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正園,雪舞得到處斑白,寅心公主早得信兒將軍回來了,可昨兒的那一出事弄得她也不想再爭斗了。
樹倒猢猻散,她是傻的嗎?如今她身在宮外,而非宮中,皇后早已不是她能儀仗的那棵大樹了,只有寧國府才是她的棲身之地,若聽由皇后的擺布拆了寧國府,到最后下場最慘的便是她。她怎會不知!
眼瞧著外面的雪下得人懶,寅心公主便著人去取些梅子來,爐子上正溫了清酒,裊著淡淡的醇香,點了梅子正好喝些驅(qū)寒,過會子好睡個午覺歇歇神兒。
那原叫做珠兒的丫頭叫寅心公主改了春桃,這會子得了寅心公主的令,絲毫不敢怠慢,小跑著往廚房跑去討梅子。
寧忠聽了寧沁的話正如他意,心如醍醐灌頂,雖仍慮著皇后的那層關(guān)系,不想給寧國府添煩,可想想雪顏和一眾妻妾,還有寧沁和寧漓,不禁暗暗下了決心。
這廂寧忠后面跟著寧沁、寧漓正往梨正園來,寅心公主見了,只淡淡地進禮,全沒有了往日的熱情。
寧漓瞧著怪異,扯了寧沁的衣袖悄悄地說:“怎的瞧著寅心公主甚是不同以往。若是平常,她見了爹爹少不得歡歡喜喜地體貼入微,今兒個安靜了,反倒越發(fā)叫人毛骨悚然。”
伸手打掉寧漓的手,寧沁斜睨他一眼道:“爹爹自有他的算計,便是如何變也不必懼她!”
寧漓聽了,便禁了口,只在一旁瞧著。先前沒來時,沁兒已在中廳跟爹爹聊了許久,想是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了!
“這封加急的飛鴿傳書可是為你所傳?”寧忠手里捏著一個帶信筒的信卷,青綠色的信筒上刻著一朵梨花。
寅心公主上前來接過了,拆開信筒,展開信紙,瞧見上頭的信文頓時睜大了眼朝寧忠問道:“將軍怎么會拿來這樣的信給我?”
寧忠見寅心公主面上驚異之色不像假裝,可那熟宣上根本就是她的筆記,在心中略作思量,道:“飛鴿是寧國府的,梨花箋筒、熟宣紙,就連上頭綁著的雞血綢也是寧國府的。”
“這信雖是出自寧國府,上頭也確是我的筆跡,可我沒有寫過這樣的信,我也用不著。”寅心公主把信伸到寧忠面前,淡淡地道。
“現(xiàn)在府里只有你和沁兒能用飛鴿傳書,她原在外頭,才回來沒必要這么給自己找不痛快,若是如此,她大可不必回來!”寧忠盯著她,眼睛斜睨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并不去接。
“所以,你是懷疑我了?”寅心公主彎起嘴角輕笑。
“我和漓兒不在府中,寧國府你是大權(quán)在握,我想著就算是有人有那個本事模仿你的筆跡,也沒那個膽子敢誣陷你!”
