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里時，已經是二更了。春桃躡手躡腳進了屋子，唯恐將宋佳人吵醒。這個宋佳人雖然失了說話的能力。聽力卻好的出奇。

在如今這個特殊時刻，之所以去找管家。是想給管家提醒，讓他不要掉以輕心。畢竟，她雖然一直觀察著宋佳人，卻一直知道，這個人的來路絕對不簡單。

“沙沙，沙沙。”

庭院樹葉被風吹動的翩翩舞動，這里的樹葉不像云院的梧桐，一到冬天就掉光。這里的樹木四季常青，所以看著也不至于像云院那般蕭索。

不過，云院現在也不是蕭索的。整日紅火熱鬧，可比這常青樹，要有生命的多。

春桃側身進了屋子，盡量不弄出一丁點聲音。剛進了屋子，就聽窗戶一聲“嘩啦”輕響，她猛然抬起頭，朝窗戶望去，見只是風太大吹動了窗邊的燭臺，而并未有人，便放下了心。這種時候，她最想念小姐。

以前伺候小姐的時候，她老是不愿起床。每次都是綠蓉起來關窗戶，有幾次風大，小姐自個爬起來關了窗戶。還跑到外屋來瞧瞧她們有沒有睡著，順帶還蓋個被子。

那時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擔心的，只是明天小姐能不能吃到喜歡的。小姐玩的開不開心。她的世界里，只有小姐而已了。

雖然她被小姐留了下來，也埋怨過小姐不在乎她。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也挺有用的。如果自己沒用，小姐就不會把她留下來。

小姐說要回來接她去玩，方才管家伯伯也說了，小姐很快就回來了。

這樣想著，春桃嘴角不禁擒起了一絲笑意，一起去尋找素冠荷鼎的時候，在村子里，小姐看出她喜歡蘭燼，還說幫她撮合。

當時她可只想永遠陪在小姐身邊。

不過，如果有一個男子愿意不離棄的呆在她身邊，她也很滿足。

春桃伸手，將窗子一旁的木撐拿下。可是取了半天也沒有取掉。就在她有些著急又準備放棄的時候，木撐突然動了。一陣冷風吹過，春桃取下木撐，拉過窗戶準備關上。窗邊的燭臺突然一動，從窗戶外突然伸出一只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將燭臺狠狠插上了她的喉嚨。

只是一瞬而已，春桃一把抱住燭臺，卻沒想握著燭臺那只手，那只手拼命將她往后抵，下一秒，那只手的主人現身而出，春桃見了，瞪大雙眼。無法發聲也不能動彈。

在她失去知覺之前，一把拽住了那人腰間的香包，狠狠扯了下來，暈死過去。

次日。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昨日那個丫鬟又來了，一臉驚恐的沖進屋子。管家正在核對賬目，見她如此慌張，眼皮猛跳，幾欲同時站了起來：“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哇！”一聲大哭起來，也不知是驚慌還是怎么：“春桃！春桃死了！”

劉管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似不敢相信一般。春桃……死了？

他喃喃：“怎么死的？”

丫鬟哆嗦著身子：“在井里被發現的，喉嚨被燭臺刺穿了。”

管家猶如雷轟。

昨晚還來找他的春桃……一眨眼，就沒有了么。他想起她昨晚說的那些話。

“我有一種預感。宋佳人此次的病重，和那個新姨娘，有脫不了的關系。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宋佳人看著那個姨娘的眼神，有分明的恐懼。不是擔憂自己出路的恐懼，也不是那種不了解怕生的恐懼，而是……”

當時他非但沒有引起注意，反倒是覺得春桃這個丫頭擔心的太多。想的太多……如果他昨晚引起注意。立即派人保護春桃，這些，都不會發生啊！

閉眸，一滴眼淚從眼角滑過。

管家咬牙：“立即驗尸！”

丫鬟或許是被這般的管家嚇著了，說話帶著哭腔：“是……”

管家沖身后陰影處側頭：“看好夫人和小姐，如果她們有任何一點差池。這個山莊，在別人毀掉它之前，我就可以先毀掉它。”

那人雖有遲疑，卻還是點頭：“我家主子是看在與莊主多年交情的份上才答應了管家。管家還是要……”

“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劉管家點頭：“如果我不知道，那么從今后，要殺要剮，你們請便。”

那黑衣人一聽，不敢再多言語。

驗尸房。

因為武林山莊不同別處，這里有單獨的驗尸房。所以就算出了人命，也不必交由官府。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負責驗尸的是一群住在山莊中的大夫，經驗老道，治病救人樣樣不缺，所以才被宋震天安排在這山莊中。終年以研究醫術為業。

