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驚疑
- 華裳半生
- 巴特拉七世
- 3056字
- 2020-10-24 00:20:34
安愛若本以為拍攝會繼續順利下去,卻不想今日她的確又被一場戲為難住了。
“再來一次,開拍!”
莫靖康向前一步,欲要去拉她的手,她慌忙躲開,面上是一片悱惻的凄涼。莫靖康伸手又拽,她卻愈退愈后了。
“停!”于導演顯得有些不耐煩了起來,“愛若,我已經和你說過三四次了,他拉你,你躲一次,第二次要被他拉住,懂嗎?”
安愛若尷尬地笑了笑,不敢去看莫靖康。莫靖康的面上極為冰冷,也并不看她。兩人又重來了五六次,依舊無法過關。
“休息一會子再拍!”于導演嘆了一口氣,只得喊停。
安愛若抿了抿唇,走到了一旁。莫靖康就站在她的身邊,她心底里不喜歡莫靖康,以至于不想讓莫靖康碰她分毫,而且這莫靖康給了人一種奇怪的壓迫感,讓她忍不住地就想離開。
“你想好要當演員了嗎?”
她怔了怔,抬起眼睛看著他,他卻并不看她。
這場戲又拍了幾遍,仍然是無法通過。她雖然強忍了心里的不適,但表情依舊將她出賣了。
“算了,明日再拍吧,收工!”
安愛若與導演、白先生道了別,獨自一人朝門外走了去,這才剛剛走到門口,便見到一個瘦高的身影斜倚在柱子前,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轉過頭,不由一笑,“紀先生,你好。”
“你好?!奔o南川揮了揮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著她就往對面的番菜館去了。
這家番菜館剛剛開張,裝潢自然是極為華麗的,看來紀南川是經常光顧,侍者似乎認識他,只領了他們去到了臨近窗子的位置,現在正是夕陽時分,日暮西下,人潮川流不息,從這個位置看去,整條街的情況便盡收眼底了。
紀南川將菜單遞給了她,她表示不用,紀南川便不客氣地點了起來。
“菜點好了?!奔o南川將菜單遞還給了侍者,一雙栗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安愛若,“愛若,我們可以來討論一下演戲的問題了。”
安愛若怔了怔,“演戲……”
“對。”紀南川笑道,“我今天看了你的表演,剛開始還不錯,直到和靖康的對手戲,你才不在狀態的?!?
安愛若低了眉目,也不接話。
紀南川笑了笑,道:“我在國外念書時,選修過表演藝術,再加上我看電影的經驗,總體認為表演有兩種方法,一是由內而外,二是由外而內?!?
安愛若怔了怔,見紀南川的確是認真與她交談經驗,不覺坐直了身子,洗耳恭聽。
“由內而外的表演,大概需要五年左右的時間吧,你需要去不斷探索個人記憶中某些特定的情緒和感覺,在表演時就試著去喚醒這些記憶,幫助你詮釋角色。不過這個方法也有弊端,你可知是什么?”
安愛若沉吟片刻,便道:“大概是通過這個方法的演員,只是在演出自己吧?”
紀南川贊賞地看著她,她這才發現紀南川的目光極為耀眼與美好,膚色白皙,睫毛長而細密,嘴角好像是天生就是上揚的一般,雖然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模樣,但卻又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如陽光般的生命氣息。
她不覺紅了紅面頰,紀南川卻并未注意,仍舊道:“由外而內的方法,則是熟記肢體動作與表情的運用,像潘小姐,她就是用的這個方法。你若是細細研究過她的影片,會發現她哭起來,笑起來,在不同的影片里都是差不多的樣子。所以說這個表演方法過于機械化和表象化,而一個優秀的演員卻是要將這兩種表演方法完美地融合起來?!?
安愛若點了點頭,侍者恰好上了一盤牛排。她道了謝謝,伸手接過了刀叉,慢吞吞地切著。
“愛若,這只是你的第一部戲,你不要因為這陣子的事情而氣餒,我相信你可以成為我所說的這種演員。要一下達到我說的境界也很困難,但我覺得有些東西你確實是可以嘗試一下的?!?
她點了點頭,“還麻煩說詳細些?!?
