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眾盡念小白叔
山間小路旁的草叢中,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把腦袋探出來,啃了幾口青草,長長的耳朵機警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忽然之間,它猛然抬頭,看到身前淡黃色裙擺下露出玲瓏精致的一雙繡鞋。
黃衣少女蹲在地上,玉石雕刻般精致面龐上滿是純凈的笑意,仿佛漫天日光都灑落在這毫無瑕疵的臉上。彎彎的娥眉下,一對明眸純凈如水,卻又含著幾分狡黠意味,耳邊兩枚晶瑩剔透的水晶墜子爍爍生輝。她身著一件淡黃色薄薄衣裙,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段。因為是蹲下了身子,胸前愈見峰巒隆起,微風(fēng)拂過,胸口用淡金色絲線繡成的一只展翅鳳凰隱約可見。
要說兔子膽子最小,一有風(fēng)吹草動立刻便會逃之夭夭,可這少女身上自然而然透出的純凈恬淡氣息似乎連兔子也感受得到,這小東西竟好似忘了逃脫,遲疑了片刻,反而小心翼翼的向少女身前挪動了一些。
少女微笑著攤開手掌,粉嫩的掌心中托著幾枚松子。
對于兔子之類的小動物來說,食物的誘惑顯然難以抵御。于是它不再猶豫,快速挪動到少女跟前,一拱一拱的去吃少女手中的松子。香甜的松子完全吸引了兔子的注意力,它完全沒有察覺到少女的眼睛愈發(fā)明亮,嘴角微微翹起,粉色的唇邊隱隱有一絲疑似口水的晶亮閃動。
正當(dāng)少女悄然伸出另一只手探向兔子脖頸的時候,身后卻響起腳步聲。
兔子被腳步聲驚動,蹭得一下躍進草叢,不見了蹤影。
少女站起身來,微微撅起嘴,秀麗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惱怒的神情,而等到轉(zhuǎn)過臉來,卻已經(jīng)變成了明媚的笑意,甜甜道:“竹子叔叔,六極鑒拿到了嗎?快讓我看看是什么樣的。”
來人正是于公謹(jǐn),他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的看了看少女,道:“六極鑒不在我手里。”
“不可能吧?難道那幫牛鼻子比你還要厲害?呃,竹子叔叔,我不是在說你。”少女瞟了一眼于公謹(jǐn)頭頂?shù)陌l(fā)髻,吐了吐舌頭。
于公謹(jǐn)白了她一眼,才道:“我已取到了六極鑒,用完之后,自然會還給人家。”
“什么?”少女立刻柳眉豎起,一手叉腰挺著胸怒道:“說好了六極鑒到手了給我玩幾天的,你怎么不講信用?”
于公謹(jǐn)笑著搖了搖頭,越過少女,邁步向前走。
少女快步繞到于公謹(jǐn)面前,板著小臉,指著于公謹(jǐn)?shù)谋亲咏械溃骸按笾褡樱裉炷惚仨毥o我個交代,否則本姑娘和你沒完。”
于公謹(jǐn)放聲大笑:“小丫頭,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啊。”
“怎么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先前都說好的事情,再說了,你剛剛嚇跑了我的兔子,難道不該給我點補償?”
“呵,能夠從你貪吃的嘴巴下面救一條性命,為你積了陰德,難道不算補償?”
于公謹(jǐn)大步前行,少女緊跟其后,亦步亦趨。眼看威脅無效,馬上口氣變軟,聲音又柔又媚,軟綿綿的道:“竹子叔叔,您行行好,再回去一次,把六極鑒搶過來好不好?影兒都沒有件趁手的法寶,不單是自己丟人,也連帶著丟了您的人不是?或者,咱們到晚上悄悄進去把東西偷出來?我早就準(zhǔn)備好了夜行衣和面巾,絕對不會泄露您的身份。”
于公謹(jǐn)臉上帶笑,只是聽著不發(fā)一言。
“大竹子,我說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你到底聽沒聽?就算不同意,好歹嗯一聲啊?”
