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已經黑透。蘇瀝揉揉頭發，如何也想不起來睡覺之前到底是黑夜還是白天了。依稀是記得在睡夢中接到了蕭梓的電話，說要約了什么時候去做什么。坐在床沿努力回憶半天，蘇瀝只想起來自己當時夢見陸奚導演說要請自己吃大餐。所以，也只能打電話過去確認。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忘記，所以啊，我并沒有等你。”電話那端的人正在街上慢慢逛著，明明在餐廳前等了半個小時，終究是不會責怪那人。

蘇瀝憨憨一笑，“你可真是了解我。”

哪怕是再長的等候，有了這樣一句，也當是值得。蕭梓彎起眉眼，“那是當然。不過啊，阿瀝你晚上吃晚飯了嗎？”

“大概是睡久了，倒不怎么餓，只是感覺還沒睡夠。明天一早約了導演見面。”蘇瀝走到窗前，對面三樓的那個孩子果然又在學習。他看看鐘，都已經八點了，這一覺睡得可真長。

和蕭梓結束通話之后，蘇瀝忽然生出些餓意，正好一整天都在屋子里確實憋屈，就拽了外衣下樓覓食。

蘇瀝和媽媽去日本之后，除了爺爺，再未聯系過誰。當時偏激如他，是真心不愿再和過去有任何牽連。而爺爺對蘇瀝的叛離亦是真的傷透了心，凡是他的電話是斷然不會接起，便即使是秀姨接了，也未曾發出過半點聲音。蘇爺爺走的時候，蘇瀝回到白城，見到了冰冷的爺爺和不再鮮活的秦曉曉。曉曉那個姑娘早已褪去青春期時青澀的性格，好似個風塵女子，抽煙，臟話。她招待了蘇瀝，交代了蘇爺爺的遺愿，也勸蘇瀝和林澤翊見上一面，可終究蘇瀝只是連夜卷了包裹落荒而逃。他已經沒有了爺爺，他不想記憶中那些可愛的人兒也一個個消失不見。

之后，也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起，誓要斬斷與過去的點點關聯的蘇瀝就和蕭梓重獲聯系，勢必是女生打的第一通電話，可是終究，蘇瀝呀也沒有拒絕這樣的聯系。心底大抵是渴望知道些有關誰的消息，可惜據蕭梓所說，她和那群人也在歲月的迷途中走散了，蘇瀝終于不再清楚那人的點滴，不再了解那人的任何想法。

事實證明，蘇瀝一直信任的蕭梓欺騙了他。

這也導致蘇瀝和林澤翊真的失去了彼此。當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任何的惋惜在時間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蘇瀝并不怨恨蕭梓有意阻斷了他和林澤翊可能會有的聯系，作為朋友，總該是看不下去孽緣的糾纏，他表示理解，也已然接受。

如果，當年的事情不是依照這樣的順序進行。

如果，他沒有做那些事情。

如果，真的可以有如果。

那該多好啊。

蘇瀝不得不承認，夜深人靜的時候，念及“如果”，自己會想到終歸還是憧憬。

(●?●)

不是在鬧鈴聲中醒來，而是——

“小麥！你再不快點，我們就要遲到啦！”是對面三樓那個孩子的朋友。是個元氣十足的小個子女生。

蘇瀝伸手摸尋半天，才在床下找到自己的手機。6:58，和導演約的是幾點來著？蘇瀝翻了翻備忘錄，并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大概是昨天應承下來時對于自己的記性突然冒出了些奇怪的信心，才會沒有記錄下來。

洗漱，換衣。

從蘇瀝住的地方到工作室不到一個小時，8:17的時候，蘇瀝順利在寫字樓樓下和陸導碰了個面。

陸奚給蘇瀝的印象不像導演，倒像是搞文學的文藝青年，溫文爾雅的笑容，氣定神閑的談吐，和電視里演的那些瘋子型導演形象相去甚遠。

兩個人進了一家咖啡館，陸奚點了杯美式咖啡，蘇瀝叫了杯檸檬水。

“不愛喝咖啡嗎？”陸奚身子微微前傾，問蘇瀝。

本身便不是個愛說話的人，遇著這般關懷，蘇瀝更有些羞赧，“嗯，對咖啡過敏，喝了之后胃會難受。”