今天這事情，雖然沒有得到宋震天的親口授權，但是由管家說出，也就差不多了。現在在這個家里，除了宋震天和那個姨娘，說話能占著些地位的，也就只有管家了。

人死后必然是不能復生的。更不能開口說出自己是如何被害，也無法說出兇手是誰。所以這一切只能靠死后的尸體來證明。

助手將工具一一擺好，春桃被安放在木板床上，用白布遮著。死后還要被驗尸，這是極大的不敬。

幾個大夫紛紛向春桃行了一禮，這才在一旁站立。

劉管家就在一旁看著，不忍看著春桃那青白色的臉。她的眼皮被泡的腫脹，臉也有些發脹。完全沒有之前的朝氣與活潑。

“動手吧……”劉管家顫抖著聲音，吩咐大夫。

大夫點頭，沖身旁的助手吩咐：“鐵管。”

助手連忙將擺案上的鐵管交到大夫手中，那鐵管不過筷子長短，只有一支鐵筷的一半大小。大夫接過，將白布掀開，尋找穴點。將鐵管插了進去。

一盞茶的功夫。

大夫沉吟：“肺里無水，是被殺后，丟在井里，并非溺水。”

劉管家握緊雙拳，咬著牙：“繼續。”

那大夫答了一聲是，與其他幾個大夫一同將她的全身檢查個遍，也不知過了多久，劉管家在一旁安安靜靜看著眾人檢查。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得到線索。

如果知道是誰殺了春桃。哪怕是他現在沒有能力除掉，之后，他一定要鏟除為快。

“好了管家。”那大夫拿著一張被圈著密密麻麻的紙上前，一一解說：“這個丫鬟肺里無積水，脖子有利器傷口，左手無名指甲斷了半截。”

大夫頓了頓，又道：“從尸體來看，應該是昨夜兩更左右被殺害。喉嚨因為被刺穿，無法喊出聲音。但是。”

他向后側頭給了一個眼色，助手連忙將一個木盤端上來。木盤上是一小片布料。只有一縷。

“這個看樣子是用手指扯掉的。也應該是這個，才讓她的指甲斷了半個。但是其他線索，就沒有了。”

劉管家閉眼，怕自己情緒失控。如果這就是所有的線索，那證明這個殺人的人，是有多少的心眼啊。

如果是那兩個姨娘中的一個親自動手，只要找出了證據，他都可以將這兩人堂堂正正掃出去。

可若是不是，是其他人，又或者是她們指使其他人，那要找出兇手，簡直……難于登天……

就在這時，外面有丫鬟來稟：“管家，夫人回來了。”

劉管家一愣，連忙拿著那一縷布料，匆匆走了出去。

已是申時，想不到這驗尸，竟然驗了要一天的時辰。宋劉氏回來的時候，并未聲張。只是告訴小廝拜訪管家，小廝也不敢多事，連忙喚了人去叫還在驗尸房的劉管家。驗尸房離竹園很近，這里自從張姨娘死后，李姨娘就很少出來了。

這一次驗完尸后，劉管家從竹院過，便見李姨娘倚在竹院門口，衣衫襤褸，表情呆滯，遙遙望著遠方，像是在等著誰。

劉管家只嘆了一聲，便聽李姨娘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便吱吱呀呀的叫開了。應當是把他當成了宋震天，口里一直念叨著“老爺老爺。”

劉管家木著臉看著她瘋瘋癲癲，已經沒了方才的同情。吩咐旁邊的小廝丫鬟將她送進了竹院內，自己匆匆往前廳走去。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與雨拂，已是許久不見了。

劉管家看見宋劉氏的時候，眸子里含著一絲晶瑩的光，也說不清那是否是淚。反正讓人覺得太過蕭索。

宋劉氏清減了不少，原本瘦的只有骨頭的身子，現在越發的瘦骨嶙峋，叫人見了好生心疼。饒是這樣，劉管家也沒有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這里人多嘴雜，這里是宋家的山莊。而他，就不該對她有任何非想。

所以他嘴長了半天，只緩緩說了句：“回來了……”

“恩。”她笑著回他，好像她眼中只有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往回來趕了。現在，終于回來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回來能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能阻止這里變得更差。那就一定要阻止的吧。

“去告訴老爺，夫人回來了。”劉管家側頭吩咐丫鬟：“至于云院讓不讓出來，讓老爺看著安排。”

“倒是沒有見著他的人。”宋劉氏仿佛心中并不酸澀，只是有些好奇：“回來這一會兒，下人好似都在避諱什么。問他們這些日子這里如何，他們倒是閉口不談。”

宋劉氏有些自嘲：“莫非是覺得我是外人，不便開口？”

“夫人這是什么話。”劉管家責怪她這話說的不恰當，卻更心疼她這么些天過的苦日子。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可以讓你開心一點，我肯定不會讓你回來。可是眼下并不能。”劉管家立在她身前，挺直了身子。看著她的眸子，一點點消失光彩：“我懷疑老爺被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