“嗯……”
轉(zhuǎn)眼之間到了第十日,一大清早浩然觀眾人早早起來,幾個弟子灑掃庭院,里里外外拾掇的干干凈凈。
正殿打掃得一塵不染,仙帝銅像被凈水小心擦拭過,明光閃亮,盡顯威儀。寬大的供桌上擺了幾分果蔬,左右兩根兒臂粗的牛油蠟燭,火焰足有兩寸,突突直冒,擦得锃亮的銅香爐內(nèi)插了一柱高香,整個大殿內(nèi)煙氣繚繞。
眾道人都換上了嶄新的道袍,凌非塵身為掌門居中而坐,其他人等按照輩分高低分列兩邊,如此莊重的時刻,就算是平日里最好詼諧的幾位道人也是莊嚴(yán)肅穆,不敢肆意言笑。
眼看時辰快到了,凌非塵輕咳一聲打破沉默,道:“程師弟,人都到齊了嗎?”
程非舍答道:“‘非’字輩十五位師兄弟當(dāng)中,白少飛、孫必炯二人未到,‘莫’字輩弟子除去不在觀中的、各自有值守的之外都已到齊。之前已經(jīng)知會了后山,幾位師伯師叔專心修煉,無暇分身前來,只待日后再讓這些小子們前去拜見了。”
聽到白少飛未到,一旁的宗無樂哼了一聲,罵道:“這個小混蛋,早就給他傳了消息過去,怎么現(xiàn)在人還沒到,連掌門的命令也敢抗拒了?等到他來了,看我不狠狠罵他一頓。”
程非舍呵呵笑道:“師叔,白師弟可是您的心頭肉,眼下您這般生氣,只怕兩人真見了面,您老的氣馬上就消了。”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莞爾。
宗無樂也嘿嘿笑了兩聲,干樹皮般的臉上竟然泛起一層光澤,頗為得意的樣子。自己的這根徒弟雖然生性憊懶,資質(zhì)修為卻在同輩中首屈一指,若不是年紀(jì)還小,只怕成就更高。他服用了萬木之精,不僅損失的壽元補上了,而且至少延壽三十年,骨肉強勁幾乎不下于五十年前。如今渾身舒泰,萬事如意,哪怕被晚輩們開幾句玩笑也不在意了。
眼看天色不早,凌非塵道:“時辰已到,誤了吉時總歸不好。也罷,不等他們兩個了,這便開始吧。”
程非舍領(lǐng)命而出,來到殿外,只見院落中整整齊齊站立著兩排少年,年紀(jì)最大的不過二十歲,最小的十來歲,一個個臉上帶著興奮之色,甚至其中有人連身體都輕輕顫抖著。然而即使如此興奮,這些孩子也先前被人教過了規(guī)矩,站在院中寸步不動,沒有人開口說話,連咳嗽一聲也是不敢。
程非舍淡淡笑著掃視一番這些少年,目光在幾名先前看重的少年身上略微多停留一刻,才道:“掌門有命,各弟子入殿行禮。”
少年們躬身應(yīng)道:“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殿內(nèi)走去。
按照年紀(jì)大小,顧臨凡走在最后幾位,眼前最前面的幾名少年已經(jīng)邁入殿中,心中不禁也激動起來,一顆心都砰砰跳起來。
他這般心中激蕩,卻不提防腳下一歪,身子撞在旁邊一名少年身上,慌忙道歉道:“對不起。”
那少年與他年紀(jì)仿佛,面容俊秀得幾乎不似男子,急忙將顧臨凡推開,低頭一看自己嶄新得衣服上已經(jīng)沾了些塵土,急忙伸手拍打,同時厭惡地低聲嘟囔了一聲:“西北蠻子……”
顧臨凡本來因為自己撞人在先,心中不安,但忽然聽到“西北蠻子”這四個字,一股火卻騰地涌上來,低聲喝道:“你說什么?”
