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寧沁每天老早地爬起來,穿著寬松的里衣同著寧漓到梨香苑練劍,從最基礎的扎馬步開始,一點一點地學。
早晨定省問安之后,吃了飯,寧沁便躲在梨風閣里自讀兵書,學習功夫套路和計謀策略。中午睡了中覺,起來獨自在梨香苑復習早上的劍法,晚一會兒會跟郭副將比劃著過招、拆招。晚上吃了飯,袖兒、香兒侍候著沐浴了,又開始趴在書桌前臨帖或執一卷書細細地讀,圈圈點點地明日還可以尋人來問。
每日看著寧沁那么努力用功,寧漓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一招一式、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地悉心提點著,親眼看著寧沁進宜。
“沒想到,這丫頭也能靜下來好生讀書習武,如此,想著爹爹和娘親也該放心了?!睂幚焱鴮幥邔W了些時候,才在梨香苑見她與郭副將過招進步神速,心中既驚喜又快慰。
“是呢,原想著她只會瞎胡鬧,得理不饒人地吵吵人呢,沒想到靜下來也是頗能坐得住的。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舍妹想必也是文武雙全呢?!?
走過桃花蔭下,恰在這邊兒橋頭見了寧漓,聽見他的細語,雪澤不覺也笑著說道。
寧漓也不拘禮謙虛,淺淺一笑,溫文儒雅間帶出飛揚的神采,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卻都盡是為了寧沁如今這般的奮發竟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
雪澤坐到旁邊的石桌旁,抬頭對寧漓道:“漓賢弟可是有什么事要急著去辦的嗎?若是不忙,不妨坐下來,為兄有些話想同你說說?!?
“澤兄有話自是直說無妨,小弟側耳恭聽便是。”說著,寧漓也含笑過去坐了下來。
“我想問,舍妹……可有婚約?”雪澤湊過來耳語道。
寧漓聞言呵呵一笑,道:“若說舍妹,澤兄恐怕晚了一步。青盲之戰回來,寧國府中的事想來兄臺在驛館里也聽聞了些,沁兒當時為避禍端被送到了北城,誤打誤撞成了北城寧妃,雖因她尚且年幼未與北城王禮成,卻也已經立下婚約了?!?
雪澤暗自嘆息一聲,略想了一會兒,復又抬頭說道:“既是誤打誤撞,想必兩人并非你情我愿,又無父母媒妁之言,怎能做數呢?”
“澤兄此言差矣!當時沁兒因了九龍轉玉杯被打碎的事,連累寧國府上下入了大牢,北城王若與沁兒成婚,恰可得一只一模一樣的九龍轉玉杯,這樣寧國府才免于遭受那一場劫難?!?
寧漓收了臉上的笑容,肅著表情對雪澤又說:“沁兒當時是愿意的,她與北城王有約‘九龍轉玉杯,明媒以為聘’,九龍轉玉杯業已還給皇上,這門婚事定然沒有再反悔之禮。”
“呵~”雪澤輕笑一聲,轉過頭去對寧漓說:“沁兒這樣會幸福嗎?若是說寧國府欠皇室和北城王的恩情,我完全可以用別的方式代為償還。可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可……”寧漓覺得難為得不得了,一邊是自己最最寵愛的妹妹,一邊是自己兩個得心的兄弟,便是偏了哪個,向了哪個,他都擠在中間為難。
“不要說了。”明澈在一旁的桃林里站了有些時候了,他們兩人的話他聽得明白,復又想起上回千禧節他問寧沁時的話,心中雖難過卻并不想因為他耽誤了寧沁的幸福。
明澈從桃林里繞出來接著說:“我已問過寧妃,此事卻非是她本意。原本她也并非我的選妃,不過陰差陽錯,誤打誤撞成就了這門親事,我全未曾問過她的意思。后來與她相約,也是因為顧及寧國府上下,一心只想拿婚事換九龍轉玉杯而已。”
雪澤聞言大喜,禁不住笑出聲來,伸出手臂緊緊地把明澈抱在懷里,大聲道:“好兄弟,謝謝你,算我欠你的!”
