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議論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平息，云天傾走回公堂，大聲說：“眾人皆知，你心性狠毒，勾引王家少爺，后又將人害死，偷了王少爺的牌位私奔，翠花你還不認罪？”

翠花磕了兩個頭，說：“大人明鑒，若是小女子真是心腸歹毒之人，害死大少爺，又何必偷了大少爺的牌位私奔？這明顯是有人栽贓陷害的伎倆。小女子和大少爺兩情相悅，已經懷有王家的骨血，何苦害死大少爺？大少爺可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呀！”

“孫兒啊……”老婦人的哭喪聲從后堂傳來，伴隨著身影，一個踉蹌的人影跑出，“孫兒呀，是王家對不起你。我可憐的孩子，你死的好慘啊……”婦人跑到公堂，抱著翠花的身體大哭。哭了一會兒，扶著翠花的肩膀，“好孩子，乖，和我回家，有我在我看誰敢……你不是翠花！”

地上的翠花站起來，整理凌亂的頭發，對王老爺微微一笑，“王老爺，見到已經死去的翠花作何感想？午夜夢回就沒遇到這個女孩子回來找你？”

公堂外的人嘈雜的議論聲更大。翠花剛才的聲音婉轉動聽，現在卻又變成一個男子的聲音。這個男子正是蒼梧。

王老爺垂死掙扎，還想反駁，卻見蒼梧身后冒出一股黑煙，黑煙中攜帶者濃重的腐臭味，王老爺知道，這種味道只有死人身上才會有。他突然想起泥塘下腐爛的尸身，忍不住趴在地上嘔吐起來。一邊吐一邊往后蹭著一動，戰戰兢兢說：“別過來，現在是白天，你要是敢過來一定是粉身碎骨，魂飛湮滅。”

黑煙中顯出一個人影，縹緲看不清容貌，她說：“你做虧心事的時候為何不想想粉身碎骨，魂飛湮滅？老爺難道不知道這世上善惡到頭終有報，只是時辰不到？”

王老爺大驚之下口不擇言，臉色蒼白大吼，“是你負隅頑抗。若是你早從了我。我怎么會把二字推到荷塘里？又怎么會把你扔進荷塘里？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的錯！”

一片寂靜，因過分震驚帶來的寂靜。

原來真相竟是這樣的。

五個長老依次說，幾個月前，王老爺說他看上了他家一個長相貌美的婢女，只是那個婢女性子有些剛烈，王老爺多次暗示那婢女都無動于衷，最后王老爺和五個長老商量一起陷害那個婢女，最后分贓。他們設計的圈套就是婢女翠花不守婦道，勾引王家獨子，而他們可以趁機霸占翠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幾人模仿少爺的筆跡約出翠花，沒想到翠花真的和少爺有私情，荷塘邊，少爺真的出現，并和欲行不軌的王老爺發生爭執。王老爺一時失手把少爺推進荷塘。隨后王老爺又暗中囚禁翠花，導演一出侍女勾引少爺的戲碼，就是為了讓翠花生命狼藉，使得所有人都不相信翠花的話，最后將翠花沉湖，滅掉翠花這一活口。這一切都做的很隱秘，卻落入不動聲色觀察王家獨子日常生活的老婦人眼中。老婦人宅心仁厚，偷偷放出翠花，不成想翠花逃出后卻偷了少爺的牌位后下落不明。

是非顛倒，黑白混亂，一夕間加害人變成受害人，口口聲聲說要討回公道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一時間，眾人沉默，都有些摸不清狀況。

云天傾說：“王老爺，在這個傳聞中，翠花偷了大少爺的牌位是為了殉情，這話不是空穴來風，翠花之所以下落不明，的確早已死了。有人看到她抱著大少爺的牌位沉了錦江，后來被好心人打撈上來，她懷里還牢牢抱著大少爺的牌位。現在翠花的尸體還停在樊城最大的義莊，不過人早就爛的不成樣，估計王老爺見了肯定會吐出來。”

人群被激怒。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王老爺這樣禽獸不如的人，一時都拿著臭雞蛋爛菜葉子咋進公堂，“王老爺是個人渣，大人一定要砍了他的腦袋。”

老婦人泣不成聲，抱著王老爺說：“兒呀，你鬼迷心竅了。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云天傾嘆息，“傳說，無辜罔死的人因為怨氣太重過不了奈何橋，喝不下去孟婆湯，沒辦法投胎，只能在人間徘徊，王老爺，五個長老，你們相見一下被你們害死的翠花和王少爺嗎？”

王老爺苦笑兩聲，“母親，兒子對不起你，以后請母親多多保重。”王老爺眼中決絕神色明顯，由是眾人看出他絕望的神情，還是沒拉住他，由著他一頭撞在墻上，血流了滿地。

鮮血流了一地，人群寂靜下來。也許，人群的憤怒只有人命和鮮紅才能平息。老婦人抱住王老爺的身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孩子你糊涂呀，那翠花本來就是娘給你安排的通房丫頭，你何必設計陷害她？”

