程巍然長噓一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