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來，晨鐘暮雪。一晃七年過去了。

“不對，這招劉樵砍柴下盤要穩，運用丹田之氣一揮而就。要懂得使用巧勁，一味使用蠻力只是費力不討好。你先別急著練，先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才能練的明白?！?

庭院里，郁少辛正指點一名少年。

這少年名叫楊思明，與其寡母相依為命。因郁少辛雇他母親做些雜活，他便經常跟過來幫忙干點活。郁少辛中年失子，頗為寂寞，又見他很有些聰明，便傳授一些武藝與他，不叫受人欺負而已。

楊思明練了一會，只是不得其法。郁少辛便回了屋。

“楊大哥，你又學新拳啦？楊大嬸叫你吃飯呢！”張悅靈端著茶笑盈盈道。

楊思明且不回頭，邊練邊道，“是啊?？墒俏铱傄簿毑缓茫粝壬屛蚁胂朐倬殹！?

張悅靈凝神看了一會，將茶放在石桌上道，“這招妙在借力打力，敵不動我不動。倘若一味用力，反而失了這招的意。楊大哥，我現在打你，你用這招防守，試試看。”

說罷也不待楊思明回答，隨手一招風擺楊柳，擊的正是他的雙腕。

楊思明雙手一翻，正是劉樵砍柴回了過去。

張悅靈咯的一聲笑，掌中略帶內力輕輕一推。登時將楊思明推了個面朝天。

楊思明一個鷂子翻身站起來，“再來！”

張悅靈且不答言，仍是一招風擺楊柳。

如此三次，張悅靈忽道，“再來，這次你且攻我試試？”

楊思明道，“那你注意，我可要使江河日下啦，你可每次都接不住的。”

張悅靈嘻嘻笑道，“我便是接住了，又當如何？”

楊思明道，“倘若這次仍舊你領悟的比我快，我就再去給你買兩只鴿子，怎么樣？”

“那你這次可買定了。”張悅靈笑道，“來吧?！币黄鹗?，果然是劉樵砍柴的姿勢。

二人正欲交手，只聽一聲咳嗽，直嚇的二人肅手恭立。卻是郁少辛站在門口。

原來當年郁少辛一時激憤擄了張悅靈回來，過得幾日憤懣既消，也知劫幼童泄憤乃是不該，然而仇人之子，無論如何也不愿主動放了回去。只想著由她自生自滅罷了。

幸得張悅靈乖覺聰明，大小事宜不但可以自理，平時端茶倒水洗衣做飯等等瑣碎小事也一一做到。又因神似逝去孩子郁麟，加之郁少辛再未有子息，因此倒是頗得其妻柳如眉的愛憐，竟將自身武功悉數教與張悅靈。

張悅靈本身就有三分聰明，又兼十分的勤奮。竟將他書房中醫術看了個十之八九。

就連郁少辛所教楊思明的武功，也多半被她學了去。

然而雖郁少辛沒說什么，但畢竟沒有拜師。因此倘若被郁少辛見到她習練武功仍是心中惴惴。

郁少辛坐到石凳上，態度倒是和藹。對張悅靈道，“你且將劉樵砍柴再使一遍。”

張悅靈不敢推辭只得再使了一遍。

郁少辛看完默然，好一會方道，“你且將你之所學，都演示一遍?！?

張悅靈揣摩其心意，只將偷學他的濯云十二式一一演練了一番。

郁少辛問道，“你且告訴我，你習武何用？”

張悅靈搖頭道，“我也不知，也沒有想那么多。我只想，假如有一天我要自己做些事情，多個技能傍身，總是好的。我希望可以保護自己，還可以保護家人?！?

“你已然學了如眉的楊柳依依十八式，為何又偷偷學習我教思明的武功？”

張悅靈道，“柳姨教的武功自然是好的，勝在輕靈，長于輕功。您的卻實戰方面比較強。人生遇事，大抵不能總是逃避吧?！?

郁少辛聽完默默，好一會方道，“你們跟我來！”

張悅靈和楊思明互看了一眼，均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二人跟著他上了閣樓，走到那間畫眉閣的時候，張悅靈心狂跳了起來。

那正是郁少辛從不讓他人進出的地方。

郁少辛打開門。

一排排的都是書架。

一列列書架上都是書。

郁少辛道，“這些都是我這些年苦心收集的，有花鳥魚蟲，有金石針灸，……當然也有武功秘籍。從今后，盡歸你們二人了?！?

張悅靈且不去看那些書，問道。“先生要走？”

郁少辛道：“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我已經逃避很久了！”他微笑著看張悅靈，“你自由了！回家或者繼續留在這，都可以。我會給你留下足夠的盤纏。這些年，你待內人的情分，日后若有機緣，定當相報?！?

張悅靈一頭就磕了下去?！案傻?！”

青山蒼蒼，綠水悠悠。

其實他們都是好人。

一開始，雖然郁少辛他們是不愿多理她，可是吃穿用度，總也是不缺她的。

他們雖因失子遷怒于她，可是卻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她。

后來，或許是她真的有些肖像他們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寂寞，也許是因為其他。柳如眉開始教她一些基本的武功，也會叫她識文斷字，女紅針工。

慢慢的，越教越多，也并不如何藏私。

無論讀書寫字，還是習醫學武，她有疑問，郁少辛雖不假辭色，但也是盡心盡力的回答。

張悅靈心里是感激的。

這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至少每年的五月，他們都郁郁好久。張悅靈猜測到是為什么，她也從不敢問。

于此同時另外一個人也跪了下來?！皫煾福€請你收我為徒吧?！?

郁少辛雙袖一掃，張楊二人只覺得有道柔力輕輕托住膝蓋，不由自主便站了起來。

郁少辛搖首道，“你們不必如此。我這一走，再不會回來。大家都不必牽掛。你們日后若遇名師可盡管拜師，不必歸于我的門下。我言盡于此，你們各自安生去罷！”

只見他手撫書架道：”我只有一個要求，這里的書，雖然歸了你們，你們要看或借與他人，只可抄錄后研習。原書需保存好，遇到愛書之人再三考察后，方可予之，以圖流傳后世?！?

張悅靈楊思明二人低頭應了。

已經很久沒有睡的這么舒服了。就好像大學里那次，已經交完論文第二天，室友們都出去了，她一個人美美的睡了一整天。那是個晴暖的好天氣，空氣里還有室友插在瓶中帶露的玫瑰　。那天睡醒后恰好碰上那樣艷麗的晚霞。她也很久沒有這樣回憶以前了。

在張家她忙著習武識字學習禮儀學習琴棋書畫。后來跟著柳如眉，她又忙著學習醫術五行八卦。因為她知道，無論在哪個時代，如果想要得到，就需要足夠的能力足夠的強。

因此她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睡得這樣長這樣好的好覺了。輕輕嗅一嗅，空氣中仿佛還有青草的香味。

還是不對，張悅靈睜開眼。這個時候她不該還能睡覺，師父他們呢，怎么這么安靜？她走出庭院，看見楊思明正擔著水往回走，不由心中一松，微笑，“早啊，我干爹和師父又去哪散步了？？”

楊思明把兩桶水都倒進缸里，才道：“老他們昨晚走了，臨走前吩咐我，要是你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家；要是繼續留著，你就留下。從此后，你自由了！”

走了？張悅靈有點困惑，那日郁少辛說走，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只是何至于一言不發的走？按照郁少辛的性格，自然是說走就走，可是柳姨總不會只字片語也不留吧！

自由了！可以回家了！她卻不怎么高興，哪里不對呢？

這種失落在穿過樹林渡過小湖后變成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