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多年后，江南省海臨市皎安派出所的刑警隊大隊長周宣，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也許會這樣回憶：

“當時那顆牙齒離我的喉嚨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秒后，那顆牙齒的主人就會徹底被砸飛。因為......我沒說謊話，那真的是一個難忘的光頭。”

.......

貞曉咬著刀柄幾乎是飛進實驗樓，靈能熔爐終于對貞曉的要求做出回應，持續平穩地輸出多于平常零點五倍的精純靈力。

一腳踢在眼前那頭貓妖碩大的吊垂物上，貞曉兩步提速沖刺，變向橫身踏墻，屈膝猛蹬墻面，一頭頂飛咬向男警的妖貓。

在慣性作用下撞倒一張厚重的長桌，渾身骨架都開始松動，在無名功法自行運轉下修復的十來道抓痕再次開裂迸血。

陸志強脫掉指虎，摸起手槍對著妖貓的腦袋扣動兩下扳機。

妖貓因劇烈的疼痛松開嘴，前爪抽筋似的揮向陸志強脖子，卻被及時趕來的周宣一凳子打飛，當場死亡。

貞曉勉強爬起來，張嘴銜起通幽刀柄。

余下兩只妖貓凝視三人，一瘸一拐后退，最終從后門逃出。

陸志強終于松了口氣，放下手槍失去神智。從腰間涌出的血，已經流了一地。

周宣撿起地上的手槍，再次指向貞曉的腦門：“把刀丟給我，蹲下。”

“我才救了你啊大哥，您還真就翻臉不認人。早點就救護車吧，他快撐不住了。”貞曉吐掉通幽，無奈道。

周宣猶豫一陣后，收槍，單手撥通電話，扒掉陸志強外衣止血。

“出來幫忙！”周宣沖著龜縮在桌底的夏雨鍵喊道。

夏雨鍵終于從桌子底下鉆出來，不知所措看著一切。

貞曉瞇起眼睛，一言不發走向門邊，打開實驗室的照明燈。

走廊上的燈，又亮了起來。

“果然......”貞曉在心中自言道。

樓下忽然傳出來自于妖貓的戛然而止的凄慘叫喚，緊接著，引發幾人驚慌尖叫聲。

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意憑空出現，貞曉面色一變，蹲下身體把整個下半身穿過兩手與手銬形成的臂環，撿起通幽反握，輕輕一揮將手銬斬斷。

“不想死就別拿槍指著我，我會回來自首的。”貞曉淡淡丟下一句話，轉身沖出實驗室，正面迎上樓道中飛來的殘影。

刀刃與利爪相撞，兩人各退數步。

準確的來說，他不能算是個人。

佝僂身形外披著一件破爛的衣服，渾身毛發返祖般的茂盛，一對尖耳鉆出蓬松的半長發，嘴里咬著一塊沾滿細毛的生肉在咀嚼。

“許君松？”從這“人”污黑的面孔上，貞曉勉強分辨出熟悉的五官，與宋蕓渟發來的圖像有七分相似。

“殺了你！”貓人露出一口稀疏尖銳的白牙，猙獰道。

“不要刺激他！”

嘭！

沒來得及聽完貞曉的勸阻，周宣一槍打向貓人的腦門。

貞曉瞳孔猛得收縮，看見貓人靈動扭頭，耳邊幾縷毛發被子彈扯下，手腳并用跳起。

貞曉小幅度側身，一刀插向貓人，在其腿根拉開一道見骨傷口。

那貓人竟對貞曉不管不顧，用身子撞飛周宣，徑直鉆入實驗室。

這貓人的奔跑速度，遠在貞曉的極限之上！

實驗室中傳出陸志強的慘叫，貞曉三兩步趕到，看見陸志強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泊，左邊胳膊還橫飛了出去。

貓人掐著夏雨鍵的脖子，將其提到半空。

沒時間顧及生死未卜的陸志強，貞曉一拳轟向貓人后背。

這一記簡單的直拳落下，只是讓貓人上身顫抖了一下而已。貓人腳底依舊牢牢抓著地面，絲毫沒有移動，泛黃的指尖深深嵌進夏雨鍵的皮肉里，擠出一脖子的鮮血。

貞曉一記雙風灌耳拍向貓人太陽穴。

在外力擠壓下，貓人的腦袋在瞬間形變成倭瓜，腦機能暫時性喪失，身體不受控制倒在地上。

貞曉抱起夏雨鍵丟出實驗室，再回頭時，已經失去了貓人的蹤跡。

感受到貓人的情緒越來越遠，貞曉松了口氣，去探了探趴在地上的周宣，還有脈搏。

空氣中飄來另一股微弱情緒，貞曉滿臉愁苦地走進實驗室，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天搶地道：“別死啊大哥，你要就這么去了，我也不活啦！”

“癢，癢......”陸志強微微張開嘴，哆嗦著蒼白的嘴唇，目光瞥向地板。

“養！”貞曉伸出手掌向天，“汝妻吾養之！”

“壓到手了......”陸志強神色鄙夷道。

“抱歉。”貞曉挪開膝蓋，拿起那只無意間壓到的斷手，“您還要不？”

“要，要你妹......”

