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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望亂雨飄零,傷勞燕分飛

二月初九,一大早,東宮便開始忙碌起來。

雖說是為這位突然復生的湖國公主再辦一遍婚宴,可也同時也是為了湖國使者團送行辦的送行宴。

多福來報,說太子鬧脾氣,怎么也不肯穿喜服,說已經行過一遍禮了,還辦得那么隆重干嘛。

連多福都看出來他是鬧脾氣了,還說得那么義正言辭的,她淺淺笑了笑,吩咐阿九把這幾日她連夜繡的香囊帶上。

來到東宮寑殿外,就聽見太子喊:“給我拿出去,拿出去!”

她走進去,看到他垂頭散氣的坐在床上,宮人瞧見她,準備行禮,她擺擺手,讓他們都下去。

宮人們都離開以后,她走到他面前,他注意到了,抬頭看到她,眼中十分歡喜。趕緊直起身,“你來了!”

她拿出繡帕為他擦拭臉上的汗漬,“你也不是第一天做太子,不就是行個禮嘛!之前也做了,現在也能做!”

“可是不一樣。”他握住她的手,深情地看著她,她抽出一只手,撫上他的臉,對他說:“此時你若不去行禮,父皇一定會怪罪于你,你別再做傻事了,我見過那位湖國公主,很是可愛!”

“那我也不想娶,我有你就夠了!”他將她擁入懷里。

“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娶回來放到哪里都成,以后找個由頭放了她也成,但你現在不能任性不去行禮,湖國使臣還在呢,做作樣子也好??!”她溫柔的不像話,讓他沒辦法拒絕,十分不情愿的點頭,說:“好吧,我答應你!”

“好了,快換上喜服吧!”她準備去拿喜服給他換上,可是他卻不愿放開她,“再抱一會兒吧!”

她笑了笑,任由他抱著。

離開的時候,在門口看見了匆匆趕來的謀士,謀士看到她,似乎有些詫異。

“太子妃是來阻止太子的嗎?”謀士問她,她搖搖頭,“我是來勸他去行禮的!”

“太子妃竟有如此氣度,還真是讓我佩服??!”謀士的語氣并不友善,她也不見怪,只說:“以后先生都不必再煩惱太子會為了我做一些出格的事了!”

“是嗎?太子妃恐怕不知道吧,只要太子妃在一天,那皇位就會離太子遠一步?!敝\士直截了當同她說,她也沒生氣,只是輕輕的說了句:“我知道!”

突然她又轉過頭看向謀士:“所以我希望你能幫他!”

“什么意思?”謀士不解,他不是一直都在幫太子嗎?

“先生,我想讓你全心全意幫他坐上皇位,而不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彼脑捵屗幌伦泳突砣婚_朗了,“你是身不由己,那我又未嘗不是呢?”

“你可以選擇的,在回到你的國家之前,你可以選擇真正相信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是木蘭國的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挑起兩國爭端是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籌謀什么,可是太子是真心待你的,我進宮一年多了,他對你如何,我是看得見的,你不是一個無情冷血的人,我只求你幫你坐上皇位,讓他完成他的抱負。”她的話讓謀士心頭一顫,她是要做什么嗎?為什么突然之間跟自己說這些話。

“你要干什么?”謀士直接問出來,她看向天,天空烏云沉沉,像是要下雨了。

“快下雨了,愿這場雨能讓一切不幸都過去!”她走了,謀士看著她的背影,太子妃還是那個太子妃,看慣宮中所有不幸,卻仍然不愿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傷害別人。

謀士進了屋,看見太子已經換好喜服,一直拿著腰間那繡得并不怎么好的香囊把玩,一臉欣喜。

這是她最后能為太子做的事吧!成全似乎比擁有更難,可她還是做了。

狄仁白讓晚晚帶話給她,三天后,湖國使者即將離京,到時候便可以跟著湖國使者出京,再乘機逃走,她聽到晚晚的話,說了一句,知道了。

晚晚總覺得她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晚晚說皇上派了李昀軒去湖國回禮,晚晚覺得這樣也好,在路上,起碼李昀軒能照顧他們。她卻全然不在意,打斷晚晚的話:“阿瑜什么時候進宮?”

“本來今天太子大婚,阿瑜也要來的,但她染了風寒,我讓府里的嬤嬤照顧她。你不用擔心?!蓖硗碚f,她神情有些失望,喃喃自語,說了句:“看來是見不到了?!?