寧忠低垂了眼眸,他心中沒有十分的把握,若說她要傷害沁兒,哪怕是殺害,他不在府中,她完全可以只手遮天,不留痕跡,這事她根本沒必要扯得這么長,而且,他相信他她有那個本事。
寅心公主望著寧忠笑得異常凄慘,閉目而淚落:“我生在皇宮,雖是公主卻是個被遺忘在僻園的,到了及笄的時候,每天我望著高高地宮墻祈望外面的藍天,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一個人帶我離開。”
淚慢慢劃過臉頰,留些的盡是她的回憶:“二十五歲的生日,我終于走出了僻園成了寅心公主,那是真正的公主,可是我卻并不高興,因為帶我長大的嬤嬤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娘親用命換的。可明著是我欠了皇后的恩,我不得不一輩子做她的棋子來還她的恩情。”
“可我不后悔!”寅心公主睜開眼睛,帶露的雙眸盯住寧忠:“因為我終于可以離你近一些了。”
“百般算計,終于說動了皇后向皇上進言,把我婚配予你。可是,當(dāng)我進到寧國府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你早已不是那日在宮墻里看我踢毽子,笑著許諾說會帶我走的寧懷化朗將了。你的心,鐘情于你的妻子,我倒像是一個你供著的瓷胎公主,雖有名分,卻終究不能與你親近。”
寅心公主低下頭,臉上浮起一抹笑,輕輕抹了眼淚道:“可我依然謝謝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在那寂寞宮墻里熬過那么漫長的季節(jié)變遷。”
明眸閃動,寅心公主福身請求道:“如今我犯下大錯,求你把我遣去別院吧,也算給我個恩情,不枉我半生的等待。”
寧沁聽著寅心公主話里有話,正思量著,寧忠卻已經(jīng)開了口,道:“這一場賜婚原是一個錯,誤了你,也傷了雪顏,我只能為我曾做過的事向你賠禮。”
寧忠躬身施禮,接著又說:“你既已認了,我也無心要難為你,寧國府中院落雖不多,你也隨著心意挑一處喜歡的住吧!”
寅心公主聞言笑笑,躬身回禮,釋然的面上透著一種自由的美麗。寧沁知道,她心中真正的牢不在皇宮,而是在爹爹那里,那一句笑談成了她半世的心結(jié)。
一時正嘆著寅心公主,寧沁卻不禁想起了她與明澈的約定,那個兩年之后的婚約,在自己心里真是愿意的嗎?在他心里又怎么樣呢?一別再無音信,遙遙兩座城池……
正想著,春桃端了一碟梅子進來,望了一眼寅心公主,朝寧忠道:“老爺息怒!這信原不是夫人寫的。昨晚夫人因春華姨娘做事沖撞了小姐,一頓罵將她攆將去了下房,一晚上全是春桃侍候的,夫人她沒有寫信!”
“你說什么?”寧忠眉頭皺起,盯著春桃冷道。
春桃被她一喝,沒了主張,皺著張小臉委屈地瞅來瞅去,眼見著寧沁,只道:“我說的全是實話。”便嚶嚶地捂著臉要哭。
寧沁忙上前扶她起來站到一旁,寧忠走到寅心公主面前道:“不是你做的,你為什么要認!”
“因為我想把你原本溫馨的家還給你。我做的錯事太多了,不敢奢望你原諒,只希望能不再錯下去。”寅心公主淺笑輕語,那番風(fēng)情叫人覺得淺淡卻宜人。
寧沁朝她微笑,這樣的寅心公主叫她覺得清香得喜歡,她原也是個聰慧的女子,若不是生在深宮,怕也早已得了如意郎君,夫妻恩愛,子嗣承歡膝下,幸福萬年長!
那一折信鋪展在地上,寧沁撿起來,細瞧著上頭的筆法純熟,若說不是寅心公主的,那定然是對她的墨跡熟知的人所書。寧國府雖說不小,可若論對寅心公主熟悉的,那便只得春華一人了。
園中的信鴿也是春華喂著的,若有心做這事便是不難的,只消爹爹或者哥哥往家中傳書的時候留下信筒和雞血綢便是,更別說寅心公主原就信任她,春華在宮中又是曾伴寅心公主讀過兩年書的,代筆的事也是有的。
這么一來,寧沁心里早已有了計較,只是春華終究是寅心公主的侍婢,此事若抖將出來,爹爹定要重罰,寅心公主只怕也臉上難看。
出了今日,隔天頭上寧沁便尋了春華偷穿她的衣服,翻用她的釵環(huán)、日常應(yīng)用的事把她罰去柴房了。
此舉并非要真拿她的錯處罰她,只叫她吃了苦頭乖乖地改了,也便繼續(xù)留在寅心公主身旁侍候著,畢竟在府中她是跟寅心公主最親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