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曉的人生中有很多五秒。

被老師抽中答題，傻愣愣站著的五秒。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個男人，熾熱而扭擰的五秒。

放學后看著她背道的身影，落寞的五秒。

錯過打卡機，預示將要被扣出一小時工資的五秒。

然而眼前那個擁有薛定諤的靠譜屬性的男人承諾的五秒，顯然格外漫長。

第一秒，高丘偉施展輪轉顯神術，一段口訣才念到一半。一號鵝臉技師拖著條一米六長的木尺面色陰寒奔來，消瘦男子輪著壁壘似的雙面斧從另一側圍來。二人腳下鐵石地面在瞬間變得滾燙，如暴風雨前的海平面欲要呼嘯。

第二秒，高丘偉念完口訣，氣息突變。貞曉認得，高丘偉請來的是那位九十七代老祖縱形真人。鐵石地面如海水掀起波瀾，以貞曉為中心濺起一圈鐵水浪花，在半空凝結，形成半徑十米的碗狀牢籠。

第三秒，碗籠外的高丘偉與諸葛云泥接觸，一道炎柱沖天而起，撲向八方鐵筑天頂。廬堂學院的消瘦男子輪著壁壘似的雙面斧一躍而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盯著貞曉。

第四秒，消瘦男子氣勢洶洶的一斧落在空處，震碎碗籠。貞曉緊握通幽摸向一旁。一號技師臉色一沉，手上木尺分裂成難以計數的細長纖維自行交錯成網撲向一地鐵碎。情緒的高丘偉大喊一聲“去他奶娘的腿”，穿過火幕一腳印在諸葛云泥胸膛上。隨后，諸葛云泥的情緒，與一米七幾的皮囊，被高丘偉輕飄飄的一腳蹬得消失不見。

第五秒，貞曉與消瘦持斧男子一同被網纏住。不遠處手持復合弓的二號技師與胸前掛著炮口的男同學瞄準在細網下顯形的貞曉。

五秒過后，高丘偉身子一輕，用銅杖止住凌亂的步伐。

貞曉至少在直線距離七十米內都沒有感知到諸葛云泥的情緒。

這就，解決了？

貞曉索性放棄抵抗，任憑細密木網在身體上不斷纏緊。而那堂堂d級秘寶，價值三百萬的名刀通幽，連一根頭發絲粗細的纖維都割不斷。

高丘偉面對四人，碎碎念道：“你們家云泥少主已經被我打傷，送去了五行天外面，具體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之前在外頭感受到幾道邪乎的念力，不知道是不是與最近猖獗的靈主教有關。我們畢竟沒有什么血海深仇，我沒下重手，你們也沒必要繼續死纏爛打。勸你們早點出去找云泥少主，省得他被壞人盯上。外面的大人可不像你們這幫小孩子一樣天真。”

一號技師遲疑一陣，最終抽動手上木柄，細網重新合成木尺，“我叫司徒淼淼，高丘族傳人，還有那個狗人，給我記住了！”

剩下三人在司徒淼淼的帶領下收起武器，神色不一往出口方向趕去。

高丘偉目送走來去匆匆的四人，揮手高呼道：“記住了，淼淼小姐，你穿高叉泳裝的樣子挺好看的！”

貞曉身子一抖，趁一號技師還沒“回心轉意”，拽起高丘偉繼續上路，“牛哇高丘，位列十強的獵靈者都被你秒了。”

“輪轉顯神術對念力的消耗很大，需要用到降服的靈體做媒介。”高丘偉撩起劉海，額前的人臉刺青印咒已經淡得不可察覺，“要是我身上沒有外來念力，使用輪轉顯神術是會折壽的。”

“你把諸葛云泥弄到哪里去了？”

“記得我們前天去泡的洗浴中心嗎？我把他送去女澡堂了，他上次不是想看來著。就是不知道這個時間點有沒有人。”

“我覺得這樣不妥，畢竟我們還要在人家的地盤上待九天。”

“去他奶娘的腿，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而已，稍稍施懲而已。要真惹怒了本真人，高上玉皇都保不住他，我說的！”

.......