紀南川笑了笑,“第一,你要擁有情緒記憶力和感官記憶力,第二,要在私下獨處時提煉生活,借由其他事物和真相來提升自我演技。第三,就是對劇本和角色進行熟悉與探討,從根本上去創造一個真實的人。”
從根本上去創造一個真實的人……
安愛若在心中默默重復了這句話,竟突然覺得醍醐灌頂。她之前一直將自己過分理性地剝離在人物之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冷眼看待這部電影中三個人的感情糾葛,她從未嘗試過自己變成這個人物,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她以為自己理解了,其實只不過理解了皮毛而已。
她像瘋了一樣,顧不得和紀南川道別,也顧不得沒有吃完的牛排,驀地一下起了身,急沖沖地下樓,叫車,回了家去。
“呦,愛若回來了?” 廖宛如的陰陽怪氣已然入不了她的眼睛,她飛奔似的回了房間,緊緊扣上了房門。
她似乎能聽到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音,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喘息。一切都寧靜了下來,風吹落葉發出簌簌聲響,花瓣零落在青泥土地,碾碎了流離的夢境。
她閉上眼睛,突然為“崔小姐”難過了起來。
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沒有經過塵世的渲染,便就凋零了。何先生與白小姐深深愛著,可他們的愛情卻為禮教不容,白小姐由此將崔小姐介紹給了何先生。崔小姐是薄命的,何先生是情種卻也是情魔,因為鐘情一人,而牽連了另一人,這樣的緣分究竟是什么?
她不覺竟落下了淚來,整個人似通透了一般。
“愛若?”
她回過神,聽得出是夏長軒的聲音。
“什么事?”她伸手拉開房門,夏長軒那雙棕褐色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她,她也緩緩地注視著他,從他的目光里,她看得見擔心,看得見焦急,還看得見一種她說不清的東西。
夏長軒斂了目光,側顏隱沒在黑暗之中。他的聲音尤為低沉好聽,她靜靜地低了目光,沉浸在他的話語里。
“走吧,吃晚飯了?!?
安愛若隨著夏長軒一同出了房間,入了飯廳。廖宛如正坐紅仙色凳子中央,一只手托著腮,另一只手擺弄著銀質刀叉,眉目輕輕挑著。
自從她懷孕之后,在夏家的待遇又有所上升,所有人都圍著她轉了起來,無人敢再怠慢。她自然極為享受這樣的生活,連瓜子兒都不屑自己剝了的,只讓小金剝好,好能讓她一口就吞了下去。
安愛若并不理她,而是坐了下來。夏守毅因為前幾日沒在老太太面前幫著安愛若說話,面上也有些掛不住,和顏悅色地問了問安愛若近日來的情況。
父女還沒答完話,便聽廖宛如茲拉一下拉開了凳子,站起了身來,凳子與地面摩擦,發出極為不舒服的聲音。她那綴滿了金銀首飾的手扶著桌子,耷拉著好看又細長的眼睛。
“守毅,近日我看上了一些東西,想給我們未出世的孩子買來,只是每個月的例錢仍是不夠的?!?
又是來要錢的。
夏守毅本來這幾日在洋行受了不少的氣,回家還要面對這么多煩心的事情,不覺怒上心頭,可轉念又想到這廖宛如是懷了孕的,只得強壓著怒火,道:“母親不是已經給了你一筆了嗎?”
“哦,那筆錢我早就存起來了,以后好能留給我們的孩子用。再說了,老太太給的錢,我能亂花嗎?”
安愛若在心中冷冷一笑,這廖宛如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是愈來愈高了。她側眼看了看夏長軒,夏長軒好像聽不見這桌上的爭執似的,只低眉吃著盤中的牛排,連眉頭都不曾皺上一下。
她突然想到前陣子夏長軒與她說過的話,“等這些事情處理完了,就該處理她了?!?
夏長軒打算怎么處理廖宛如呢?她此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想著,只見小金捧了一個銀盆,盆中裝著許多螃蟹。俗話說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F在剛剛入秋,正是吃蟹的大好時節。
廖宛如素來愛吃螃蟹,這螃蟹專門從陽澄湖運來,能吃上一頓青背白肚,金爪黃毛的大閘蟹,必是人生的一大樂事。
安愛若靜靜地瞧著,小金幫廖宛如將蟹撥開,灑上了姜蔥,又遞給了她一支銀筷,廖宛如方才懶懶接過來,細嚼慢咽著。
安愛若蹙了蹙眉頭,隱約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她自幼喜愛讀書,醫書也是看過不少的,螃蟹味道鮮美,但性及其寒涼,能夠活血化瘀,對孕婦實為不利,尤其是蟹爪,還有明顯的墮胎作用。
廖宛如得了這個孩子,必當會小心謹慎,怎么會犯如此粗心的錯誤?安愛若靜靜地盯著廖宛如,心里生出了兩個想法。一是廖宛如并不曉得孕婦的禁忌,可對孩子看得相當重的她,怎么會不曉得這些最基本的事情?
二便是,這廖宛如壓根就沒有懷孕!
她蹙了蹙眉,貓兒般的眼睛散發出一道幽深光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