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的樹長滿了新葉，滿坡滿嶺都是昂揚的春色。

呼蘭河的水，比往日漲起了許多。略顯混濁，流的也更歡快了。孫明善晃著一把折扇，不緊不慢的走著。

他心里其實很急。可再急，也不能被李涵給看出來。要不他那張大嘴，一到書院里，把什么都給你抖出去了。

李涵其實早就不耐煩了。從錢府一出來，孫明善就自顧自的慢慢溜達。也不跟他多說一句話。幾次想要開口，但張張嘴還是忍住了沒說。他倒不是想去看他口中所說的“秀色”。只是看著他那不溫不火的腔調著急。

“大哥，我們去哪里？”李涵問他?！扒嗒{子街！趙記糧行！”李涵一路小跑就去了，丟下一句話：“那家我熟！我在那邊等你！”孫明善搖頭苦笑，腳下加快了速度。

趙恒沒想到孫明善和李涵會一起來。特別是李涵，雖然，他要去他碼頭運貨。但幾乎沒有更多的來往。

除了收賬，他是不會來糧行的?！袄钌贍敚课覀儧]有債務了吧？”趙恒疑惑的看看余五爺。五爺搖搖頭，他也表示莫名其妙。

孫明善上前解釋說：“趙恒兄，李涵是我請他一同前來的！我跟你談些事情，他真好有空，就一起過來了！”趙恒笑著招呼道：“二位都是稀客，快請到我家坐吧！有事我們坐下慢慢聊！”兩人跟著趙恒進了他的住處。

麥子見有兩個年輕男人進來，趕緊放下手里的筆，從書桌旁站起來。

她跟兩人道了個萬福出去了。趙恒請兩人坐下，一邊說：“這是我妻子，名叫麥子！”

麥子托了個盤進來，盤里是三杯茶，和一把茶壺。“請慢用茶，小女失陪了！”麥子放下茶盤說?！翱蜌饬耍》蛉苏埍悖　睂O明善起身作揖。麥子進里面去時，孫明善用眼角偷瞄了一眼。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贊嘆道：“真是美若天仙呃！”

孫明善跟趙恒說：“馬上就要春闈開考了，趙恒兄可想好要去應試的事情了？”

趙恒搖搖頭說：“我現在有這個糧行。雖說不是個大生意，但柳林鎮幾十口人都指望著我這店里拿錢回去！我哪有心思去科考??？”

李涵在一旁說：“這好辦！我本是個閑人，我們家碼頭上的事基本不用我去料理。我可以時常來看看！這到京城，一路來回算上考試的時間，也就最多有個半個月光景吧！”

趙恒擺手說道：“怎好勞煩李兄幫忙啊？”李涵笑著說：“這算不得什么幫忙！你們趙記糧行是我家碼頭的大客戶，我們本來就是共進退的生意伙伴嘛！”

孫明善也說：“我這位李涵兄可是位豪俠！在龍城地面上，沒有他擺不平的事！”

李涵笑著說：“大哥拿我取笑了！什么俠不俠的！我就是個愛打抱不平，多管閑事而已！有時候，這閑事管了，某些人還不樂意！”

趙恒聽他話中帶刺，趕忙起身，一弓到底說：“那就請李兄多有操勞了！”李涵笑著說：“舉手之勞而已！”

孫明善大笑道：“這樣甚好！我這窮書生就可以打個秋風，坐著趙恒兄的馬車上京趕考了！趙恒兄這趕馬車，可是我們龍城的老把式！”

“我在碼頭見過。別家來運貨都是雇的車夫，就他家是老板駕車！我原以為賬房是老板，他就是個趕車的！”李涵笑著說。

孫明善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桌子上，放著字帖和白紙。紙上抄寫著詩詞。那字雖是歪歪扭扭，但寫的很認真，全篇沒有一個錯別字。

“這是尊夫人的大作？”孫明善指著桌上問?！笆堑?，剛開始讀書習字，讓孫兄見笑了！”趙恒笑著說?！斑@樣已經不錯了！我們書院的有些秀才，寫的文章還錯別字連篇！”孫明善說。

李涵笑道：“孫大哥若是喜歡，小弟幫你拿去裱糊起來。然后掛在你書院墻上?；蛟S能給你的那些白字先生們一個警示！”

趙恒大笑道：“孫兄豈能拿這字去掛于中堂？李兄玩笑了！”李涵看看孫明善，意味深長的一笑。

孫明善狠狠瞪了他一眼。

麥子坐在里面的床上，聽著他們的談話。她的心里可以說是五味雜陳。

與趙恒來到龍城，她本想著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

麥子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貴。對于她來說，這生活已經很知足了?？梢坏┶w恒去參加京城的科考，那就意味著他有可能一腳踏上仕途。

雖說她知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傻綍r候他會不會因此而不屑于她的卑微，棄她而去呢？麥子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麥子站起來。走出來問趙恒：“阿恒，兩位哥哥要在這里吃晚飯嗎？我好去準備點酒菜！”趙恒點點頭說：“是的，這兩位都是我們糧行的貴人，應該好好招待一下！”

