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次演戲
- 華裳半生
- 巴特拉七世
- 2981字
- 2020-10-24 00:20:34
安愛若緩緩?fù)崎_了家門,屋外陽光正好,溫?zé)岬娘L(fēng)染綠了每一片枝葉,高大的梧桐樹遮擋了遁入房間的陽光。她愣了愣,眼見著面前的夏長軒揚了揚唇角,從煙盒中抽出一支雪茄來,叼在嘴里。
“你今日回來了?前幾天上哪里忙活去了?”
夏長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近日看報紙了嗎?”
安愛若不明白他這么問的意圖,仔細(xì)想了想,卻也反應(yīng)了過來,“自然有看,這次抵制洋貨運動愈演愈烈,近幾日我看報紙,你和父親所在的洋行銷售掉了滯留的英國貨,我既然得了空也就問上一句,你是怎么銷售掉的?”
“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情。”夏長軒看了她一眼,起了身來,“這次的貨物主要是依照了我的法子銷售的,經(jīng)理分了我不少利潤,父親也心花怒放,便就給了我一筆不小的錢財。我這幾日抽空談妥了在明星公司入股的事情,也打算在電影里投資。”
安愛若眼神一亮,卻瞧著夏長軒朝窗戶口走了去。陽臺的地面用木板鋪滿,臺上有一只金色鳥籠,陽光彌漫在空氣里,散漫了金色的灰塵,迷蒙蒙的。
“愛若,我有意讓你主演,可是不得不考慮利潤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安愛若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畢竟沒有任何演出經(jīng)驗,難以保證收回成本,你是商人當(dāng)然更重利益,我也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學(xué)習(xí)一番。”
夏長軒側(cè)目看她,不覺一笑,點了點頭。
她卻心下仍有隱憂,“老太太那邊……”
“你不必?fù)?dān)心這么多,把電影演好才是你現(xiàn)在要關(guān)心的事情,老太太那邊有我。”
她默了默,不再說話。夏長軒也并不多話,只是垂著眼光,看向窗外去。
廖宛如在庭院里喝著咖啡,街上的小販搖著撥浪鼓,麻利地叫賣著,偶爾有汽車的喇叭聲穿入耳中。陽臺上擺放著一把蜜柚色綢緞椅子,她半倚著,卻聽得夏長軒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地傳來。
“等這些事情處理完了,就該處理她了。”
她愣了愣,旋即明白,這個“她”指的就是姨太太廖宛如。
夏長軒說話辦事果然可靠,安愛若雖提心吊膽,但夏老太太卻是沒有再傳她去老宅了的。她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電影開拍的日子也終于到了。
安愛若起了個大早,先是在化妝間化好了妝,繼而來到了拍攝場地里去。她坐在一邊捧著劇本,只見到一個約莫十九歲左右的女人,柳葉眉,細(xì)長眼,身著嫣紅的錦衣旗袍,膚如凝脂,唇紅齒白。燈光灑落在她清晰姣好的面容上,映照得她柳眉細(xì)長,眼睛水亮。
如果她猜的不錯,這個人就是潘惜寧了。
似乎感應(yīng)到了她的目光,潘惜寧也轉(zhuǎn)頭看著她,沖她笑了笑,但那笑容沒有一丁點友好的成分,讓人望而生卻。
今日的第一場戲是拍何先生葬花,而飾演何先生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電影明星莫靖康。
安愛若瞧著莫靖康,莫靖康亦瞧著她,眼中是一片深深的不屑,卷動了一股與生俱來的狂傲。
而開拍之后的莫靖康,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豐致瀟灑,神情慘淡,面上一片倦容,果真如劇本所說,似一夜未眠之人。
安愛若眼見著他推窗而望,布景中是散落了雪花,一地的白茫茫,觸目間是一片悲痛,萬分惆悵。突然,他轉(zhuǎn)了身,收斂目光,從左室門出,繞回廊、上庭階,一步一驚心,去往樹旁。
“停!”于導(dǎo)演與一眾人員一齊鼓掌,莫靖康從剛才豐富的表情中抽離,又變成了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僅僅一個眼神,幾個動作,就讓人能感知到情緒的變化,她的心狠狠一顫,原來這就是演戲。想到這里,她不由緊緊咬了唇瓣,攥緊的手心竟出了一層細(xì)汗來。
“下一場,惜寧準(zhǔn)備!”
潘惜寧走到布景中去,輕輕地閉了眼睛,安愛若明白她是在進(jìn)入情緒。
只聽于導(dǎo)演一聲“開拍”,飾演白小姐兒子的演員上前了一步,道:“先生愛兒甚,常笑問于兒,汝肯離卻慈母乎?”
小演員話音一落,潘惜寧便淚如泉涌,長嘆無言,無聲的落淚恰到好處地表達(dá)了此刻的悲傷與感激。
“停!”于導(dǎo)演率先鼓起掌來,“非常好!”
