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

連夜的奔波讓人疲憊不堪，但是為了盡早趕回山莊，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宋小艾后面跟著的兩個丫鬟雖然極想休息，但是見小姐這么堅持，也不好提出休息的事情。

顧雨辰的馬在他們身后一直保駕護航，算是為她們的安全做一點貢獻。雖然他武功比起東方玉玨和歐陽蘇鎧，還差了那么一點點，但是對付一般的三教九流。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邊太陽終于出來。宋小艾揚鞭頓著馬，停下來打開水袋飲了一口水，再繼續(xù)趕路。

身后的綠蓉和鵲宵雖然想多做停留，也想勸勸小艾留下。但是看著她發(fā)白的嘴唇，便是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真是夠拼命。”顧雨辰在她們身后嘖嘖稱奇，若不是拿師母出來說事，估計小師妹也不會如此上心。

不過，看著她日夜不休的奔波，他眼里，也有一些心疼。

“倒是快到了。”他喃喃：“在趕個兩日，應該就到了。”

宋小艾小手一揚，面容不改，怒喝：“駕！”鞭子狠狠摔在了馬兒蹄下的塵土上，頓時塵土飛揚。馬兒一驚，繼續(xù)拔著蹄子跑的飛快。

小艾咬緊銀牙，不知這路到底要趕個多久。沒有時間好好休息，她只是想盡快一點與娘親會合。早知會如此，當初就不應該放走她。

都怪那個負心薄情的爹，若不是他。娘親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而山莊，也不會陷入這般兩難境地。

“駕！”她手一揚，又是一鞭子下去，馬兒急速的飛馳，身后綠蓉和鵲宵的馬兒幾乎要跟不上了。顧雨辰抿唇一笑，想不到小師妹這么久不見，不光是長大了不少，騎術也精進了許多。

他還以為，她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呢。

也不知行了多久的路，當她再一鞭子下去的時候，馬兒轟然一聲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小艾起身一看，馬兒已經無法動彈。

身后的顧雨辰亦是上前：“已經累壞了。得換一匹馬，你先休息一會。”

“……”面色蒼白的小艾看了一眼顧雨辰，不言語，只是握緊鞭子，看了一眼累的氣喘吁吁的綠蓉和鵲宵：“你保護她們兩個，我先回山莊。”

她奪過他手中的韁繩，眉目不改一貫嚴肅：“若是我比你們先到，一定會先靜觀其變。所以我不會很快回山莊，我在柳風樓等你們。”

“這不行！”綠蓉一把奪過她的韁繩：“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我得和你一起走！”

“你只會拖累我。”小艾淡淡瞟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乎這句話多傷人心：“我有武功，可以自保，可以加上你們，我就完了。”

鵲宵嘴唇烏青，顯然是勞累所致，她本就是文靜的女子，這一出更是讓她驚心動魄，日夜不分的趕路讓她精疲力竭。已是盡力。

小艾咬唇，露出一絲嘲諷：“我只怕再晚一些，你們就會像這匹馬一樣了。”她挑眉，看了一眼顧雨辰：“如果你想和我一起走，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這樣不僅會讓我更容易暴露身份，而且會讓我更放不下她們。”

說到這里時，綠蓉突然眼眶濕了。小姐待她們自是不薄。此次在這一程，也是多加照顧。若是因為她們而有個什么閃失，她們，只會含恨而死啊……

大抵是看出了綠蓉的想法，小艾又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臉：“你們莫非想不起當初我是怎么為了救你們而受箭傷的了？”

她一揮手，一副豪情萬丈的樣子：“若不是你們太纏人，我早就到了。”

顧雨辰繃著臉，一個字都說不出。當小師妹說出箭傷的時候，他就覺得愧對與師妹。畢竟，是自家人傷的自家人。

不過，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讓師妹受到傷害，而眼下……

“我先把這兩個丫頭安置在鎮(zhèn)子上，等事成之后再來接她們。”顧雨辰似乎在詢求小艾的意見：“這樣可好？眼下將這兩個丫頭帶回山莊，也只有讓他們跟著受苦。現(xiàn)在的處境，不會讓她們有好日子過。”

小艾點頭：“隨意吧，只要她們倆平安。”這輩子不見都成。

當然，后面那句她沒說出來，見事成定局，她揚起鞭子，踏上顧雨辰的馬兒：“駕！”

馬兒踏塵而去，似乎不愿在這塵世，留下任何一點印記。

顧雨辰看著呆在原地的兩人，顯得一副無謂的表情。淡淡無波折：“走吧。”他拿起馬鞭，卻沒有馬兒：“離這最近的鎮(zhèn)子，應該得花上半個時辰。”

鵲宵看著小艾揚塵而去的樣子，吞了口口水，試著站起來，手緊緊握著鞭子。她也想回去，也想找出那個人。

更想，完成她自己的使命。

馬車噠噠。

雖然已經連續(xù)趕了幾日的路，宋劉氏卻毫無睡意。紫蘭紫鳳在一旁憂愁的看著她發(fā)呆，看經書。卻不見她開懷的吃一頓飯。

饒是再不清楚情況的兩人，也知此次，絕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哎……”宋劉氏嘆了聲，放下書。抬頭伸手掀了下簾子，望了窗外綠蔭翡翠，冬日陽光密照，不覺有些恍惚：“今兒是什么日子？”