說罷,她從懷里拿出了一塊雕成月亮的血紅色的玉飾遞給晚晚:“這是我鬼家傳家之寶,是一塊血玉,是我嫁進宮時,哥哥給我的,說是能逢兇化吉,保我平安,我就要走了,以后根本用不著了,你幫我給阿瑜吧!”

晚晚聽到她這番話,根本不敢接這塊血玉,“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能給她呢?”

“你就拿著吧!這是我的心愿,盼著阿瑜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她將血玉強塞進晚晚的手里,晚晚也不好再推辭,只得收下,但是她心中一直都有疑慮,太子妃從第一次見她就對她很好,對阿瑜更是疼愛,可是她們從前并沒有見過面啊,更沒什么淵源。

殿里的歌舞一直喧鬧不止,皇上早早的就離開了,太子妃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也起身離開了。

阿九跟著她來到皇上的寢殿門口,搞不懂她要做什么,她讓阿九喊來在寢殿門口守著的常玉,常玉見到她,向她行了個禮,詢問她是有什么事嗎?

“勞煩公公稟報皇上一聲,就說我有事想求見皇上!”常玉有些為難,這個時候驚擾皇上,那可是死罪啊,她卻只是說:“一切罪責,都由我來承擔!”

“好吧!老奴這就去稟報!”常玉進去了,她就走到寢殿前跪下,等著皇上召見。

常玉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他卻沒有讓她進去,只是說:“皇上讓太子妃再等等!”

皇上是擺明了不待見她,所以便讓她一直跪著,可是她卻一句話也沒有,就是筆直的跪在那里,阿九想勸她,可是她卻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了。

跪了兩個時辰了,常玉又進去稟報了一次,可皇上還是沒有松口,只是讓她跪著,常玉出來看到她面色已經蒼白,眼神空洞,整個人憔悴極了,看著她這模樣,常玉實屬有些心疼,便讓身邊的小太監去一趟東宮,找到謀士,跟他說太子妃的情況。

常玉不知道謀士會不會告訴太子,也不知道太子會怎么做,但是畢竟現在她還是太子妃,就算她的姑姑,父親犯了錯,也不該報應在她身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老天爺了。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她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常玉又進去了一趟,這一趟,皇上終于松口了,宣她進去。

阿九將她扶起來,她的腿已經麻了,走起路來都一直在顫抖,可是她卻固執不讓人扶,她讓阿九先回去,不用等她,阿九有些擔憂,可是她卻很生氣的樣子,斥責阿九回去。

阿九只好離開,常玉引著她進去,皇上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她雙手扶著自己的膝蓋,又跪了下去,虛弱無力的說:“深夜驚擾皇上,兒臣罪該萬死!”

皇上拿起茶杯,毫不在意的說:“你可知道朕為什么讓你跪那么久?”

“兒臣不知!”她搖搖頭,皇上吹了吹熱氣,說:“今天是太子和湖國公主成親的日子,讓你跪在門口,是怕你去攪了他們的好事!”

說罷,皇上飲了一口茶,繼續說:“這么晚來,到底有什么事???”

“皇上,兒臣嫁進東宮一年不出,請皇上廢去兒臣太子妃頭銜,貶為庶民!”她的話讓皇上有些震驚:“你,”

“皇上,湖國公主是兩國交好的使者,她的身份是尊貴的,她才應該是太子妃?!?

“既然你如此顧全大局,肯讓出太子妃之位,那又為什么要朕貶你為庶民呢?”皇上還是有顧慮,覺得她這么做一定是在計劃什么。

“皇上,你應該知道,我不愛太子,當初嫁他,是因為皇命不可違,我不想守著一個我不愛的人過一輩子!”她的話讓皇上有了怒色,“你真是好大膽子!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姑姑是因為愛你,所以愿意在你身邊守著,候著,等著你有一天想起她了去看她,可是我不是姑姑,我也不愛太子,所以我不愿意在待在東宮。”她的話徹底激怒了皇上,“你是真覺得朕不會殺了你是嗎?”

