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湖國公主的送嫁的隊伍已經進了都城。
她有時候就坐在院子里發呆,有時候又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太子來了好幾次,她都沒有說話,他就這樣看著她,也不說什么。
御醫說,她氣急攻心,郁結于心,受不得一點刺激,他有時候害怕極了,怕她放不開過去,也放不開自己。
多福急匆匆跑進來,說謀士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同她說:“阿九說你一整日未吃東西了,我已經讓她去香滿軒買你最喜歡的桂花糕了,我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她沒有任何動作,還是趴在桌上,他起身要走,可是她突然拉住他的袖口。
只見她抬起頭,眼睛看向他,有氣無力的說:“我等你回來!”
“你說什么?”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話。
她又說了一遍:“我等你回來,陪我一起吃桂花糕!”
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再次蹲下來,跟她說:“好,我處理完就馬上回來。”
這幾日,她其實看到了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她昏迷了好幾日,他就一直守在她床上,端水喂藥,一切都是親力親為,又因為她的身體,他對自己的照顧小心翼翼,除了自己的家人,她還從未被別人如此呵護備至。
若是他們之間沒有過去,沒有狄仁白,說不定,她真的愿意做他的太子妃。
她看著他已顯輕松的背影,思緒又被拉扯進了痛苦里,她的手扶住心口,她的心又痛了。
究竟何時,她才能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姑娘?也許很久以后,也許永遠不會了。
“你說什么?”太子不敢相信,謀士看著他的模樣,知道他難以接受,可還是說:“晨曦將軍在歸途中遇刺,已經,去世了。”
“誰干的?”他大怒,想要得到一個結果,可是謀士猶豫的目光已經讓他猜到一些事。
“不會的,父皇不會這樣的!”他搖著頭,想要否認這個結果,可是他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他,謀士也知道他現在的想法。
“太子,皇后被罰,太子妃被貶,都已經說明,皇上對鬼家已經動了殺心,現在湖國和南國聯姻,皇上自然不需要一個手持重兵的少將軍,太子,恐怕,鬼家氣數已盡。”
他聽到謀士的話,沉默了很久,才說了一句:“吩咐下去,此事不能讓太子妃知道,若有人再提起,殺無赦!”
“太子,這件事根本瞞不了多久,太子妃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謀士覺得他現在根本不關心自己的前途,只在意那個女人。
“能瞞一天是一天,她現在的身子,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事。”他準備離開,謀士問他要去哪兒,他沒有回頭,只是說:“她還在等我跟她一起吃桂花糕!”
本是正午,卻下了一場大雪。
謀士出了東宮,卻看見狄仁白一身藍衣,手持白傘站在門口。
“狄先生。”謀士和他打了一個招呼,狄仁白見是他,便也回應了一聲。
“不知道先生考慮的怎么樣?”謀士問他,他看著謀士,只是問了句:“先生是木蘭國的人嗎?”
謀士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么,但還是不動聲色,點了個頭就當回答了,狄仁白說:“先生既是木蘭國的人,又為何來到南國幫助南國太子?先生真甘心臣服南國?”
“木蘭國自來出謀士,可就算如此,木蘭國依舊只是一個小國罷了,我來南國,協助太子,自然也是有私心的,我只盼著若太子繼位,能對木蘭國照拂。”謀士的話并未讓狄仁白信服,“以先生謀略,天下無人能及,先生真的覺得太子繼位后能保住木蘭國嗎?聽聞太子還未入主東宮時,便是幾位皇子中最心狠之人,太子親母李妃是庶人,皇上不喜,并不看重,早早的就將太子寄養在皇后宮中,太子便再沒去看過自己母妃一眼,李妃死時,皇上讓他主持宮中中元節事宜,李妃派了人去請他,可他卻還是拒了,李妃到死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一面,這樣的人,真的能庇佑木蘭國嗎?”
狄仁白的話并沒有讓謀士改變自己的態度,“先生以前是局外人,自然不知局中人,可現在,你我,太子,皇上,鬼家,太子妃,湖國公主,都身在局中,又有誰能完全沒干系呢?我既選擇這條路,便已想好了這后邊的所有結果,無論是好是壞,我都認為值得!”
狄仁白覺得他心思深沉,哪怕是太子,應該都沒有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狄先生,你呢?你的選擇又是什么呢?”謀士再一次逼問他,狄仁白說:“狄某承蒙太子和謀士看得起,可我只愿做山間一莽夫,不愿參與朝堂斗爭,還請先生替我謝過太子!”狄仁白轉身,剛走了兩步,謀士在身后問他:“那她呢?你真愿意她成為這場斗爭的犧牲品嗎?”
他沒有回頭,只是說:“我曾答應她要帶她去大漠看星星,我既然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是嗎?狄先生恐怕還不知道吧,晨曦死了,你覺得,下一個會是誰?”謀士的話讓他停下腳步,謀士看著他的背影,他一直沒回頭,可是謀士已經知道他的反應了,晨曦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最愛之人的哥哥,他死了,對他和太子妃的打擊都是一樣的。
謀士離開了,幽長的宮廊只剩下他一人,他松開了手,手中的白傘落地,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他閉上了眼睛,眼淚就流下來了,他的眼淚落在雪地里,很快就不見了。
她用盡一切想保護的人,最后還是死了,而那個人也是拼了命想要保護她的人。
阿曦死了,如果他再不帶她走,那她也會成為下一個阿曦,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