接下來的行程，高丘偉帶著貞曉七拐八拐前進，不時在地上插旗幟，放出一只只能破開鐵石鉆入地下的小蟲，用了半天時間才走完高丘偉口中的五公里路。

按照高丘偉的說法，這是在扭轉風水牽引源脈，切斷墓穴底下的源晶供給。順帶借源脈布下迷陣，隔絕后人前路。

墓室盡頭是一面墻壁，不再由鐵石打造，而是由白骨堆砌成。手骨、頭骨、臂骨、人骨、獸骨，一道道扭曲怨毒的情緒在骨墻上翻涌。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紅眼老鼠、暗黑尸蟞、蜈蚣蚊蟻，一片片冒出骨墻，趴在白骨上面向二人，一動不動。

墻的一處有門。與其說是門，不如說是白骨鑄就的大口，里面黝黑一片，沒有半點光線。

高丘偉放下銅杖，從棉被包不斷拿出驅邪的玩意兒，銀項鏈、十字架、大蒜串、辟邪咒，甚至還有月經帶，有血的那種。

“里面的邪靈很強，而你的念力太弱，進去會有危險。”高丘偉往頭上淋了一瓶圣水，用化妝瓶朝身上噴腥臊的紅色液體，再向衣服褲子里面塞滿銀器法器，才滿意進入骨門。

貞曉看那滿墻蟲子瘆得慌，于是退遠了一些，找塊干凈的地方坐了下來。

高丘偉的情緒仍在貞曉的感知范圍內，骨墻上的一團團怨念如潮水般一同退去，緩緩向高丘偉所在之處蠕動。

墻的那頭終于傳來了動靜。

“呔！妖怪，本真人姓耶名葉，見到本爺還不速速受死！”

“果然是邪靈，還是個大家伙，不錯不錯。吃我大鳥！哈哈哈，和我斗！”

“咦？還不死？試試本爺最新研發的混元霹靂連環爆破符。”

骨墻內頓時傳出連綿不斷的爆炸聲。

一陣狂風吹起，經由骨墻上的無數孔洞，在墻外呼嘯成回蕩不息的咆哮。

“就特么你叫托雷是吧？”

“哎喲，還有尸傀俑。怎么，生前做不了皇帝，死后還想弄個三宮六院夜夜笙歌？”

......

半個小時后，高丘偉依舊不知在與什么邪靈搏斗，叫喚得不亦樂乎。

貞曉打開手機看向狀態欄，果然沒信號，只得插上一只耳機放歌聽。

除了高丘偉的癲狂自語以及墻內不時傳來的動靜，整片鐵石天地安靜得很，直到一只方方正正拳頭大小的八足蜘蛛闖入貞曉的視野。

貞曉放下挎包，開始活動筋骨。

八足蜘蛛在貞曉面前三十米處停下，緊隨其后的那個人，來了。

連帽短袖衛衣，短褲，白色練功布鞋，干練精神的寸頭，堪比健美先生的肌肉疙瘩，纏著一圈圈的繃帶的粗糙雙手，霸氣外露的厚重靈力。

這人......有點恐怖。

黝黑漢子拿起地上的蜘蛛，將其折成木塊收了起來，抱拳道：“我叫周新，南山派弟子。”

“原來是周大俠，久仰久仰。”貞曉同樣抱拳。

“我就不廢話了，你的主人從我身上拿走了一些東西，我要從你身上取回來。”

“啥玩意兒？”

周新握著拳頭走來，“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一只手而已。”

“大哥，這事沒商量了嗎？”貞曉無奈問道。

“商量？可以商量，不過不是和你。等我砍掉你的手把你扔到寧瀟面前，再和她仔仔細細進進出出地商量。”周新獰笑道。

“說完了？”貞曉摘下面罩，用通幽往左手一劃，扯掉手上的紗布。

“我不管我家主子是不是理虧在先，也不知道她剁掉了你的哪只手搶了你的什么東西，你現在用的手又是不是義肢。我現在只想撕爛你的嘴，再坐下好好商量商量怎樣才能既平息我的怒火又保留你用來充當大腦的自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