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來到特使館驛,碧圖音要了酒菜,和暮海仁共進晚餐,一邊給暮海仁講解吉達卡瑪人的一些生活常識和日常禮儀等等,暮海仁見他神情里沒有半點做作,確定絕無可能是沙迦曼的陰謀。他見左右再沒別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兩行淚水從眼眶中涌淌而出,顫著聲音說道:“阿音,父親他……真的已經被人害死了嗎?”
碧圖音大驚,他站起身來,后退兩步,盯著暮海仁。暮海仁扯開衣襟,露出胸膛,說道:“你看我是誰!”他的胸口有一道極明顯的疤痕,是少年時在地球和碧圖音一起打獵,被山熊抓的。碧圖音一見之下,眼淚也奪眶而出,他上前一步,緊緊摟住暮海仁,泣不成聲。兩個人哭了半天,才一點點冷靜下來,碧圖音猛地一砸桌子,喝道:“我不惜投降獸族,也要為主公報仇!”他轉過頭望著暮海仁:“阿仁,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我以為你也被他們害死了,難過死了!”暮海仁抓住他的肩頭,“他們是誰?真的是古格曼家族?”碧圖音點點頭,說:“我們了解到原來他們這么多年一直偷采晶石,為了滅口,還血腥鎮壓克隆人,一定是他們見自己的丑行敗露……”暮海仁打斷他的話,說:“這個只是猜測,父親要是真的被害死,他死時,你應該已經被派來這里,怎么肯定一定是他們?”
碧圖音點點頭,說:“兄弟不愧人稱月王子,心思縝密,你跟我來。”說著帶著暮海仁走進內室,拿出一個隨身電幕(寰宇公司開發的可隨身攜帶收錄寰宇電視,電臺,網絡節目的高科技信息終端),他打開錄下的昨天的寰宇新聞信號,屏幕中出現了太陽系聯盟議會大廳的影像,議長帕森古格曼出現在鏡頭里,他宣布經過議員雷奧古格曼領銜的特別調查團的徹底仔細的調查,確定暮海龍城謀反,背叛聯盟體制,已被聯盟軍擊斃……”暮海仁咬了咬牙,說道:“想不到連他也有份!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他話里的他,是議長之子雷奧古格曼,他們從小一起拜古斯芒為師學習劍術,一向情如兄弟。
暮海仁見下一條新聞竟是自己的死訊,說他在污土星對抗獸族大軍,不幸戰死。暮海仁一聲苦笑:“剛說過我父親謀反,就說我戰死沙場,難道不怕大家懷疑這是陰謀嗎?”
碧圖音嘆了口氣:“恐怕那些不明真相的傻瓜們還以為議會顧惜你的名聲,沒有挑明你也是反賊呢!”
暮海仁苦笑搖頭:“唉……以前真是傻,竟然在謊言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直到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才知道真相!”
碧圖音咬咬牙,說:“兄弟你奪回了孤光劍,咱們這就回地球斬了古格曼父子的狗頭,為將軍報仇!”
暮海仁緩緩搖了搖頭,“議長手下直屬軍隊就有千軍萬馬,雷奧 古格曼有魔塵劍在手,劍法尤在我之上,想要報仇不能急在一時,咱們暫且想辦法在這里安頓下來,報仇的事需要精密計劃。”
碧圖音點點頭,說:“你說得對,我都聽你的。”
他倆正說著,暮海仁看見電幕所錄制的昨晚的新聞里還有一架從獵戶座群星返回太陽系基地的小型運輸艦在星際中轉站因故障爆炸的消息,消息里說艦上有八十六位乘客,是從克隆人控制區域逃亡回來的,但在爆炸事故中無一生還。暮海仁皺了皺眉,嘆道:“好狠啊!”他心里知道,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消息,自己在獵戶座群星的克隆人游擊隊手上救下的那些人也都被滅口了。
暮海仁忽然想到古斯芒也在幻海城中,于是說道:“阿音,你帶著這個電幕到星海旅館找我師父古斯芒,把這兩段新聞放給他看,問問他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碧圖音點頭答應,這就出宮去了。
暮海仁心懷血海深仇,胸中憤懣難抑,他走到特使館驛的院子里,幽幽嘆息,這時已近深夜,滿天星斗,熠熠發光,好像在地球上所見一樣,暮海仁又想起和海蓮娜一起渡過的美好時光,心想:“如今她以為我死了,不知要有多傷心。”
正自癡想,院子里忽然飄然落下一人,臉上和全身披著黑紗,手中拿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彎刀,那人壓低了嗓子問暮海仁:“你就是劍術大賽的冠軍羅薩嗎?”他的人類語言還算流利,但可以聽出明顯不是克隆人或人類。
暮海仁心說:“我倒不是羅薩,可我只好承認是這個人。”他點了點頭,說:“您是……”
那人并不答話,一個箭步躍向暮海仁,抬手就是一刀,直削暮海仁的咽喉要害,暮海仁一驚,連忙低頭避開,說:“你是誰?為什么要殺我?”他心中閃念:“莫非古格曼家族的人這么快就知道我在這里,又派來了殺手?”
