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今日她去了天牢見魏將軍，又去了阿曦的墓地？”狄仁白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

歐晚晚點點頭，“我總覺得她不大對勁，在少將軍墓地前，她跟我說的一些話，就像是在交待后事一樣！”

“她在想什么？”狄仁白皺著眉頭，他回想起前幾天，太子受傷，她一直守在太子的床邊照顧著，他心里有些不痛快，趁著夜色，他跑去找她，跟她說，他要帶她走。

她連猶豫都沒有就說好，那干脆的模樣，倒是讓他措手不及，他還以為要苦苦勸說一番才行。

她對他說，等太子好了，她就跟他走。

現在太子已經好多了，她肯定已經準備好要跟他走了，可是為什么她今天還要去見魏將軍，還跟晚晚說那么多話。

不過，很快，他就可以帶她去看她一直都想去的大漠，去看那大漠的星星，臨行前交待一下也沒什么奇怪的。

東宮

她似乎有些累了，趴在院子的石桌上，太子來的時候，她已經睡過去了。

手底下的人來報，說她白天去了天牢，又去墓地看她哥哥，約莫到了傍晚才回來。

她是怎么了？

他走到石桌前，在她對面坐下，趴在桌子上，看她睡著的模樣。

她很漂亮，睡著了也很漂亮，她嫁進東宮一年了，從前他從不覺得她漂亮，有時候還很煩人，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多希望她能回到從前天不怕地不怕，到處惹禍，惹他生氣的模樣，那樣才是她。

謀士說她心思深沉，用送進他殿里的梅花讓父皇重拾對皇后的寵愛，可是他卻覺得，她是真心對他好的，不然她也不會直到梅花凋謝，將最后一束開得最好的梅花送到他殿里，皇后早就死了，她若真是利用他，那已經沒有必要了。

她似乎睡得不舒服，眉頭一直緊皺著，趁著將頭扭到另一邊的時候，他伸手過去，枕在她腦袋下。

她皺著的眉頭松開了，還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喜歡極了的模樣。

他多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

謀士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太子已經越陷越深了，他算好了一切，可是最后都沒有算到太子用情太深，當初是他給太子籌謀，讓太子娶太子妃，也是他讓太子對付鬼家的，只是沒想到太子會真的愛上太子妃，還為了她殺公主，為了她放過鬼家，他真的怕，怕有一天，太子會連自己辛辛苦苦替他籌謀的太子之位都放棄，他雖然是為了木蘭國，但也是真心讓這個人做皇帝的，他能做的，只有替太子排除一切阻礙，當上南國的皇帝。

這個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如果他們不是立場不同，那他們一定是最真心的好友知己。

二月，都城的雪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太子在迎娶湖國公主前痊愈，皇上很高興，下令重修東宮。

但整個東宮，只有千宮殿，保留了，人人都說，太子妃不受寵愛，連皇上都瞧出來了。

可只有她知道，這千宮殿的一草一木，都是姑姑和皇上的記憶，皇上是真心愛過姑姑的，可是姑姑永遠不會知道了，她到死，都在害怕皇上會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寫了拜帖，讓阿九請湖國公主一聚。

阿九去之前還抱怨宮里的人真是勢利眼，見皇上不待見千宮殿，連個小宮女都敢同阿九冷諷熱嘲的，她勸阿九寬心，讓阿九早去早回。

阿九是真的不明白，依照她從前的脾氣，定是要氣得去找那個小宮女算賬，可現在卻一點也不在意。

不過主子都不在意了，自己一個奴婢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到了晌午，湖國公主如約而至，見到她時，公主面色冰冷，像是見了一個討厭的人的模樣。

她也明白，是她把公主的身份戳穿，這個公主根本不想嫁給太子，所以對她還是有恨意的。

“你讓我來，是有什么事嗎？”公主連坐都沒坐，看她的模樣不耐煩極了。

她將茶杯推到公主面前，說:“我這里沒什么好茶，怠慢了公主，還請公主別見怪！”

“我來，不是為了喝茶?！彼龥]好氣的說:“你為什么要把我的畫像交給狄仁白？”

“公主，請坐！”她伸手，示意公主坐下，公主或許是想弄清楚，坐了下來，直面她:“說吧！”

“湖國和親公主死在南國，兩國必起爭端，難道公主真的想再讓兩國開戰，看到百姓因為戰爭生靈涂炭，流離失所嗎？”她的話讓公主有些心虛，可還是嘴硬極了:“那當初你為什么又要想殺我，還跑到驛站去，跟雁兒說那么多？”

“一開始，我確實不想你嫁到東宮，并不是因為我是太子妃，你的出現會威脅到我，只是我怕你跟我一樣，身不由己，我不想看到從前的我?！彼嬃艘豢诓瑁^續說:“其實還沒嫁到東宮成為太子妃的時候，我很討厭太子，出嫁前，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當我得知我要做太子妃的時候，我便讓他帶我走，可是我在城門口等了他一天一夜，他并沒有來！”

“他失約了？”公主似乎很好奇這個故事，同所有人一樣，覺得這個男人是個負心之人。

可是她卻搖了搖頭，說:“不，他只是選擇了一條覺得對我好的路！”

“男人就是這樣，自以為是！”公主對男人似乎有很深的誤解。

“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因為我心里有了一個人，所以容不下太子，而太子最開始，也是因為想利用我父親在朝中的威望，所以娶了我，他也不待見我，我們一見面就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時我們總是用盡法子讓對方不順心?！闭f到這里的時候，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嘴角有一絲淺淺的笑意。

“那后來呢？”公主似乎越來越有興趣了，她繼續說:“后來，那個男人回來了，可是也正是因為他回來了，太子卻開始害怕了！”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我會跟那個男人走，其實我也害怕，怕自己會忍不住的想跟他走，可是我是太子妃，我和太子是成了親，拜了堂的夫妻，太子對我越來越好，而我也覺得，我的心在一點一點被這個男人融化，我竟然舍不得離開東宮，離開他了?！?

“那就別走了，既然太子對你越來越好，做太子妃不是挺好的嗎？”公主有些不在意，似乎并沒有覺得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她卻突然激動起來，說:“我不能再做太子妃了，太子妃只可能是你，湖國公主！”

“為什么？”公主不理解。

“因為我是鬼家的女兒，我的身份，是皇上容不下的，只有你嫁到東宮，做了太子妃，皇上才能完全消除對太子疑慮。”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公主看到她眼中的無奈。

“可是我不想嫁給太子，不想嫁給一個心里只有別的女人的男人，我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天地?！惫魅匀挥凶约旱南敕ā?

“只要你足夠喜歡他，他會知道的，為了你，他可以放下我，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從前他雖然不喜歡我，但從沒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雖然有時候他看起來冷冰冰的，但他其實人很好，我曾經把他想娶的女子踢下湖，可他也沒有責怪過我，你喜歡的，他都會給你的，他的溫柔，是讓人動心的，只要你待在他的身邊，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他的好?！彼袷窃跇O力請求，公主看著她，沉默了很久，才說了句:“可他想放在心尖上疼愛的人，不是我?。　?

她的心突然就顫抖了，她想像哥哥對晚晚那樣，也想像師父對她那樣，為太子尋一個良人，可是她卻忘了，那個人是太子，是對她用情至深的太子。

她只是怕，等她走了，他會孤孤單單一個人，他跟狄仁白不一樣，狄仁白是一個流浪江湖的俠客，擁有過她的最好的年華，可是他，生在這充滿陰謀詭計的深宮，他的一生都注定要在這糾纏不休的宮里度過，她不想他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

也許公主說的對，她是愛他的，只是這份愛，來得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