清歡忽的笑了一聲，“義莊的人從翠花的尸體上發現一些細軟，應該是翠花和你家大少爺兩情相悅，卻一早知道你的安排，于是想趁著夜黑風高私奔，陰差陽錯，弄出了人命。你既然早知道他們在一起，成全他們又如何？焉不知天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

真相水落石出，看官無不唏噓。提督分塊處理后續，該關的關，該罰的罰。事情很快解決，人群慢慢散去。

云天傾站在公堂靠近門口的的地方發呆，突然感到眼皮一涼，抬頭發現，天空落雪了。一片兩片紛紛落下，云天傾仰著脖子，看碎雪鋪面而來。煩躁的心突然安靜下來，無悲無喜。容凌從后面抱著她，“你生氣了？”

雪勢慢慢加大，云天傾很享受這種靜謐美好的感覺，看著雪片一點點從小水滴變成明顯的雪片，然后落在二人的衣衫上，明明吹著風很冷，但身后源源不斷的溫暖驅散世界所有的寒冷，這一切好像她一樣。“容凌，是不是人處在幸福中就容易傷感？看到比自己不幸的人容易生出同情？我以前，不會管這類事情。”

“翠花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你的。”容凌笑著說。話音里有淡淡的寵溺。

云天傾失笑，“若是人死了靈魂不滅，我殺了那么多人，個個都恨我，我還不忙死？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一瞬間為什么想幫幫那個女孩，我從來都不是善良的人。”

“我也不是善良的人。但那又怎樣？這世上誰敢說自己對得起所有人？這樣的事不用糾結。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善事還是惡事，做了就是做了，心血來潮也好，憐憫同情也好，早有預謀也好，只要是你想做的，我絕對舉雙手贊成。天傾，你就是你，因為你有你的過去有你的現在，有你不同尋常的性格，于是才成了你。不需要否認自己，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突然而來的表白讓云天傾措手不及，云天傾鮮有的臉紅，急忙推開他，“都老夫老妻了，說這么肉麻的話也不害羞，真是。”容凌低沉的笑讓云天傾臉更紅。

官蒼梧站在一片陰影下，傷心看著云天傾的一笑一怒，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頭，全身緊繃，白皙憋出隱忍的紅暈，本人卻毫不自知。他腦中只有一個問題，為何此次他回來，云天傾對他態度莫名其妙的疏離。家族中有些事情要處理，他迫不得已離開，當時走的匆匆，但他命人留下口信，他好不容易處理完事情匆匆趕回來，云天傾對他的離開只字未提，對他的態度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何事，才造成現在的局面？回去后他要好好問一下師倩。

清歡走到他旁邊，浮夸大笑一聲，“呵呵，這是和誰較勁呢？自己喜歡的人躺在別人懷里，而你卻只能看著，是不是很生氣？”

官蒼梧大眼瞪眼，死死盯著清歡。他最討厭這個死人妖笑起來的樣子，好像見到別人傷心他快活的像過年。若有一天他逮住機會，一定好好教訓這個死人妖。

清歡笑得歡快，“哦，我知道了，惱羞成怒了。知道自己打不過睿王，所以只能朝我發火……喂……放手……”清歡冷不防被官蒼梧捏住手，偷偷催動內息，卻掙不脫。什么時候這愣小子竟然這么大勁？清歡暗自后悔放松戒備。

“自己不開心的時候就去挑別人的傷疤動刀子，死人妖，你的個人嗜好真是獨特。”官蒼梧說完放開清歡的手，獨自走遠。清歡因為用力掙扎，手上力道一松，忍不住后退兩步。站定后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沒想到這個時而冷漠無情時而傻得可愛的人竟然看穿他的內心。沒錯，每次看到云天傾和容凌在一起恩愛非常，他就很不高興。他見不得所有美好的事物。直覺想破壞掉。而云天傾和睿王這兩個人，讓他不開心很長時間，他發誓，一定要讓他們哭更長的時間。

小憐肩負照顧舒夜的責任，出門帶齊了所有家具必備之物，于是一眾人傻乎乎站在大雪中，只有舒夜身后的小憐撐著傘，白衣飄飄，更像世外高人。舒夜說：“風雪來的急，天傾還沒用飯，不如我們先去吃飯，喝點小酒取暖。”

提督熱情地說：“府中后院有間暖房，不如幾位移步后院，喝酒賞雪。”提督身邊的師爺臉上笑出一朵菊花，“飯菜已經準備好了。酒是提督大人母親親自釀制的鳴香，請貴客移步后院。”

云天傾摸摸肚子。折騰時間長了，她的確餓了。“快點，我們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