西北土地貧瘠,大部分人都沒有讀過書,靠著賣力氣討生活,一輩子都不會走出荒漠,落在內(nèi)陸人眼里卻與不通教化的蠻子差不多。只是西北人雖然不讀書,人卻是不傻,知道蠻子這兩個字里面盡是蔑視鄙夷的意味,所以幾乎人人都對這個稱呼甚為厭惡,若是遇上脾氣暴躁的,聽到這兩個字揮拳相向都是輕的。
那少年眼看顧臨凡滿臉憤怒模樣,心中微微有些膽怯,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是血氣方剛時候,無論如何不肯輕易服軟,只是低哼了一聲,將頭微微扭了過去,卻終究忍不住,又低聲念了一句“蠻子”。
顧臨凡忍無可忍,砰的一拳頭打出去。
這少年好似學(xué)過武藝,閃身避開,手臂一圈一引,帶動顧臨凡的身體,同時掄拳搗向顧臨凡的肋下。
砰砰幾聲,兩名少年同時中拳,各自身子一晃,又同時撲上來。
畢竟是兩個孩子,開始幾下還有些章法,到了后來卻抱在一起,連抓帶撓滾做一團。本來左右兩隊少年依序而行,被兩人這一鬧,后面的少年們繞不過去,前面的少年忍不住回頭觀望,頓時亂成了一團。
程非舍臉色頓時鐵青,三兩步走到兩人面前,喝道:“鬧什么,還不住手!”袍袖一抖,一道勁風(fēng)拂過,將兩人卷了起來,飛出一丈多遠,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眼看兩人從地上爬起來還要開打,程非舍邁步過去,黑著臉道:“混賬!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們兩個敢如此胡鬧?要是再敢動手,我便將你們兩人逐下山去!”
兩人這才各自住手,卻還是彼此對視著,眼里冒火,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
程非舍臉上含怒,心中卻快速的轉(zhuǎn)了幾個彎子:如此重要的日子,若只是普通兩個孩子打架,他勢必要好好將其懲處一番,說不定一句話就將兩人趕下山去。可是偏偏這兩個孩子是這一批少年中資質(zhì)最好的兩個,其中一個甚至是掌門早已定下的弟子,又跟孫師弟關(guān)系密切,如果真的下了狠手,只怕對掌門和孫師弟面子上不好交代。這處罰輕也不是,重也不是,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正在頭疼中,忽然只聽觀門外傳來一人歡快的笑聲:“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剛回來就有熱鬧看了。”
只見門外漫步走進兩人來,后面一個又高又瘦,面色黝黑,微微有些胡須,面容與孫必雷倒是有幾分相似,只是一對小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滿臉奸猾之色,與孫必雷莊重肅穆的神態(tài)毫無共同之處。而前面那人看年紀(jì)不過二十五六歲,生得豐神俊逸,眉目間英氣逼人,臉上帶著一絲懶洋洋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身上卻不著道袍,而是一襲白色文士袍服,鮮亮潔白,一塵不染,背后背著一柄長劍,白皙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柄白紙扇,倒像是一名風(fēng)度翩翩的貴公子。
旁邊幾名浩然觀弟子急忙見禮,齊聲道:“拜見白師叔。”
那白衣青年懶洋洋一抬手,一扇子扇在一名弟子額頭上,啪的一聲響亮:“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白師叔,要叫小白師叔,或者直接叫小白叔,要知道咱觀里還有一個一把胡子的姓白的師叔呢。”說著話走到兩名猶自氣呼呼彼此怒目對視的少年面前,半弓下身子左看右看,哈的笑了一聲,道:“繼續(xù)打啊,誰贏了我給誰糖吃。”
話音未落,只聽大殿內(nèi)宗無樂的聲音傳出來:“臭小子在外面又搗什么亂,還不快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