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嗎？”

我沒有回答，獵物已在視線之內。

冰冷的槍托貼在臉上，我吸了口氣，緩緩的呼出，透過瞄準鏡，把十字對準了那頭棕熊。

繁雜的樹枝間，視野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那只棕熊正用兩只腳站立著，背對著槍口，露出布滿身體的外骨骼。

“等我指令。”顧在一旁拿著雙筒望遠鏡，監視著棕熊的一舉一動。

幾秒鐘的沉默后，顧喊道：“開火！”

我扣動扳機，爆裂聲在耳邊響起，沖擊波掀起地面上的一絲塵土，子彈飛速射入密林。

瞄準鏡里，棕熊在槍響兩秒鐘后撲倒在地上。

“你打的太早了。”顧說。

我迅速拉動槍栓，緊接著把眼睛再次湊到瞄準鏡前。

沒錯，那頭棕熊并沒有死，子彈只打在了它后腦勺突出的頭骨上，沒有傷害到里面的大腦。

瞄準鏡里，那頭遭受偷襲的棕熊迅速的轉過身，隨即從樹林中傳來它渾濁的吼聲。

“現在！”顧叫道。

扳機再次扣下，一秒鐘后，棕熊仰面翻了過去。

這次，子彈正中它的面門，熊的腦袋頓時被炸成了肉團，在瞄準鏡中也能看到那片飛濺開的血肉。

樹林里寂靜了下來。

我繼續用瞄準鏡觀察死去棕熊附近的樹林，搜索其他灰熊的蹤跡。

這時，吼叫聲再次響徹整個樹林，循著聲音，瞄準鏡里出現了一群灰熊的身影，它們一邊吼叫著，一邊發瘋似的向著我們的方向沖過來。

“一共有三十一只灰熊，比之前觀測到的多出了五只。”顧舉著望遠鏡，對我說到。

這伙灰熊并沒有怎么進化，不但不像那只棕熊渾身都有外骨骼提供保護，而且智力也比它差了不少，沒有了樹林的遮掩，它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活靶子。

我站起身穩穩的舉起手中的槍，從十多米高的水塔頂部望去，整個低矮的樹林都盡收眼底。

灰熊群已經沖出了樹林，沒有外骨骼的它們奔跑的速度要比棕熊快一些，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它們的瞄準。

我把準星對準跑在最前面的那頭灰熊，扣下扳機，隨著槍聲，它的腦袋被子彈炸碎，剩下的身體由于慣性向前翻滾了一段距離，便被后面追上來的灰熊踏過，碎成了幾塊。

槍聲繼續，六發子彈過后，灰熊已經沖到了廢墟的邊緣，而城市殘余下的建筑廢墟遮擋了我的視線。

“跑的倒是挺快的。”顧在一旁喃喃的說，同時收起了手中的望遠鏡，拿出背在身后的弓。

“那些孩子們應該應付得來剩下的灰熊吧。”顧問我。

我依然沒有回答，把槍背回身后，走到身后水塔的邊緣，沿著銹跡斑斑的梯子滑到水塔下的一個小巷里。

灰熊群越來越近，腳下的地面已經能感到輕微的振動。

按照預先的計劃，解決剩下的這些灰熊完全不是問題，不過這次戰斗中有不少孩子都是第一次參與，我的確有些不放心。

我剛想要離開，這時，余光中忽然瞥到自己的身后有一個人影。我立刻轉過身，看到一個帶著兜帽的孩子正蹲在梯子旁，低著頭靠在水塔的墻上，好像都沒注意到我剛從梯子上下來。

怎么會有人出現在這里？難道是有孩子想要逃避戰斗？

我立刻走過去，一把伸手扯掉了那人頭上戴著的兜帽。

金色的長發從兜帽下散了出來，在墻壁灰蒙蒙的背景中十分扎眼。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收回手。

面前的人也被我嚇了一跳，她立刻站了起來，把身子緊緊的貼著身后的墻壁，及肩的長發搖擺著，兩只手胡亂的擦著臉，像是不想讓我看到她的樣子。

“你是誰？看你的年齡應該是參加這次戰斗的孩子吧，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我質問道。

女孩低著頭，兩只手捂著臉，渾身都在顫抖著，一聲不吭。

“我在問你話呢！”我即惱火又不耐煩的說。

她依然低著頭不說話，我實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強行把她捂著臉的手挪開。

女孩蒼白的臉露了出來，紅腫的眼睛躲閃著我的目光，滿是灰塵的臉上還留著許多淚痕。

我又愣了一下，借著頭頂的陽光，面前女孩的眼睛竟然是灰色的。

難道她看不見東西？我不記得聚居地有這樣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繼續問道。

“安……安娜。”她小聲的回答。

“不，你不是安娜，叫安娜的孩子我認識，而聚居地是不會同時出現兩個相同的名字的。”我冷冷的看著她說道。

“你是在逃避戰斗么？你的武器哪去了？你知道逃避戰斗的后果吧。”

女孩聽了我的話，灰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我，又連忙躲開看向別處。

看來她不是盲人。

這時，灰熊群的吼叫聲已經很近了，地面的振動也越來越劇烈，已經沒有時間再和這個女孩僵持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我說著，想要拽住她的手臂，防止她跑掉。

忽然，身前的女孩用兩只手捂著頭，渾身顫抖著跪在了地上。

我看著她痛苦的呻吟著，心里面焦躁又困惑。

她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么。

此時，灰熊群發出的聲音已經到了小巷外的街道上，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該死。”