她磕了一個頭,然后抬起頭,看著皇上:“皇上,鬼家世代都為南國君主效力,我的父親一生都在想著扶持他的君王,我的哥哥,到死都在想著南國的百姓,而我的姑姑,是真心希望她的夫君能為南國創立一個太平盛世,姑姑的確不應該結交朝臣,干涉朝政,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謀反,她只是沒有安全感,她只是怕,怕有一天皇上不喜歡她了,她除了癡傻的胤兒,就什么都沒了,皇上大概不知道吧,皇上登基后,冊封徐尚書的女兒徐氏為貴妃,因為徐氏誕下一個皇子,那年,姑姑也誕下胤兒,可因天生癡傻,不討皇上喜歡,姑姑因為生產不順,傷了身子,母親帶我進宮看姑姑,姑姑抱著我的母親一直哭,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姑姑的眼淚,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子,可是因為皇上的冷落,她卻哭了,那徐氏仗著恩寵,欺負她,可她卻不敢跟你說,她說,她是皇后,是您的皇后,是后宮的典范,她不能像那些寵妃一樣,她怕自己一步走錯,會連累鬼家世代榮譽,所以她只能將所有苦都抗下,太子生母李氏不受寵,太子便由姑姑照料,李氏臨死前拉著姑姑的手,懇求她用心撫養,姑姑答應她,皇上,你知道一個女人怎么愿意照顧自己夫君跟別人生的孩子呢?可是姑姑卻十分用心,因為她怕,怕自己照顧不好太子,會被別人覺得她是存心的,所以這些年,太子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是做錯過,可是她是真心知道錯了,皇上,我知道您容不下鬼家,可是就像姑姑說的那樣,我的兄長已經死了,我的父親也老了,就連姑姑也走了,鬼家再也不會有機會了,請皇上,放過我的父親吧!”她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皇上卻沉默了,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說了句:“朕確實辜負了阿鸞。”

阿鸞是姑姑的小名,她也明白,皇上已經開始后悔了,或許從姑姑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了。只是一切都不能回去了。

謀士思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去敲新房。

太子一見是他,便頓時輕松許多,和公主說了句有急事要處理便離開了新房了,連公主的蓋頭都沒掀。

太子一出來就跟謀士說,還好謀士來得及時,不然他真不知道要在里面尷尬多久。

謀士卻眉頭深鎖,一臉凝重,太子覺得有事發生了,便忙問:“怎么了?”

“剛剛常玉讓小福子跟我說了件事!”謀士吞吞吐吐,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太子忙問:“什么事?”

“小福子跟我說,太子妃從宴席離去以后就去了皇上的寑殿,在門口跪了好幾個時辰!這幾日,太子妃很不對勁,小福子說,太子妃的模樣,像是不見到皇上不死心一樣!我怕她,”太子連謀士的話都沒聽完就要走,可是卻在門口撞見了來宣旨的常玉。

“奉圣上旨意,太子妃嫁與太子一年,未有所出,已是大罪,廢去太子妃之位,貶為庶民,湖國公主賢良淑德,擢升太子妃!”常玉的圣旨讓太子十分詫異,他以為是太子妃說了什么話頂撞了皇上,要去找皇上給她求情,可是常玉卻攔住了他,同他說:“太子,這是太子妃自個的意思,她深夜驚擾圣駕,就是為了這件事!”

“她的意思?”他有些不解,她怎么會突然去跟皇上說她不做太子妃了呢?就算不做太子妃,為何還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庶民呢?

“她在哪?”太子拉著常玉,想要找她問清楚,可是常玉卻搖搖頭,“奴才也不知道,太子妃求了圣旨以后就離開了皇上的寑殿了,剛剛奴才派人去千宮殿請她過來領旨,可千宮殿那邊的人說,她還沒回來?!?

她是走了嗎?就這樣什么都不說一句,明明早上,她還來跟他說了好多話,自己還抱了她,可她沒有半點異色。

不行,他是自己最愛的人,就算要走,也要當面聽到她說。太子就將圣旨遞給謀士,慌忙的跑出去了。

另一頭,千宮殿里,晚晚一直在等著她回來,可是卻始終不見人影,好不容易打發走來請人的小公公,晚晚也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大事,她讓阿九在殿里守著,若太子妃回來了,就請人來通報一聲,她去找一趟狄仁白,看看到底是不是他搞的鬼!

狄仁白剛從宴席中退下,便碰見了來找他的晚晚,晚晚同他說了太子妃的事情以后,他思慮了一會兒,便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對晚晚說:“快,多找些人去尋她?!?

“怎么了?”晚晚不解,狄仁白沒時間跟她解釋,只是說:“晚一點,她就沒命了!”

晚晚又是被狄仁白的話嚇得趕緊去找人。

他終于知道她為何這幾日如此異常了,原來她早就沒有想過要活著離開宮里。

她怎么那么傻,比起死,跟他一起離開不是更好嗎?這個傻丫頭,真是個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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