“哦……”

陸奚這個人很健談，和蘇瀝七七八八聊了許多無關的事情，才開始著手簽約這種正事。倒也是十分順利，陸奚給的報酬遠遠高于蘇瀝所預估的，反倒是太高了讓蘇瀝深感有愧。總而言之，是一次皆大歡喜的會面。

因陸奚中午還有飯局，兩個人早早散了。

蘇瀝帶著即將成為編劇的欣喜往回走，剛出咖啡館不久，被人叫住了。事實上，那不知從哪跳出來的女孩子是直接撲上來拽住了蘇瀝的衣擺。

“哥哥，”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細密的長睫毛上下掃動，“我腳扭了。”

蘇瀝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對于所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事物，他向來學不會拒絕。這一點，在孩提時代就展露無遺，而這也是他素來受林澤翊牽制的原因。只要林澤翊一裝可憐，蘇瀝保準舉雙手投降。

眼下，蘇瀝迅速開啟關心模式，彎著身子問她，“怎么樣？要去醫院嗎？”

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厲害，女孩總埋著頭不看他，聲音纖細柔弱，“不用去醫院，我就是有點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了。”順著蘇瀝伸來的手，女孩整個人攀在了蘇瀝身上。

“那我扶你去哪里坐著吧……”

蘇瀝話未說完，只聽女孩猛地一聲，“你家。”

遲疑了半晌，傻孩子蘇瀝看著女孩臉上便秘似的痛苦表情，終于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在很久之后，蘇瀝痛定思痛，總結他和千言的初識，只四字，引狼入室。

蘇瀝的家不大，臥室和客廳是相通的，總體看上去算不上絕對的整潔，但相比于那些一天天只知道打游戲的男孩子來說無疑是十分好，嗯，相比于千言的豬窩，更是好上一萬倍。千言不住在心里咂舌，這么干凈，果然是……

自來熟的速度可同火箭媲美，沒說上幾句話，千言已經兀自坐到了蘇瀝的床上，眼珠子滴溜溜轉著，上下打量著替她斟茶倒水的蘇瀝。“咳”清一清嗓子，是要發表什么言論的前兆。蘇瀝停下手中的事情，站在餐桌前看向千言。“你挺好的，但是他不適合你。”

他不適合你。

他是誰？

當然是他吧。

不住的苦笑，蘇瀝暗道，前些日子蕭梓才告訴自己林澤翊也在這座城市里，如今就是出現了情敵嗎？那么，是不是也表明林澤翊也在想著自己？蘇瀝黯然低下頭，“我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見蘇瀝的謙和態度，千言反倒是不好意思，自己是最近才聽說的，所以一心以為是新歡，沒想到竟然是舊愛。“可能只有你認為過去了吧，他對你還是很上心的。但是，你也知道，你們這樣是不可以的，他媽媽接受不了的。”

阿翊的媽媽。蘇瀝點點頭，沒再接話。

“打擾你了，我要說的就這么多。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要毀了你們大家的前途。”千言走到門前，忽然想起什么，粲然一笑，“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之類的，我是他的妹妹，我叫穆千言。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我們以后一起玩吧。”

等等。

他的妹妹，穆千言？是哪里不對？

蘇瀝追著千言出來，詫異問道，“你哥哥是誰？”

“嗯？”千言瞪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無辜而理所當然道，“陸奚啊。”

“噗嗤”蘇瀝一下笑開，無奈地糾正這個可笑的錯誤，“弄錯了。”

弄錯了。他的他是林澤翊。而她的他則是陸奚。

在徹底解釋清楚之后，千言整個人笑趴在地，不能自已。

事實就是，穆千言從別人那里得知了陸奚最近和某個人糾纏不清，在幾番調查之后，徑直將目光鎖定在和近來和陸奚相交頻繁的蘇瀝身上。

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以此為契機，千言和蘇瀝逐漸熟識起來。而耐不住千言的打滾耍賴求八卦，蘇瀝頭一次向其他人敞開心扉，道出了有關于林澤翊的故事，只是掩飾了故事里的另一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