安愛若倒吸了一口氣,兩個專業(yè)演員的表現(xiàn)讓她望塵莫及,雖然她這陣子受了不少的訓(xùn)練,但與他們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
而偏偏此時,于導(dǎo)演的目光向她看了來,“愛若,該你了。”
這場戲是由潘惜寧飾演的白小姐向她飾演的崔小姐提出請求,希望能促成崔小姐與何先生婚事的一場戲。她早已熟記了臺詞,與潘惜寧一同進(jìn)了布景中去。
珠簾半卷,微風(fēng)輕拂,潘惜寧翩翩而入,安愛若枕于湘妃榻上,手執(zhí)一卷。潘惜寧笑道:“阿姑倦乎?何不掩窗而睡?”
安愛若忙答道:“本無事,偶爾困倦,不覺入夢,未知嫂來,有失遠(yuǎn)迎。”
“停!”于導(dǎo)演嘆了一口氣,“愛若,你的表情太過木訥,重來一次!”
安愛若點了點頭,但她也不知自己是魔怔了還是怎么了,接下來不光是表情不到位,竟然連簡單的臺詞也說不好。雖然觀眾是聽不見她們的聲音的,但臺詞的確對演員的表演有著促成作用。一來二去間,她的自信心也被完全摧毀了。
與她對戲的潘惜寧,面上更是不耐煩。好在于導(dǎo)演深知她的緊張,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來!再來一次!”
潘惜寧笑了笑,面上是溫潤禮貌的笑容,可嘴里說出來卻不是本該是臺詞,“就憑你這個樣子,還配和我搭伴兒?莫非你還想成什么名角兒?簡直是癡人做夢。”
安愛若愣了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就是因為觀眾聽不到聲音,只能瞧見字幕,所以演戲時表情到位便可以了。潘惜寧已然做到表情和臺詞在分離的情況下,表演仍舊如魚得水,實在讓人佩服。
可是一想起潘惜寧譏諷自己的那些話,安愛若的腦子一時間竟成了空白,任何表情都沒有了。
“停!”于導(dǎo)演對她也不耐煩了起來,“當(dāng)初試鏡時表現(xiàn)挺好的,怎么一正式開始就成了這個樣子?愛若,不如你先去旁休息下吧。我們先拍下面的戲。”
安愛若同每一個人道了歉,獨自坐到了旁邊去。她此時已經(jīng)沒有心情欣賞莫靖康與潘惜寧行云流水般的表演,只是愈發(fā)得委屈起來。
她雖出生孤兒院,但好在六歲就被夏守毅收養(yǎng),說來也沒吃過苦,更是沒被人如此羞辱過,想到剛才潘惜寧的話,她的小臉竟是火燒一般的紅了起來,熱度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子里去。
“沒關(guān)系,人總有剛開始的時候,潘小姐也不是一開始就演這么好,她也被導(dǎo)演罵過,也被同事排斥過。”安愛若愣了愣,偷偷地擦掉眼角的淚珠,只見紀(jì)南川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栗色的頭發(fā)并沒有梳成時興的三七分頭,而是任由碎發(fā)耷在額前。
她抿了抿唇,“難道潘小姐剛開始的時候也像我一樣嗎?”
“那是自然,誰都是在學(xué)習(xí)中成長的,你見過一生下來就會走路的小孩嗎?”紀(jì)南川笑看了她一眼,“放寬心態(tài),不要多想。”
雖然得了紀(jì)南川的安慰,但她仍然是不得要領(lǐng),一場戲竟然從早上拍到了日暮時分仍沒有拍完。于導(dǎo)演也實在沒有辦法,只得明日再拍。
安愛若辭別了導(dǎo)演,獨自一人出了明星公司。于導(dǎo)演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她第一場戲緊張我也是能理解的,可是她一直出錯,實在是……哎,赫連你說我們是否需要更換演員?”
白赫連現(xiàn)在也正為找了安愛若拍戲而心情郁悶,聽得于導(dǎo)演這么說,更是臉上無光,畢竟這安愛若是他找來的,而且最初還是他堅持要用安愛若當(dāng)女主角,現(xiàn)在看來幸好大股東們堅持用了潘惜寧,不然他們這部戲可不就毀了?
安愛若連黃包車也沒有搭,只是走回了家里去,夜晚的風(fēng)拂過她的發(fā)絲,讓她能好好冷靜一番。她微微蹙眉,瞇了瞇貓兒眼的眼睛,伸手推開了夏公館的門。
“愛若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丫頭小金慌忙迎了上來,“老太太親自從老宅來了,在這兒等了您許久,剛才還發(fā)了脾氣,我瞧著……”
安愛若怔了怔,忙往正廳里面去。果然見到夏老太太正襟危坐在一把正紅色太師椅上,眼光凌厲。
“安愛若,你還知道回來?!”夏老太太瞇了瞇眼睛,“我早就和你說過,如果你要去拍電影,那就滾出我們夏家的門!看來你一直不把我的話放在心里,但是我一向說一不二,今天我過來,就是要把你攆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