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比你滿心希望地想拉著親人出泥潭，她非但不走，還想讓你一起爛在里面更難過了。

柳依依回去找了余蕭，他本就敷衍的應付著柳臨清，看出她無意再留，尋了個借口，吃過午飯就告辭了。

上車后，余蕭問道：“你回余家還是去哪里？”

柳依依回過神，低聲道：“去歌舞廳吧。”

余蕭點了點頭，吩咐了司機。

習慣了柳依依狡黠靈動的模樣，驟然見她和霜打的茄子一樣，余蕭動了動耳廓，有心問她遇到什么事了，可兩人早就說好互不干擾。

但轉念一想，她一個女孩子，臉皮薄，有難處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出于紳士，主動關心一句倒也無妨。

余蕭好不容易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清了清嗓子：“你……”

車子就在此時停下，司機恰好把他的聲音遮掩過去：“少爺，到了。”

柳依依自己打開車門下了車：“謝謝你，我先走了。”

“嗯。”余蕭只好把話硬生生咽回去，見她要走遠，鬼使神差地又出聲：“等等！”

柳依依疑惑轉身。

余蕭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晚上……我來接你回家。”

柳依依愣了下，而后輕笑出聲，臉頰出現了個甜甜的小酒窩：“好，那就謝謝余少爺啦。”

見她這模樣，余蕭滿意點頭，吩咐司機：“走吧。”

柳依依沒有去歌舞廳，而是先去了旁邊賣繡的店。

女人一見她就笑道：“可是遇到什么難題了？”

柳依依不好意思的拿出自己的刺繡：“紅姐，我是想問下，我這刺繡，能在您店里賣嗎？”

昨天余夫人特意找她聊天，話里話外，都是想要她繼續在歌舞廳上班，好為余家拉點權貴人脈。更別提柳家還指望著自己繼續賺錢，去天工坊，可就要全天在那里上班了，她這情況，顯然是不行的。柳依依只能另辟賺錢的途徑。

紅姐拿過她的手帕，一看就嘖嘖稱奇：“依依，我當真沒看錯儂，再過幾天，只怕我都比不過儂了。儂若是愿意，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紅姐算了下：“我這小店鋪，只怕給不了你太高的價格，一個月最多能……給儂一兩塊大洋。”

這比她預估的少了太多，柳依依頓時猶豫。

紅姐輕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儂在我這兒，的確是屈才了。儂也可以去那些大店問問，只是他們都有自己的繡娘，只怕不會從外招人。”

柳依依為她的善解人意更加不好意思：“紅姐，我……我再考慮下可以嗎？”

“沒事沒事，這事本就是我占儂的便宜。”紅姐仔細打量著柳依依的刺繡，越看越是滿意：“依依你若是進步的快，只怕三個月后，能趕上英國公主的刺繡交流大會呢。”

“英國公主？交流大會？”

紅姐和她解釋：“據說是英國很受寵的一位小公主，因為喜歡刺繡這門手藝，特意遠渡重洋來了咱們這兒，誰若是能在交流會上拿了首名，那以后可就是名利雙收了呀。”

柳依依眼睛頓時亮了，紅姐知道她的想法，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年輕人，有志氣是好事。”

“謝謝您。”柳依依把自己那幾方帕子和香囊一起送給了紅姐：“若非您，只怕我也不知道我能走上這條路，只可惜現在我無以為報，這些東西，還請您收下吧。”

紅姐笑瞇瞇地收下了。

柳依依告別她之后，找了幾家刺繡店，可都如紅姐所說，不是不要繡娘，就是見她年級小，可勁往下壓價，最多的一個，一個月四塊大洋，距離她所想差的還是太多。

直到夜幕降臨，再不回歌舞廳就來不及了，柳依依才匆匆跑回去換衣服。

往常她若是來遲了，少不得被柳玲譏諷幾句，可今天許是因為她在柳家被自己壓了一頭，一直沒有出現，柳依依樂得如此。

上去跳了兩場舞，柳依依就躲回后臺，繼續想接下來的出路。不知過了多久，冷不丁聽到柳玲滿是不耐的聲兒：“喜歡我？舒易，別忘了，若非我把你撿進來，給了你一口飯，只怕這會你早就餓死在路邊了。這樣的你，有什么資格說喜歡我？”

