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頌

壹

女友約我去看櫻花。我說需到三點以后才有空，得先把女兒送去寄宿學校。

三點鐘，女友開著一輛小白馬來接我。有時候不由得羨慕女友，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玩啥就玩啥，靈魂都是自由自在的。我等家庭婦女，受到許多束縛、羈絆，囿于家務、孩子、丈夫，還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瑣事中。

女友穿了一件魚尾裙，像一條美人魚一樣穿行在櫻花樹下。她身姿曼妙，比起年輕的女孩子，更有幾分成熟女子的優雅。而且，她心思單純、為人善良，生活上亦有許多情趣。

櫻花絢爛，芳華不過剎那。今日還從密密匝匝的花枝底下走過去，不過兩三天，花朵熄滅了火焰，只留下余燼。甚至余燼也無，只余一樹空枝了。

那個走在櫻花樹下的人，不由得生發出“浮生若夢”之感。然而因了花期短暫，那么多人急急趕來看花，那驚鴻一瞥，從此留在了心上。

花蹤之處便是人蹤。看花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想尋一處幽靜的地方。走到圖書館后面的一條小徑上，迎面走來一對男女，女孩子手持玻璃瓶子，瓶中裝了幾朵櫻花。淡白色的花朵，浸在清水里，格外鮮亮。問他們干嗎把花泡在水中，那女孩子癡癡地笑，說：“可以吃啊，泡的是鹽水。”

想必只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才會有這樣的心思，那小小的玻璃瓶，瓶中的櫻花，還有那個春天的黃昏，青青的草坪，斜陽與晚霞……很多年以后憶起這一切，她會發現，那真是一生中最美的時光，只是現在的她還惘然不知呢。

走得口渴，去小賣部買了酸奶。一邊喝一邊想著，等會也要采幾朵櫻花，放在酸奶里喝，做一杯櫻花之戀。

摘下一朵櫻花，細細瞧那花瓣，那鋸齒一樣的卷邊，猶如誰的繡工。想來真是不可思議。大自然這個繡女，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繡出了這么多花邊。

在一處欄桿旁，幾株櫻花樹開得格外熱烈。花枝低垂，滿枝的花朵，與我撞了個滿懷。不知怎么那花樹瞧起來有點像假的。太過美的東西，總令人疑心是假的。可分明就是真的呀，那玲瓏袖珍的花朵，擠擠挨挨簇擁在一起，猶如覆在樹枝上的雪。

那寂靜的白，令人為之炫目，仿佛有轟然之聲，在你耳畔炸開。實則什么聲響也沒有，你的心只剩一片清靜。

天色暗下來，櫻花樹下也清寂了。坐到一棵樹下，捧了幾朵櫻花在手心里。那樣輕的花朵，柔弱無骨，猶如一片羽毛，不，比羽毛還要輕盈呢。

那一杯櫻花之戀，終究沒有做成——舍不得吃花，只是輕輕籠在了衣袖中。

古人說：“花氣沾衣，拂之十日不去。”那接下來的十日，我身上必定是有香氣的。

回到家，和女兒她爸說今天去看櫻花了。女兒她爸回我：“明年春天，給你在院子里種一株櫻花。”啊，知我者夫君也。

我迫不及待地想著，要在那一株櫻花樹下放一張木桌子，木桌子上置一套白瓷茶具。一陣風吹過，花瓣簌簌地掉下來，落在木桌上琥珀色的茶湯里……

單是想想，就已足以令人沉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