“欠我什么?我與她無緣,沒道理你與她也無緣,怎么能因為自己得不到,就毀掉她的終生幸福讓別人也得不到呢?”明澈宛然一笑,心中無盡酸澀。
“啪、啪、啪”寧漓在一旁聽了,不禁拍手叫好:“澈賢弟說得好,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番見解,真正是君子風范,大丈夫所為。”
“漓兄謬贊,這話原是沁兒教我的,該謝謝她才是?!泵鞒旱?,放開雪澤的懷抱淺笑著說道。
幾個人言笑甚歡,一路朝園中走去,笑聲朗朗,傳出甚遠。
這幾日寧沁習武已經頗有些心得,郭副將也并不如先前那般逼得急了。年前影子珠說了同意收寧沁為徒,寧沁一直未去,趁著閑散時候,她便往千草堂走得勤些,看看醫書,認認藥,有些時候也代千草堂的大夫替病人瞧病。
梨風閣,袖兒才從千草堂那處過來,說是影子珠叫寧沁過去問話。寧沁問她什么事,袖兒卻說師傅說,你去了便知。
寧沁遲疑著,想著那本《藥王百草集》才從千草堂那里借來不過幾天,她一面要習武,一面又要習字,哪里就能看完了呢?若是要考課,她定然答不上來。
嘆了口氣,寧沁帶了藥書到門外上了馬車,一路上邊顛簸邊翻書目默記默背藥名藥性和藥用、用法。
到了千草堂,影子珠已經在外頭候著了,寧沁下車見了影子珠笑道:“師傅也忒心急了,想要考試徒兒什么時候不能夠呢,干什么等在門外?三、四月的天,還冷著呢,也不怕著涼?!?
影子珠只不說話,帶著寧沁一路穿過藥堂,從后門上了藥園后頭的小藥園子,這才問寧沁說:“我聽聞竹子音說寅心公主由喜了?”
“嗯?!睂幥唿c點頭,展顏一笑道:“師傅不知道?已經是兩三個月前的事了,我聽府里的人說,現在寅心公主已經開始顯身子了呢,不知是男是女?”
“呵——”影子珠長長地吁了口氣,踟躕著說:“我自打被波寧國擄來,從寧老將軍在的時候就開始陪伴將軍左右,據我所知,將軍從雷火之戰以后就漸漸失去生育能力了?!?
“???那寅心公主又怎么會有身孕?”
寧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沒有生育能力,那寅心公主肚子里的孩子……雷火之戰是什么時候?難道說寧沁和哥哥也不是爹爹的孩子?
“既是如此,寅心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不是從將軍所出,必然另有其人?!庇白又榭粗鴮幥哒f道。
“可……”寧沁吞了口唾沫,眼睛上上下下亂轉,面上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怎么會?寅心公主曾經說過,她一直都是很愛爹爹的,又怎么會背叛爹爹呢?”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雖衷情于將軍,將軍卻獨獨衷情于雪夫人。情到盡處心灰意冷,說不定……”影子珠嘆了口氣,瞧著寧沁六神無主的樣子甚是擔憂。
聽說將軍得聞寅心公主有孕后,就把沁兒軟禁在了梨風閣和梨香苑,想必,將軍也是擔心寧沁知道其中緣由,不愿此事傳出的。
可若他記得不錯,天卷之中曾言寧將軍將在南朝廢水一戰中敗亡,自刎問天,以示清白。
南朝廢水前日已經傳來消息,雙方劍拔弩張已久,若是兩國之間的雷海不能順利解決,說不定明日便會起兵。
南朝向波寧借兵,寧將軍首當其沖,趙子崮謀權已久,斷然不會把這么好的機會放掉了。
皇后也早已經暗中籌謀,只是她不知道寅心公主有孕的事,早把寅心公主當做廢棋。春華現在躲在寧國府,向皇后傳達著寧國府漸漸歸于我手的虛假情報。等寧將軍前往南朝,府中中空,皇后與趙子崮一定會里應外合,將寧家軍斬殺得片甲不留。
“為什么?為什么……”寧沁突然間大雨滂沱,淚水不住地往下落,她轉身朝著外面狂奔而去,什么都是假的,誰能告訴她究竟什么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