那人還不答話,招招都是進手招數,招招都是致命殺手,暮海仁身形急轉,一一躲開,這時他已基本看清對手的刀法套路,心說:“你本事雖然不小,但要殺我,未免還差得多。”他清嘯一聲,抖擻精神,雙臂一展,也不拔孤光劍,用一路拳法和對手周旋起來,未過十招,他料到對手下一招要取自己中路,便把力量匯于左掌,一下擊在對手持刀的右手手腕上,這一下把那把彎刀從那人手上震飛出去,暮海仁催動幽靈步,瞬間欺到那人身前,右手成爪鎖住那人咽喉,喝道:“還不快住手!”
誰知那人毫不畏懼,雙手刁住暮海仁的手腕,用力一摔,想把他摔倒在地上,暮海仁搏擊經驗老到,早料到對方可能有這一手,于是順這對方這一摔的力道向前一撲,把對方壓倒在自己身子底下,暮海仁鎖住對方雙手手腕,笑著說:“你脾氣倒倔,這回看你還打不打?”
那人一聲驚呼,說道:“你……你……你是個卑鄙的流氓!”暮海仁聽他說話明明是個女孩子聲音,他感覺自己身下那人肌膚柔軟,雙手手腕纖細,心里一驚,連忙防脫了手,一躍起身,跳到兩米開外。支支唔唔說道:“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那人緩緩爬起身,慢慢除下了面紗,露出了面容,說道:“你認得我嗎?”暮海仁定睛一看,只見她眸似秋水,長發如瀑,肌膚勝雪,神色冷艷如冰,在溶溶星光之下,周身猶如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不由得心頭一蕩:“人世間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我的海蓮娜被稱作太陽系第一美人,但若與這女孩相比,恐怕也相形遜色。”他心頭一陣慌亂,連忙低下了頭,說:“我不認識您……可您為什么要……要和我打斗?”
那女孩嘆了口氣,說:“我就是沙迦曼的女兒,喀蘭蒂雅。”
暮海仁一驚,連忙鞠了一躬:“小人見過公主,剛才失禮了,請您原諒。”他心中納悶:“她看起來身上并無明顯的變異,看起來與人類毫無區別,難道她也是吉達卡瑪人嗎……那樣的父親,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兒呢……”他心中驚疑不定,只聽喀蘭蒂雅緩緩說道:“你本領很大,我殺不了你,那你就殺了我吧!我是絕不會嫁給你的!”
暮海仁心想:“哦,原來公主的意中人果然是巴奈特,巴奈特雖然比劍輸給了我,但你愛的仍然是他,哼,就算你愿意嫁給我,我還不愿意娶你呢!我和海蓮娜早有婚約,你美也好,丑也好,我才不會對你動心。”想到這里,暮海仁說道:“公主有所不知,其實我已經和別人定了婚了,這次參加劍術大賽并非是對公主您有非分之想,明天一早我就去見令尊沙迦曼大帝,力勸他收回成命。”
喀蘭蒂雅聽了這話,心中一喜,露出笑容:“真的嗎?”她隨即又皺了皺眉,“沒有用的,他打定的注意從來沒人能夠更改。”
暮海仁嘆了口氣,心說:“這話恐怕不假。”
兩個人相對無言,默默站了一會兒。
喀蘭蒂雅忽然說道:“我剛才還想害你,真是對不起,能原諒我嗎?”