紫蘭一愣：“今兒……是除夕呢。”

一聽這話，宋劉氏軟軟的靠在軟榻上，活了這么些年，倒沒有一個新年，是在馬車上度過的。最開心的年，莫過于小時，依偎在爹娘身邊，放著煙火，和眾多姐妹一起猜謎語，吃蜜桔。然后一起玩著各種游戲。

一大屋子人怪是熱鬧，就是嫁給了宋震天，生下了小艾，每一年新年，她都會準備一個大紅包。小艾每次軟綿綿的趴在她的腳下，奶聲奶氣的叫著“娘親娘親。”她忍住不給想逗逗都不行。

宋震天那時極寶貝小艾，一有什么新鮮玩意兒，立即送到她面前。那個時候也是他們父女關系最好的時候。

小艾還不知曉那姨娘的意義，還不明白爹爹不是只屬于娘親和自己的爹爹。

但是現(xiàn)在多想回到當初，都已經回不去了。

“是想小小姐了吧……”紫鳳看不下去，忍不住嘆息：“這好好的日子不過，干嘛非要往外面跑。你瞧，離開了那兒，這除夕，都還得趕回去。”

“紫鳳。”紫蘭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話多。明顯面色不悅：“這話是你能訓得？小姐做什么事心中自然清楚明白。”

說罷她給了一個不要多嘴的眼神。紫鳳沉默，她何嘗不明白。說這多么話，說一句，就是在往小姐的心頭扎一根針。這么多傷人的話，得多么傷人……

當初，也一定是小姐忍無可忍，才會離開那里啊……

“你們先休息一會吧。”宋劉氏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不適：“今晚就在馬車中過了。待會若是到了鎮(zhèn)子上，給你們兩人一個一碗餃子。”

紫蘭紫鳳紛紛不語，知道小姐這是在轉移話音。故而沉默。

劉管家派出保護的人在馬車四周騎著馬匹，宋劉氏緩緩放下簾子。靜靜倚在軟榻上，久久不語……

武林山莊。

“管家，夫人已經在離這里不遠的滄州了。”

黑衣人靜立在管家身后，身影一動不動，臉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劉管家靜默許久，方才嘆氣：“知道了。繼續(xù)保護夫人去吧。”

他比雨拂年長七歲，當年去她家的時候，正是家道中落，這么些年來，他雖飽讀詩經，滿腹經綸。卻不能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任何貪欲。

他牽掛著她。雖一直不能理解當時，她為何要和宋震天走，但是現(xiàn)在也都釋然了。能如何呢，當年她并沒有因為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而留下來，如今也自然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多看他一眼。

不屬于他的，自然就不屬于他。

他雖然奢望她那次胡話是真的，卻也知道不可能。若她真能不管不顧地留在他身邊，那么她也就不是劉雨拂，而他，也不用苦等這么多年。

“管家，春桃找您。”

已是夜深，門外丫鬟卻是急匆匆的模樣。見管家沉默著，也不知自己來的是不是個時候。管家一聽春桃這名字，眉眼一跳。對著丫鬟悶聲道：“叫她進來。”

“是。”

丫鬟回后，便在外低語了幾句，側了身子讓春桃進。屋子里只有燭光，今晚月光不給顏面。天陰沉的不像話。大有黑云壓城城欲催的陣仗。

幾日不見春桃，顯得有些消瘦。春桃一直都是不怕管家的，因為在她心里，管家就是一個長者。雖然有時嚴厲。卻還是很愛護她們這些丫鬟。

或許是因為管家從未娶妻，有沒有兒女的緣故。自然將她們待的親切一些。

春桃低著頭，這種時候也不敢抬頭看：“宋佳人……似乎快不行了……”

一聽這話，管家眉毛一挑，顯然并沒有多在意：“是多久的事情？”

“兩天前就已經咳血，可是喚了老爺。老爺一直走在云院不曾出來。聽聞云院丫鬟道，這幾日老爺都……”她說到這里時已經有些不自在，但劉管家已經完全懂了。

“他都不管的人，你如何能管的住。”

他明顯是不想插手，也覺得或多或少，雨拂的離去是因為這個宋佳人。自然是不得過多關心。但是這時春桃來稟，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有一種預感。”春桃低沉著聲音，不想讓管家聽出自己有任何異樣：“宋佳人此次的病重，和那個新姨娘，有脫不了的關系。因為……”

劉管家挑眉：“因為什么？”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宋佳人看著那個姨娘的眼神，有分明的恐懼。不是擔憂自己出路的恐懼，也不是那種不了解怕生的恐懼，而是……”

“而是什么。”

春桃眸子閃著一絲光，咬著泛青的唇：“春桃覺得，那個新姨娘，一定是對宋佳人曾經做過什么。”

沒有十分篤定，她也不敢如此說。

“方才她醒了，我說已經稟了老爺。但是那個姨娘卻陪著老爺。”

“她的眼神，在我提起那個新姨娘的時候，或多或少，都藏著恐懼。”春桃抬起頭，看著劉管家：“這么些日子，她雖經常發(fā)呆，但是卻從來，沒有在提起其他人的時候，出現(xiàn)過這樣的表情。哪怕是夫人和小姐。”

“你回去吧。”劉管家摸了摸她的腦袋：“小艾應該也快回來了。而夫人，也快了。”

春桃頜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