這下陸志強是徹底昏了過去。

窗外跳進來一身皮大衣的中年男人，三兩步跨來，奪過貞曉手上的斷手，接回原處，在肩膀斷口與小腹血洞抹上一些白色粉末。

“啥玩意兒這么好使？”看著傷口奇跡般迅速愈合，貞曉不禁看向倒三角眼中年男人，問道。

“納米級修復機器人，全世界年產不足一升。”中年男人收起拇指大小的玻璃瓶，用那雙滑稽的眼睛打量著貞曉，“你做的很好，刺激了他的腦活性。再晚一秒，估計就保不住了。”

“哪里哪里。”貞曉羞澀地撓著后腦勺，“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我只是位路過的熱心市民，家里還有年邁的老母親和嗷嗷待哺的娃兒要伺候。”

“他們要是聽我的話，沒有私自行動，追捕嫌犯，我又怎么會讓許君松白白逃走。”黃少秋嘆氣道，活像對面叛逆期子女時的憂愁老父親，“你要去哪？找你養父母的女兒，寧瀟？”

“不然呢，找小姐？”貞曉白眼道。

“我叫黃少秋，是特武科第四隊分隊長之一，我調查過你，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一直是遵紀守法的無害青年。”黃少秋伸出寬大粗糙的手掌，“你具備善良正直的品質，還有足夠的潛力，特武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善良，正直？好像不是這樣，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有趣的事情。”貞曉無視掉等同于橄欖枝的手掌，在黃少秋身上只嗅到了一絲微弱的失望。

黃少秋收起手，從皮大衣下掏出一柄大到夸張的手槍指向貞曉：“別緊張，我暫時還不想放你走。問個小問題，你為什么要在作案現場留下一碗骨頭湯？”

“抱歉，忘記帶走了。”

“下次記得吃完，不要浪費糧食。”

“謝謝提醒，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黃少秋輕輕搖頭，持槍的手一動不動，開口道：“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誰是連環殺人案的真兇？”

“紅樹新村里的尸體是不是劉文濤的。”貞曉反問。

黃少秋緩緩點頭。

“那不明擺著是許君松為愛殺人嘛。夏雨鍵估計和劉文濤發生過不少次關系，自愿或被自愿，所以許君松才會對夏雨鍵動手。”貞曉自覺舉高雙手，隨口道。

黃少秋搖頭說道：“許君松體內的源晶很稀薄，當然你感知力太差，注意不到。這附近曾被人布下結界，沒有龐大的靈力支持根本做不到。”

“許君松有同伙，或者只是暫時性同盟，因為他和妖貓顯然不是同伴。姑且稱他為貓仙人。貓仙人能驅使妖貓，是他在這棟樓布下結界，其目標是我和蘇州賓其中的一二。所以貓仙人有渠道竊取夏雨鍵或是蘇州賓的動向，他可能是夏雨鍵、蘇州賓、紡織學院的其他學員，警方人員，包括是你。”這已經是貞曉在短時間能想到的最佳答案。

黃少秋點頭，繼續開口：“宋蕓渟給你透露過江寧小區那起案件的資料，那也是連環碎尸案的開始，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不是普通人干的，那是真正的密室殺人，其中肯定有貓仙人在參與。蔣家偉身上沒有打斗傷，說明他在死前因某種原因喪失了反抗能力。蔣家偉最后接觸的人是夏雨鍵，夏雨鍵有不在場證明，又是許君松的目標之一，不可能是貓仙人。他送去一只黑貓......”貞曉停頓一陣，“夏雨鍵送去的黑貓，可能就是貓仙人！”

黃少秋搖頭：“貓仙人為什么要殺蔣家偉，是為了許君松還是因為自己？貓仙人為什么要幫許君松殺劉文濤和夏雨鍵？”

“可能貓仙人和許君松關系很好......不過這就和之前兩人不和的推理相背。可能貓仙人單純是為了報復社會，以殺人為樂罷了。”貞曉陷入沉思。

“到目前為止，總共有十人失蹤，包括許君松。其中能找到遺體的，有五人。他們的死法各不相同，劉文濤是被凍死的，蔣家偉是被刀死的，其余三人，分別是鋼絲吊死、電死、淹死。他們死后都被剁成碎塊，而且碎尸都沒有被處理。”黃少秋收起手槍，靠在床邊，默默點燃一根香煙。

正在貞曉思考的當兒，救護車與警車接連停在實驗樓下。

“我的人已經封鎖了這棟樓。貞曉，我可以再透露給你一個重要線索。如果你能在我之前擺平一切，寧瀟這一個月來與江南省特武科的沖突，一筆勾銷。”黃少秋吞吐煙霧，慢條斯理道。

“這對你有什么好處？”貞曉還真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我覺得你很有趣，我想這個理由足夠充分。”黃少秋微笑道。

“成交！”貞曉感激涕零拉起這滄桑中年男人的手。

他不會真以為我會在失敗時產生挫敗感以后在他面前都抬不起頭便于招安吧......

感受貞曉手心咸濕的手汗，黃少秋不動聲色抽出手：“聽好，這十個人彼此之間的關系并不密切，蔣家偉和劉文濤也只是線上網友而已。而這十個人中，有六人，包括蔣家偉和劉文濤，能確認有一個共同點......”

......

凌晨兩點，海臨市北部老夜市邊暗巷，有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翻尋垃圾桶。

夜市中走來一人，中等身材，穿著連帽寬松衛衣，用口罩和帽子遮住臉，走進暗巷，一腳把流浪漢踢倒。

“吃吧，殺吧，然后死吧！”那人割開手腕，放出粘稠血液。

流浪漢饑渴地舔著地上的血液，喉嚨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又來了？真是個難纏的小姑娘。”

“許君松，不要讓我失望啊！”

口罩男子看向街邊一角，光明正大走向夜市。

如果蘇州賓在場，就能發現，口罩男子的雙眼，與當晚在實驗樓下遇見的那對眼睛，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