柳依依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我……”舒易磕磕巴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小姐，可自打我那次路過門口，聽到您唱歌，就喜歡上了您，天天在門口想著再聽您唱一次，后來見了您，您又救了我一命，就更……更……”

柳玲嗤笑一聲，果然……男人無論貴賤，都喜歡她這副美麗的皮囊。

她再次點了煙，裊裊煙霧模糊了她的容顏，身段卻更添妖嬈：“喜歡我的嗓子？喜歡我的臉？”

“不……”止。

然而柳玲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涼涼道：“那些客人們也都喜歡我這些東西，但他們不是有錢就是有權。你呢？你能給我什么？”

高跟鞋踩在地上，奏出一首浮華卻無情的樂章：“舒易，做人呢，要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幻想這輩子都不會屬于自己的人和東西。這次，我就當沒聽到，若是有下次，你就不必在這兒待了。”

等高跟鞋聲音走遠了，柳依依才悄咪咪地探出頭，看著失魂落魄的舒易，暗自搖了搖頭。

她記得舒易這人十分討那些貴太太歡心，只是跟守身如玉的大姑娘一樣，讓人連他個小手都拉不到。歌舞廳里，平日若誰有點難處，無論身份，他都會盡力幫忙，因此人緣十分好。

可他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她那個無情無義，眼里只有錢權的大姐。

作孽哦。

“柳依依！柳依依！”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柳依依回過神，忙走遠些，才應了聲。

“你男人又來接你了。”舞女搖曳生姿地走進來，一邊給自己補妝，一邊酸溜溜道：“這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柳依依滿臉通紅的快步跑了。

她氣喘吁吁的打開車門，余蕭隨手遞她一瓶飲料：“跑這么快做什么。”

“不好讓你久等。”柳依依喝了一口，皺眉：“這是什么？味道好怪。”

“洋人那邊的飲料，好像叫可樂，那些太太小姐們都喜歡喝，不好喝？”

聽起來就很貴。

“還行。”柳依依舍不得浪費，忍著怪異的口感喝完了，突想起來，來回玩著那玻璃瓶，試探道：“你和那些太太小姐們很熟？”

換作旁人，新婚妻子這么問，都會認為是她在暗戳戳的吃醋。

余蕭卻從柳依依眼中看到了滿滿的期待，不知為何，心里有些不開心，硬邦邦道：“還行。碰上了就說兩句話而已。”

“那……”柳依依興奮地咬住了下唇，她今天晚上都想明白了，給人干不如給自己干，可惜，她身邊沒什么人脈。

余蕭可真是在她瞌睡的時候給她送上了枕頭！

“快要換季了，她們也該添置新衣了……”

余蕭皺眉：“你想說什么，直說吧。”

柳依依等的就是這句話：“我想請你為我介紹幾位太太小姐，我可以為她們縫制新衣，包管上面的刺繡花樣獨一無二，還比那些店鋪收費低。”

余蕭懷疑道：“你有那些繡娘的手藝嗎？”

柳依依真金不怕火煉，把自己拿來用的手帕給他看：“柳玲見著了，還以為是天工坊繡娘的手藝呢。況且我這還是初學，再練兩天，肯定繡的更好。”

余蕭耳濡目染，眼光自然差不到哪兒去，柳依依這手藝，快趕上府上的繡娘了。再多練幾天，打上“獨一無二”的名號，那些日日爭奇斗艷的太太小姐們，肯定不會吝嗇銀子。

“怎么樣？”見他不說話，柳依依莫名有點心慌。

“想法倒是還行。”余蕭端正了模樣：“只是，我為何要幫你？”

柳依依愣了一下，頓時怒火中燒。

世上哪里有那么小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