孫明善趕忙起身說：“趙恒兄，你太客氣了。我們這就回去了，不要麻煩了！”李涵一把按住他：“你說趙恒兄家有美食，我還沒吃你就要走？”

趙恒一頭霧水的問：“孫兄，我家何來美食？”孫明善冷汗都下來了。他真后悔，帶這個大嘴巴來。

“啊那個，就是尊夫人做的面點，非常的美味，沒吃夠！李涵，你說是吧？”他狠狠踩了李涵一腳?！笆堑?，是的！”李涵疼的一呲牙。

“原來是那個??！好說！麥子，我們廚房還多了些饅頭，去蒸一蒸。再炒兩個菜，我們哥幾個喝兩杯！”趙恒跟麥子說。麥子答應一聲，去準備了。

李涵說：“聽京城回來的人說，估計今年參加科考的人不會太多。有可能很多南方舉子去不了京城。因為今年南方正在鬧匪患，南方進京的路大部封鎖了！”

“我看這有點不太平，還是不出門為妙吧！”趙恒有點害怕了。

孫明善笑著說：“你看你那點膽子！你一個書生怕啥呢？”

李涵也說：“要是二位兄臺實在不放心，可以跟我的船隊走水路。但那時間就有點長了！”趙恒說：“我坐不得船，還是坐馬車吧！”

麥子進來叫三個人去吃飯。熱氣騰騰的饅頭端上桌。小菜，好酒，都已經準備好了。

三個人坐下后，還沒開始吃就已有點陶醉了。那菜香面香，帶著三月花草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們都在想如果生活每天都能這樣，該是多么愜意的事啊！

孫明善首先緩過神來，因為他發現，麥子還站著。并沒有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意思?！胺蛉艘黄鹱鲁燥埌?？”他招呼道。“不用，你們先吃！”麥子笑了笑。

不要太迷人好不好！孫明善暗暗感嘆。那一笑，真如陽春白雪一般純粹！這時的他，又在心里狠狠的責罵自己：“孫明善??！孫明善，你妄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以前一直標榜自己是一個謙謙君子！可今天哪來這么多花花腸子??？”

李涵瞥了孫明善一眼，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不覺好笑起來！他打著哈哈對趙恒說：“趙恒兄，你就讓尊夫人坐下一起吃飯吧！她這樣站著，我們都不好意思動筷子??！”趙恒這才發現，麥子一直站在他背后。

“麥子，來一起吃飯吧！”趙恒把麥子拉到身邊，麥子這才勉強坐下來。

吃過晚飯，李涵和孫明善告辭回去了。

麥子卻有點無精打采?！胞溩?，你臉色怎么這么不好了？”趙恒發現她神情不太好。

“沒什么，可能是累的！”麥子笑了笑說。但他能看出來，她眼里一抹惆悵。

“泡個腳吧！會舒服些！”他去端來了熱水。麥子坐在床邊，把腳放在水中。他蹲下身，大手捧著她的小腳輕輕的揉搓著。

“阿恒，好看嗎？”麥子垂下頭，耷拉下眼簾?！昂每?！”他仰起頭，炯炯有神的看著她?！叭绻?，如果有一天你當官了，你會嫌棄我嗎？”趙恒把一只手舉起來，“我發誓—”麥子的小手按住他的嘴，“別發誓，我相信你！”趙恒的手，握住她白皙的小手。

“你是我的心，麥子！如果把心摘去，我還能活嗎？”趙恒深情的說。麥子噗嗤一聲笑了，“你這話，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那等會兒讓我看看！我專治雞皮疙瘩癥！”趙恒也笑了。

趙恒洗漱好以后，坐到床上拉過自己的被子蓋上。麥子伸出兩只粉嫩的手臂，抱著他的腰。頭靠在他懷中，仰臉看著他。

“阿恒，京城遠嗎？”麥子悠悠的問他。

“挺遠的！馬車不耽擱，要跑七八天！”趙恒說。

“那么遠啊！”她眼里滿滿的失落。

“考中了就能當官了嗎？”她忽閃著大眼睛。

“嗯！考中進士，可以進翰林院，也可能是京官或者外放。”趙恒說。

“做的是像戲文里那樣的大官嗎？八府巡按啥的？”她天真的看著他問。

“哈哈哈！”趙恒笑了。

他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愛憐的說：“你這小腦袋瓜里都想些啥呢？要做最多是個縣令，七品！大官要慢慢升。那還得看自己在官場的人緣和運氣！”

趙恒這時才想起來，麥子什么都問，就沒問他趕考的時間?！胞溩?，你打聽了一圈。就沒問你的大少爺何時動身進京？”

麥子小嘴扁了扁，哇的一聲哭開了?！霸趺戳?？我的傻丫頭？”趙恒慌了。

“我舍不得你走！”麥子哭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