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動亂之街
秋風城,又失蹤一人。
八歲,男孩,普通人家。
林淵與清角到達秋風城之時,城中衙門門口已聚集百人,請求官府再添兵力盡快將歹人抓獲。可惜秋風不太平,官府已傾盡全力搜查,卻依舊未能尋到失蹤的孩子。
一日,一人。滿城惶惶。城中父母已不敢讓自家孩子獨自一人,卻依舊未能阻止悲劇。失蹤的第四個孩子父母做小本茶葉生意,今日一直將孩子帶在身邊,卻在轉眼之間,不見了蹤影。一時牛鬼蛇神,傳遍滿城。
失蹤的第四個孩子叫做小皖,當林淵與清角尋到小皖家中之時,小皖的母親正在以淚洗面。好在其父還未喪失理智,面見前來拜訪的林淵清角二人,一人威嚴似天人,一人清麗脫俗塵,匆忙先沖一位留藏的上等碧螺招待,而后將來龍去脈道來。
言是轉眼之間不見蹤影,卻亦不盡然。鋪中有客,父母招待,突感一道黑影自余光閃過,待回神之時,方覺小皖已不在身邊。那時但聞鋪外有人驚呼,父母二人匆忙趕出,卻在一陣煙霧之中恍惚。煙消云散之后,便再無跡可尋。
告別小皖父母,又到茶鋪四周走了一遭,余暉鋪落秋風小城,融融春風之中,竟無比蕭瑟。
歸家途中,清角面見林淵面色凝重,心中有話亦不敢相問。她太想撥開煙霧了卻這一樁,可是那一陣煙霧,卻將歹人完美隱藏。
那時煙霧所攏不過三丈,而歹人到底是如何在行人并不稀缺的街上突然消失?
清角想不透,卻聞林淵有言,“是江湖人所為。”
“師父,您是如何知曉的?”并非質疑,她只是太想要一個答案。
“茶葉鋪所處大街東西朝向并無十字分叉,若能借一陣煙幕便消失無影,綁匪只有一條路可走。”林淵說道,方才走那一遭,地形他已熟悉。
“那個時段,街上的行人應該不少,可是歹人是如何隨煙幕一同消失的呢?”清角不解。
“從屋頂。歹人在煙幕中,已帶著小皖飛身上了茶葉鋪子的屋頂,而與茶葉鋪所處大街路段相鄰的是一家客棧的后院。”林淵言道,微皺的眉被瞬間的頓悟舒展。
清角恍然,“原來歹人是帶著小皖落身在客棧的后院,從而逃離了街上人群的視線。”
“起先,吾亦覺如此。但與茶葉鋪背身相鄰的那間客棧,觀其規模在秋風城中絕然屬于佼佼者。在小皖失蹤的那個時段,后院想必會有務工人員。而歹人,理應不會冒這個險。”
“可是歹人若是在屋頂逃竄,總應有落身的地方,而若長久在屋頂行走,總會被街上的行人發現。”清角言道,一切似乎又皆回到起點。
“角兒,你曾說小莊母親做荷包生意,可與茶葉鋪子在同一條街上?而另外兩個孩子,又是在何處失蹤?”林淵問道,而若如他所愿,這一切的關聯便直指一個地點。
“是的,師父。我曾從小莊母親口中得知,另外兩個失蹤的孩子家中雖非街上的商家,可是卻同是在這條街上失蹤,那兩個孩子皆是幫家中買日用品從而一去不回,莫非歹人便盯上了這條街上的孩子!”清角驚呼,而四次,絕對不會是巧合。
“若吾推斷無錯,歹人亦有鋪子在街上,而其帶著小莊上了屋頂之后,行走不遠,便可從動過手腳已松動的屋瓦處,落身在自家鋪子之中。”林淵說道,明日,他便要揪出這條潛藏在街中的毒蛇。
“如此一來,確是可以行通。然則街上鋪子頗多,若要一一排查,只會打草驚蛇。”離真相那么近,可是手足無措,更令人沮喪。
“明日,便要為難寒兒一回了。”
“師父,您……”
{三}子承父志
月色安和處,晚風最送香。
他不知該如何啟齒,可是他若瞻前顧后,秋風的動蕩或許不會停息。不是不信官府的力量,只為有些江湖事,超脫了界限,而必用江湖手段終結——但又依稀念起,他不理紅塵,已八年。
八年,不是長久的時光,就像八年前的話,他可以清晰的記得。
“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別再過問江湖事。”亡妻的囑托又在腦海突兀浮現,他若著手便是破誓。而這次,他竟還想連本帶利,讓他的孩子他的至親一同犯險。若怪便怪,他可以充耳不聞萬丈紅塵潛伏的丑惡,卻戒不掉那一片凄愁心境中,對蒼生的悲憫。
“爹爹,寒兒幫您打好了水,您快去……”
“寒兒,來,為父有話對你說。”
八歲的孩子小有疑惑,然則感應一般,他在父親的眉目之間,讀出了隱忍的難言。
林淵蹲下身子,望著小小的孩子空澈的雙眼,他,終究不是一位好父親。
“爹爹,什么事?”印象之中,如此模樣的父親還未曾出現過。
“寒兒,你相信爹嗎?”信任與否,他還不是已經決定。有一刻的他,會難受,會內疚,會恨自己,卻依舊,固執得不像話。
“相信啊,寒兒最信任的,便是爹爹了。”寒兒言說,而后,微微露出一個笑容,“爹爹,您有話就對我說吧。”
“寒兒,明日為父,需要你去冒一個險。”林淵表情凝重,如果他的寒兒不愿,他還會執意嗎?
“冒一個險?”疑惑更深,平靜的生活持續了八年,寒兒的記憶之中,并無大風大浪。
“是的,相信父親,我會保護你。”林淵信誓旦旦,做出如此決定,他最艱難。
但是,這一刻的回應分明沒有遲疑,“有爹爹在,我什么也不怕。爹爹,你有何想法,就對寒兒說吧。”
簡單敘述,身下的孩子亦已明曉責任重大,林淵言罷遲疑再生,如果寒兒不敢,他又如何勉強?可是那雙空澈的眼眸之中,分明沒有畏懼。
“寒兒知道了,爹爹您放心好了!”
這一句說得很響亮,不為證明勇氣,只為抹掉父親眉間微微衍生的疚意。他曾說過要成為像父親一樣的英雄,而今秋風動蕩,他若能貢獻自我小小的力量換得安寧,那么這份心愿至少算是有了圓滿的開端。
而林淵心頭,欣慰洋溢,他的孩子在如此辛苦的八年之間,一直在給予他能量。此時,是無需多言的,就像微微探出的手,被小手牢牢握住,約定了一般。
大手,這一刻,感受到小手傳來不屈的溫暖。林淵曾要,給他身邊的孩子,力所能及的最幸福。那是他的骨肉,他的無價之寶,他得以將悲苦生命延續至今的相依相伴相靠。而他不懂不知不曉,他身下的孩子,就算燃燒自我,亦愿化為一縷柔光,來驅散他夢境之中的猛獸洪荒,或者僅僅,融化染在他眉間,一抹寒涼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