暮海仁一笑:“公主的本事不小,是從小練習刀法嗎?”
喀蘭蒂雅也笑了笑,她一指院子里的石椅,說道:“來,這邊坐一會兒吧。”兩個人坐到石椅上,沒有了剛才的對敵狀態,氣氛頓時變得緩和友好。
喀蘭蒂雅說:“唉……要不是跟你打這一場,我還真以為自己本事不錯,原來差了這么多。”
暮海仁笑笑:“您是和宮里的衛士學的刀法?”
喀蘭蒂雅點點頭:“是啊,他們都說我刀法出神入化,練到后來比他們都強得多了。”
暮海仁更憋不住笑:“他們說您刀法好,恐怕不是您的刀法真好,而是因為您是公主!”
喀蘭蒂雅想了一想,也不禁笑聲出來,說道:“這些家伙油嘴滑舌,回去我就找他們算賬!”
兩個人這一說笑,尷尬之情漸去。暮海仁說:“你的人類語言倒是真的很好,跟誰學的?”
喀蘭蒂雅說:“我爸爸媽媽逼我從小就學,說將來總有一天吉達卡瑪人要學會和人類和平共處,一定用得上。”
暮海仁聽了這話,心想:“沙迦曼雄圖大略,高瞻遠矚,不愧是吉達卡瑪人的領袖,相比之下,我們人類的領袖可差得遠了。”他一笑:“這還沒等吉達卡瑪人和人類和平共處呢,你就用上了,令尊真有先見之明。”
喀蘭蒂雅點點頭,說:“他是個好皇帝,卻不是好父親,他為了族人,卻不管女兒的幸福。”說著臉現惆悵之色。
暮海仁想了一想,說:“那這樣吧,明天我就逃出宮去,你父親找不到我,就不會逼你嫁給我了。”
喀蘭蒂雅抬頭望著他,露出吃驚神色,說:“你真的肯為我這么做?”
暮海仁點點頭,說:“這也不全是為了您,我說過,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了,我不能辜負她娶別人啊。”
喀蘭蒂雅想了一想,說:“我看你是走不了的,到時候若是被我父親逮到,他一生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你這個人很好,我不能那么自私,讓你用生命去冒險。”
暮海仁心想:“你心里變化還真大,剛才你還拿刀要殺我呢,可是這的確是個問題,到底怎么才能避免呢?”他正想著,忽然聽喀蘭蒂雅說:“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你愿意和我……和我假結婚嗎?”
暮海仁一愣,心說:“結婚就是結婚,怎么還能有假的?”于是說道:“愿聞其詳。”
喀蘭蒂雅有點臉紅,似乎很不好意思,她繼續說道:“就是明天咱們假裝順著我父親的意思,把儀式走個過場,但是婚禮之后,我們,我們不住在一起,你看,行嗎?”
暮海仁心想:“這也許是沒法子中的最后法子了,娶了公主的人并不是我暮海仁,而是叫羅薩的克隆人,將來我恢復了身份,一樣可以娶我的海蓮娜。”于是答道:“我是沒什么意見,全聽公主安排吧!”
喀蘭蒂雅一笑,說:“那咱們說定了!”她站起身,重新蒙好面紗,說了一聲:“那明天婚禮上見了,我的假丈夫!”說著粲然一笑,一躍飛出了院子。
暮海仁望著她跳走的方向,搖頭苦笑。就在這時,碧圖音回來了,臉上帶著笑容。
暮海仁問:“怎么樣?找到我師父古斯芒了?”
碧圖音點點頭,說:“找到了,他也知道真相了,他要我吩咐你,要你繼續留在王宮,想辦法摸清沙迦曼的真實意圖,然后再考慮報仇的事。”
暮海仁說:“形勢如此,咱們先想辦法在王宮穩定下來吧,晚了,咱們休息吧。”
碧圖音哈哈一笑:“對,明天是兄弟你大婚的日子了,快去睡個好覺吧,否則明天新郎官無精打采的可丟人了!”
暮海仁也一笑:“這倒是。”
碧圖音給他安排好房間就獨自回房睡了,暮海仁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父親昔日的音容笑貌,久久不能合眼,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