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市公安局刑偵科辦公室里，四個人沉悶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后趕過來的陳寧戳了戳杜鵬飛，杜鵬飛沒理他；又轉頭看向唐青楓，想從這個平時很活潑的小伙子了解點什么，可唐青楓干脆椅子一轉，背對著陳寧。

陳寧實在是憋不住了，開口問道：“吳哥，到底咋的了??？我剛才回來的路上知道這個案子了，不就是和之前那七個案子一樣嗎？至于愁成這樣嗎？之前你們不也沒一直沒頭緒嗎？也沒見你們這么悶??！”

見吳彪三人還是沒說話，陳寧好像想到了什么，“哎呀！我沒及時趕到現場是我的錯！我認錯！我甘愿接受處罰！”

類似的情景之前在唐青楓身上也出現過，那時候隊里見他桀驁不馴，難以管理便想出這一招讓他主動承認錯誤。

當時唐青楓自言自語了好久，慢慢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從一臉的理所當然到無所謂；然后一臉糾結，又一臉愧疚，見眾人還是沒反應，這才有些慌了，端茶倒水的想彌補一下。

可茶也端了水也倒了，眾人還是一臉冷漠的樣子，他這才徹底沒了主意，又怕被刑警大隊開除，認了錯。

認錯的當時，隊里哈哈大笑，他才意識到被耍了。不過從那以后，他收斂了很多，隊里也變得相當融洽

陳寧以為眼前的情況還是當初那樣，隊里想捉弄他一下，可當他試探了幾次以后，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吳哥，”陳寧咬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你吱一聲！大不了就是我因為個人原因耽誤組織行動被開了，我能接受！無論如何你說句話！”

吳彪的雙眼漸漸從茫然回過神采，看向一臉堅決的陳寧，沉重地嘆了口氣。

“哎！”

這一聲嘆息將陳寧打入深谷，莫不是自己真的被開除了？那自己后半輩子在警察編制里還怎么待下去？

可當他聽到吳彪后面說的話的時候，他寧可聽到的是自己被開除了。

“師姐和徐文，被第九局帶走了！”

“什么！”陳寧倏地站起來，驚疑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室，“第九局？！”

看到吳彪幾人艱難地點頭后，陳寧“嘭”的一聲摔在椅子上，雙目失神，小聲喃喃道：

“第九局……”

……

十幾平的審訊室里，女警坐在椅子上，眉頭深皺。任她想破了頭皮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帶來第九局。

這個兇神惡煞的地方她從前只是有所了解，可了解一些以后她才覺得，此刻的她還不如從不了解這里，那樣的話現在自己至少還會抱有一絲美好的幻想。

可惜，世上沒如果。

她看著三米外的大鏡子，鏡子里的自己面色有點灰，呼吸有點短而急促，桌子下的一雙制服大長腿微微有些顫抖——那是緊張、不自信的體現。

“咔”的一聲，女警嚇得一激靈，一個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喲？咱們的冰山美人葉大美女也有緊張被嚇到的時候？”男人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看著座位上的女警打趣道。

女警仔細地打量了他，一頭隨意的短發，一身零散的休閑裝，一臉輕松愉悅的笑容，一雙常見的耐克運動鞋。

“初次見面就用這樣凌厲的目光打量一個人，而且還是在那人的面前，這樣不太好吧？”他坐在女警對面的椅子上，看著女警挑眉說道。

“葉伶姝，女，21歲。燕平葉家嫡系長女，因不滿家族安排的商業性聯姻連夜出逃，現以幼時失蹤的雙胞胎妹妹身份生活在天風市，用名葉伶心，現任天風市警察局刑偵大隊隊長……”

他念到這里，往后翻了翻好幾頁的功勛、榮譽和接觸圈子什么的介紹，甩手扔在桌子上。

“這都是誰啥破玩意，亂七八糟的，瞅著就鬧心?！彼荒樝訔?，把剛扔在桌子上的資料撿起來，往后一扔，進了垃圾桶。

“說那些破資料什么的沒意思，葉大美女，我們聊聊我們都感興趣的，如何？”

葉伶姝看著面前這個表面上十分隨和的年輕男子，沒回話。

男人見葉伶姝沒回話，以為她就像資料上寫的一樣高冷，剛想說點什么緩解一下尷尬，卻忽然間注意到她那雙美妙的大眼睛里，此時正藏著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他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葉伶姝是有些害怕。隨即笑了，說：“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燕平生，小燕子的燕，平生第一次怎么怎么樣的那個平生。”

“今年23歲，虛長你兩歲，你可以叫我燕子哥或者平生哥，局里很多人都這么喊。不過千萬別叫我平哥或者生哥，那樣很難聽?！毖嗥缴D了頓，“或者你直接叫我哥也行，我也不介意。”

說完，見葉伶姝的眼睛里依然有很深的不安，燕平生深深地嘆了口氣，右手一揮，一股常人見不到的淡淡藍色氣息席卷了整個審訊室。

藍色氣息掠過葉伶姝的時候，她渾身顫抖了一下，好似感覺到了什么。

“好了，”燕平生平靜地說，“現在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這里的事情了，你可以放心，我以我燕平生的名頭保證這一點?！?