我惱火的甩開她的手臂，飛快的沖向小巷背對街道的另一側，從墻上的一個缺口跑進了建筑里。

聚居地外圍建筑間的墻壁被我們打通了許多的這樣缺口，以便我們埋伏動物時通過。

我穿過一座座破敗的建筑，余光中看到右側的窗戶外灰熊群已經跑到了我的前面，沖上了我們預先埋伏著的街道。

屋頂震落的灰塵落在我的身上，在又跑過了幾個小巷后，我終于來到了預先設計在學校廢墟的埋伏點。

我壓低身子，走進一層樓里面的一間教室。昏暗又空蕩蕩的教室里，十幾個拿著弓箭的孩子正安靜的躲在靠著街道的墻壁前。

破碎的窗戶外，吼叫聲此起彼伏，二十幾只灰熊正在一米外的街道上狂奔。

我悄聲走到一扇窗戶前，看著灰熊沖向了學校前的丁字路口。而在正對著街道那個商店里，埋伏著十幾名配備沖鋒槍的人。

灰熊群距離商店越來越近，終于，在它們快要離開街道前，密集的槍聲從商店傳來，隨即就是灰熊的慘叫聲。

透過窗戶，我看不到最前面的情況，但看得出灰熊群被迎面而來的子彈擊潰，后面的灰熊開始迅速的減速，調轉方向想要逃跑，它們亂作一團，擠在屋外的街道上。

“行動！”

隨著我的命令，身旁躲藏著的孩子們紛紛站了起來，動作一致的把手中的弓箭對準窗外，不斷的射出帶有金屬頭部的箭。隨即，身后便傳來一陣陣灰熊嘶啞的叫聲。

我探出頭，看著密密麻麻的弓箭從這座三層樓的每一個窗口射出。幾十秒后，所有灰熊的身上便插滿了弓箭，一個接一個的哀鳴著倒了下去。

又過了十幾秒，灰熊最后的叫聲也消失了。

我示意身邊的那些孩子停下來，然后看著窗外。翻飛的弓箭很快就停了下來，而學校前的街道上鋪滿了灰熊巨大的尸體，一些還沒有徹底斷氣的灰熊無力的蠕動著。

這次行動進行的很順利，沒有出現什么突發情況。

除了那個女孩。

清理工作緊接著就開始了。

街道上灰熊的尸體胡亂的躺著，熊血染紅了地面，每個尸體上都插著十幾根弓箭。

由于金屬資源十分有限，我們不得不每次戰斗完把所有弓箭回收，以備下次使用。

當然除了弓箭，熊的尸體也是我們主要的回收目標。

除了剛剛參加戰斗的男孩，現在也有許多女孩和更年輕的孩子加入到回工作，雖然相比棕熊，這些灰熊的體型要小許多，但搬運起來也是十分消耗人力的事情。

街道上的回收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而此時我和顧則是站在學校的樓頂，拿著望遠鏡看著遠處之前殺死那頭棕熊的樹林。

“看來尸體已經被其他動物發現了。”顧說道。

“是野狗。”我拿著望遠鏡，看到十幾只棕色的野狗正在鉆進尸體巨大的外骨骼里，把熊的肉和內臟撕咬著拖了出來。

“看起來不會再有什么威脅了，難得這么順利，這個月的食物應該有保障了。”顧喃喃的說。

我放下望遠鏡，轉頭對顧問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眼睛是灰色的女孩？”

顧愣了一下，也許是我問的太突兀，他顯得有些驚訝。

“沒有……怎么了？”顧問到。

“之前我在從水塔下去時，遇到了一個逃避戰斗的女孩。”我說。

“是嗎，她的名字叫什么？”顧又問道。

“我不知道，她不告訴我，由于我必須去監督其他孩子，因此也沒有時間審問她。”我回答。

“戰斗結束后你去找她了么？”

“是的，但她已經不在那里了。”

聽了我的話，顧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背對著我看著遠處聚居地的樓房。

“一個逃避戰斗而且又逃避放逐的孩子……很久沒出現這種情況了。”顧平靜的說，“要怎么辦呢？”

“既然她逃避放逐，我們就不能讓她活著出現在聚居地。”我說。

“嗯，當然，絕對不能容許逃避行為的存在。”顧依舊背對著我說。

“等回去后，我會告訴金牧師的。”我邊說邊走到朝著街道的那一側樓頂，看著下方街道上忙碌的那些孩子，沒有發現有留著金色長發的女孩。

也許她已經逃離了聚居地，她應該知道自己這么做的后果，回來就等于找死。

這樣她就和被放逐沒有什么區別了。

“梅森。”

這時，顧在我身后說：“你繼續在這里監視周圍動物的動向吧，看起來也沒什么問題，我還是下去幫那些孩子搬運尸體吧。”

“嗯。”我淡淡的回答道，“我一個人監視就夠了。”

顧沖我點了點頭，便從樓頂離開了。

夜幕降臨，下方街道兩側高大的喬木樹的影子越拉越長，一直蔓延到了遠處廢墟建筑的墻壁上。

最后的清理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人們陸續散去，廢墟又恢復到了平時寂靜的模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殘垣斷壁間灑滿了熊血。

我已經在樓頂呆了一個下午，和預期的一樣，這次行動并沒有引來其他動物的進攻。

天熱越來越暗，遠方城市突兀的天際線變得模糊起來。街道上，最后一只灰熊的尸體也被幾個人合力抬走。

該回去了。

我從樓頂的房檐上站起身，順著來時的道路，離開了這座樓，沿著道路，向著聚居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