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由模糊到清晰的聲音逐漸讓柳依依回神。

車水馬龍的集市，鼎沸人聲灌進(jìn)雙耳內(nèi)，方才那一幕仿佛不真切的錯(cuò)覺，眼前一切才是現(xiàn)實(shí)般。

“小姐……你怎么了？”小槐抱著收拾一半的手帕，怯怯的眸悄悄觀察著柳依依，“是瞧見什么人了嗎？”

“我……我瞧見娘了。”柳依依胸口起伏一瞬，冰涼的十指握住小槐的手，靈眸一轉(zhuǎn)，說不出復(fù)雜神情，“你也瞧見了是不是？”

“奴……奴婢未曾看見。”

“沒有？她方才明明就站在那兒看著我們的。”

柳依依癟癟嘴，莫名有幾分委屈，靈秀稚嫩的臉耷落下來，沒有剛才那股與客人周旋的活潑勁了。

小槐忙想安慰兩句，笨嘴拙舌的卻說不出好聽話，還是阿婆看出不對勁，幫著哄勸兩句，讓柳依依振作起精神。

她心中也暗暗盤算好，不論是不是阿娘，明日親自去問問就是。

收拾好東西，柳依依教小槐送回去后，便前往歌舞廳。

昨日她翹班，雖說未被扣錢，卻逮著機(jī)會被柳玲好一通譏諷。

“當(dāng)真是過起闊太太的日子了，還學(xué)會翹班偷懶的做派，既如此不愿來，好好與你的丈夫撒撒嬌，求著他將你養(yǎng)起來就是。”

“姐姐不怪我說你惦記余家少爺，回回見你，你的第一句都是他，想讓人不多想都難。”柳依依不示弱的嗆回去，甜甜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姐姐若是后悔，不如去和大太太還有父親說一說，他們那么疼你，興許這種混賬事也做得出來。”

柳玲徐徐吐出一道煙圈，不咸不淡地笑了，“有些話說得多了，就一點(diǎn)都不嗆人了，我要是稀罕，一早就嫁了，哪里輪得到你？”

她隨意搭在另一邊的手忽然抬起，拋給柳依依一物：“上次的刺繡，孫長官很滿意，你再拿去繡一些帕子香囊來，我還有用處。”

懶洋洋的話語里慣是使喚人的語氣。

柳依依下意識便要將手中的東西拋在地上，柳玲的聲音便輕悠悠地傳來：“好好繡，若我滿意，還能讓你娘在大太太的院里好過些。”

手上動作一頓，柳依依咬著嘴唇，不甘不愿的收下來。

柳玲輕輕一笑，高高在上的睇一眼嬌小女孩，灑落的轉(zhuǎn)身而去。

纖細(xì)柔軟的腰肢輕輕擺動，舉手投足間便是萬種風(fēng)情，可這妖嬈嫵媚中卻沒有勾人的風(fēng)塵味，天生矜冷的氣質(zhì)襯她這般身段，直教人心中發(fā)燙，比勾人更瘋狂。

柳依依捏著的物件也開始發(fā)燙，卻不是被柳玲勾的，而是被氣的。

隨著夜幕降臨，月色漸明，歌舞廳正式開始表演，柳依依隨意上臺唱兩首歌，跟著舞女們跳過一支舞，便一如既往坐在安靜的后臺，琢磨著刺繡花樣和數(shù)著目前手中賺下來的銀錢。

照這樣下去，下月怕是交不上一千大洋。

柳依依雖不愿給他們錢揮霍，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欺負(fù)，最起碼看到大洋，他們便會覺得她還有用處，不會輕易作踐她娘。

正苦思著該如何再去賺取銀錢，舞女調(diào)侃揶揄的聲音便傳過來，帶著一股子的矯揉造作：“柳依依，你男人又來接你了！”

柳依依逐漸對“你男人”這三個(gè)字免疫，可仍是受不住舞女曖昧又赤裸的目光，讓她臉頰臊紅，心頭小鹿亂跑。

匆忙應(yīng)一聲，收拾好東西，她便在舞女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在歌舞廳外被涼颼颼的夜風(fēng)一吹，再瞥見停著的熟悉轎車，她心頭的熱意才漸漸褪下去。

車門從里被打開，柳依依坐上車，見余蕭臉色并不好看，眉頭都擠出了一道溝壑。

她拿著小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睜著明亮的眼問：“你怎么了？是在茶樓里有人欺負(fù)你了？”

“誰能欺負(fù)我？”余蕭一怔之后，換上平靜無波的表情，甚至牽動了一下唇角。

可笑不達(dá)眼，更像逞強(qiáng)。

或許他自己也察覺到了，那股笑意很快便消失，將話題也簡單帶過：“下午和我父親聊了聊，并不愉快，你呢？生意怎么樣？”

柳依依：“很好！”

她知道余蕭不愿意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便盡量挑揀些擺攤時(shí)的趣事說給他聽。

充滿活力和仿佛表演般的表達(dá)方式，很快就讓余蕭臉上放晴，眸中氤氳出淺淺笑意。

“你開心了？”柳依依忽然停下話，探出頭看向余蕭。

“咳，我本來也就沒有不開心。”余蕭掩唇輕咳，眸中的情緒很快便收回去。

柳依依疑惑地看著他，盯得他耳尖泛起薄紅，可借著夜色掩飾，她并未發(fā)現(xiàn)。

回到房中，柳依依便又打開商書研讀，這一日的成功，讓她堅(jiān)信這本書中有大智慧，讀得認(rèn)真又誠懇。

余蕭斜坐在榻上，手臂枕著枕頭，靜靜望著她，今日倒是沒有因她看商書而覺得不爽。

正在他眼眸中的景色全部被她填充之時(shí)，柳依依忽然抬起眼，讓余蕭猝不及防，想躲開已然來不及。

興致勃勃的女孩并未發(fā)覺他的異常，捧著書高高興興道：“余蕭，你說我從現(xiàn)在開始讀書，能去上學(xué)校嗎？”

余蕭一怔：“你想上學(xué)？”

“當(dāng)然想了。”柳依依黑亮的杏眼中閃爍著憧憬，“我就是沒有機(jī)會，否則早就去了，可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點(diǎn)晚。”

“不晚。”余蕭立刻回答，心底有些發(fā)燙，“一點(diǎn)不晚，你才十六歲，又這么聰明，只要安心學(xué)上幾年，一定沒有問題。”

“你是個(gè)有文化的知識人，我相信你。”柳依依綻出燦爛的笑容，歡歡喜喜的埋頭讀書。

研究過幾頁商書，她便迫不及待地要余蕭為她推薦書籍，一點(diǎn)點(diǎn)的仔細(xì)讀著，讀不明白的地方便要余蕭解答。

夫妻倆熬著夜看書，三更天才各自躺下睡覺。

余蕭放縱著自己睡到中午時(shí)，柳依依已然在大清早便起來刺繡，一直繡到中午，獨(dú)自吃過飯便前往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