葉伶姝將信將疑地看了看他，依然沒開口。

“哎！九局的名聲都被那些人給搞臭了。”燕平生感慨了一句，“葉小姐你放心，也許是你之前聽說過一些有關于第九局的傳聞，這里給你的印象相當得不好，不過事實上，那些只是外界的傳聞而已。真正的第九局，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的?！?

葉伶姝看著他一臉真誠的樣子，內心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第九局可是一個臭名昭著、有來無回的地方，誰知道這是不是那些經驗老道的老狐貍們針對自己這類人的套路，先靠貶低自己博得信任，然后就能順勢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決定再三，還是不打算開口。即使再不濟，二叔在得到自己被抓入第九局的消息后也會采取措施救自己出去的，自己只要保證這段時間在第九局的人身安全和秘密不會泄露就好，出去以后再想辦法把徐文也帶出去。

如果實在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二叔也救不了自己的話，大不了自己表明身份，讓葉家發動力量把自己帶回去。只不過那樣的話，自己可能就要被強行嫁給一個自己都沒見過的人了……

燕平生見葉伶姝久久沒有開口，也明白了她的態度。這種事情換做誰都是一樣的做法，無可厚非。畢竟對方的身份和動機無法確認，接下來的事情也沒得談。

他起身打算離開。走之前，他囑咐葉伶姝道：“葉小姐，你可以不相信我，我理解你。但是無論如何，你不要相信第九局里出現的任何人，哪怕是你曾經非常熟悉的人，甚至你的父母也不行！”

看著葉伶姝一臉疑惑的樣子，燕平生繼續說道：“我的時間不多，他們很快就會派下一個人來套你的話。既然你不打算和我說，那就千萬不要和任何一個人說。我尊重你的秘密，可不代表局里的其他人也尊重?！?

“最后，一定要謹記，不能相信第九局里出現的任何人！如果你再次見到了我，而我在問你話的時候，問我這個問題，如果我沒回答上來，或者說了其他的東西，那你就隨便搪塞過去，千萬不要說真話！一定要記?。　?

燕平生背對玻璃，把頭湊到葉伶姝的身前。她本能地想要躲，卻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只見燕平生接連打了三個手勢，嘴里輕聲嘀咕了幾句話，隨后打了兩個手勢，又撤掉藍色的氣息，轉身離去。

燕平生走了以后，葉伶姝的審訊室里陸陸續續又來了四個人，有男有女，都是一副套近乎的樣子。不過葉伶姝的反應和之前一樣，保持沉默，一句話都不說。四人也就都離開了。

葉伶姝看著那面應該是雙向玻璃的大鏡子，面色沉重。

剛才的四個人刻意的樣子很明顯，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最初的燕平生，至少在他身上，她感覺到了一絲親切，那是人性的體現。而在后面的這四個人身上，沒有這種感覺。

這四個人表面上都是一副隨便問問的樣子，可話里話外他們都在暗暗打聽一個東西，或者說一個人——幫她分析案件那個人的任何信息。

……

沈闊蹲在操場后面的臺階上，看著前面的操場。

剛剛下過雨的操場有不少地方積水，夜跑的人也減少了很多，吹過來的風有些清涼，下過雨的天空升起了月亮。

他伸出手，看著自己修復了大骨節的手指，感慨著生命的神奇。

生命在受到創傷后，傷口會流血，會結痂，然后生成新組織，覆蓋住創面；人在受到打擊后，會想辦法緩解，想辦法度過，直到重新崛起。

看起來，生命是那樣的強壯，那樣的不平凡。

可是當創傷太深，或者打擊太大的時候，創傷卻難以治愈，內心也難以重塑。生命，又很脆弱。

多美好的一個生命??！一個正值妙齡的青春女孩，就這么離開了人間。

沈闊記得，昨天自己去學校超市買青豆的時候，還和她打過招呼，那時候她半開玩笑地說：“班長，你咋今天起這么晚？”自己回答說前一天晚上忙得太晚了，她還一臉關心地讓自己注意身體。

沒了……就這么沒了……

沈闊班里的一個女孩子，是他今天去現場看到的那具尸體的生前身份。

他的內心很復雜，本以為自己這輩子最多就是個能有點錢的普通人，可是這兩天接連發生的事情打翻了他二十年來養成的被視為標榜的三觀。

他忽然有點想念小狐貍了，至少小狐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感受著它身上的那股單純和天真，自己也會單純很多。

忽然，他雙腳一蹬，猛地一個前空翻跳離臺階，隨后連連兩個前空翻接一個轉體落地，警惕地看向后面的樹林。

“呵！身手倒是不錯?！?

“唰！”

一道冷冽的聲音和一道破空聲同時傳來。

沈闊腰一彎，左腳猛地蹬地，躲過飛來的東西，貼著地面一個旋轉，撈起剛才插到地上的兩把拇指大小的短劍，順勢飛向聲音傳來的位置。

“?！薄岸！眱陕暣囗懀虅Ρ淮蚍揭慌浴?

“哼！”雜草垛子里，一個黑暗的身影微晃，轉身疾馳而去。

沈闊兩個箭步沖上前去，站在剛才那道身影的位置，發現他已經跑到二三十米開外了。

沈闊凝神看了看那人的背影，沒再追下去，轉身在草叢里翻找起那剛才兩把被打落的短劍。

就著月光，他發現在短劍的護手前方，劍鋒和護手交界的位置，分別刻著兩個極其細微的篆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