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疼,渾渾噩噩的感覺自己做了一場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夢。
夢里大哥嘶聲力竭,像發了瘋一樣,動用所有關系力量,將整個南陽翻了個底朝天;母親跪在家廟里哭著祈愿她的女兒不要被壞人抓了去。嫂嫂抱著我那剛滿兩周歲的小侄子一遍一遍的問“兒啊,麗華去哪兒了?你小姑姑麗華去哪兒了?”……還有興兒雙眼血腥、就兒、?兒不停的問著興兒姐姐呢?還有琬玉,琬玉,琬玉她,她……然后夢境一轉,眼前閃出一個男子的臉,他滿身是血,全是血……
“哐”——身子一顛,我驀然轉醒。發現自己正好好的坐在一輛極速奔馳的馬車里,旁邊坐了一名素衣男子,我心下惶恐的將他打量了一番。
游俠裝扮,長劍在手,面無表情,素色纓子隨意系著幾縷著了墨汁一樣的青絲,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眼睛閉著,微長的睫毛隨著馬車的晃動微顫著。他忽然睜開眼,我的心“咯噔”一跳,垂首蹙眉。
一定是他劫的我!想把我怎么樣?勒索?我暗自努力得平息著心中的惶恐,眼角的余光一刻也不歇息的盯著他,以防這個讓我感覺很糟糕的男子對我有什么不利的舉動。
現今正當伏秋,理應燥熱不堪,可他那雙死死的盯著我瞧個不停的眼睛,明暗不清,陰晴不定,我被他盯得像掉進了千年冰窖一般,渾身冷汗直冒。這人給我的唯一感覺就是沒有人情味。雖然現下我心里有很多情緒,不安的,疑惑的,憤怒的,恐慌的,焦躁的等等等等,但介于他這樣一個用眼神就足以讓我惶恐極致的人,我只好識趣的選擇安靜坐在車廂角落。
馬車連個帷幕也沒有,顛顛簸簸的奔著,荒山野嶺在那一塊四方的小窗口里延延遠逝。我被他那一雙犀利到極致的眼睛盯得坐如針氈,直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盯得崩潰了。
早知會碰上這么一號人物,我就該早早的研究研究各家兵法,學學怎樣以靜制動。
又過了一會兒,我實在受不了了,但又摸不著這人的脾氣,只好念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僥幸心理,強顏歡笑著向他道:“這位俠士,窗外風景不錯,如此良辰美景若是錯過,實在可惜。”
我在心底強烈呼喚著這個冷血人能快點把他那雙幾乎能殺死人的眼睛從我身上移開。
冷血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竟把臉向我湊了過來!我頓時心下一滯,背脊僵硬的緊靠著車廂木板,左手下意識的防備著擋在兩人中間。他盯著我的眼睛幽幽道:“良辰美景怎抵秀色妍容?”
無恥!我不停的在心底暗罵著,全身不受控制的直冒冷汗,而這人,卻用他的一只手伸向了我的下巴。我想躲,他卻將我的下巴捏緊,硬是逼著我面對他。
我強作鎮定道:“俠士,任何東西看久了,都會生膩的。”
冷血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很鎮靜。你知道被我抓到的女人我會怎么處置她嗎?”
我拼命地扣著自己的掌心沒有答話。某種情況下,沉默就是最好的攻擊方式。
“聽好了,我會撕光她的衣服,一點一點的地把她吃掉,讓她在我的掌心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欲 仙 欲 死的滋味,她很快就會知道……直到玩膩了,再把她丟進妓 院,讓更多的男人去享用她,踐踏她的靈魂……”
惡毒的聲音一點點的穿碎了我的耳膜,直到我再也聽不下去,抬手對著他的臉就打下去。可我是誰?他又是誰?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又豈是他放在眼里的?他只是一個不經意的抬手,就擋住了我的那一巴掌,反手就將我的手腕死死地攥住。我被他捏得唇齒打顫,面色發冷,手臂抖得不能自制。
萬千世界,形形色 色的人都有,而眼前這個惡毒而又陰陽不定毫不憐香惜玉的人,就是我陰麗華自踏出家門遇見的第一號人物。我笑了:“說白了,就是一采花賊嘛,遇上你這樣的人物,我陰麗華自認倒霉。”
“陰麗華?”冷血人忽然甩了我的手,坐在我對面呢喃道,“三千玉麗辰景,一枝芳華獨秀。麗華,陰麗華……是個好名字。”
我假裝看著窗外疾馳的路景,實際上卻是在細細打量著馬車窗口的尺寸,心下頻頻估量著從窗口跳出去逃生的機會有幾成。
“只可惜啊只可惜……”
我一心想著怎么逃跑,已經沒心思聽他說什么,誰知他的臉突然又向我湊了過來,霎時我的背脊再一次僵硬起來,死死地貼著車板一動也不敢再動。冷血人陰陰的笑著的眼睛忽晴忽暗,異常玩世不恭:“不如你跟了我,我們做一對神仙眷侶,浪跡江湖如何?”
我顫了顫眼睛,又看了看他緊緊握在手里的長劍,只能無可奈何的對著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著實不好受。正在這時,只聽“啊”的一聲慘叫,駕車的馬夫突然大喊一聲:“小心!”,緊接著四周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兵戈交刃之聲。冷血人當即一個轉身,揭開車簾,只見兩個馬夫正奮力揮舞著手里的兵器抵擋著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箭矢。
“什么人?可是來殺你的?”
冷血人甩下車簾,竟仿若無睹似的重新坐回馬車,閉目養神起來:“怎么?你在緊張我?”
真是無語!介于他閉著眼睛,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一定是要殺誰嗎?如此混亂的世道出現幾個劫匪有何好大驚小怪?”冷面人不為所動的沉靜的說著,可我的心里卻開始七上八下的狂跳不停,待看冷血人還是一副鎮定無暇的模樣,我只好咬了咬牙,也學他閉上眼睛裝作什么事情也沒發生。無數箭矢射在馬車上,發出冰雹擊瓦似的的悶響。
“你不奇怪我是誰嗎?”
當然想!而且是強烈地想!我沉默著睜開眼,發現冷血人又在盯著我死瞧個不停,我蹙眉深呼一口氣,再次把眼睛閉上,眼不見為凈。
“你不好奇我為什么抓了你么?”
我繼續無動于衷的強作鎮定。
“你不想知道我要把你帶去哪兒嗎?”
想起他那雙肆無忌憚的眼睛,就渾身不舒服,一點搭理他的欲望也沒有。我依然閉著眼睛裝作沒聽見他那讓人厭惡的聲音。忽然脖子一緊,他的手已經扼住我的喉嚨。
“說!”
突如其來的動作,倉促間呼吸困難,雙手胡亂的板著他的手腕。他的眼睛里殺氣四瀉,不知道是因為我激怒的還是因為周圍莫名而來的圍攻。
“想……可……可是你你……你的好奇……已經超……超過了我的好……好奇。”
血液已經堵塞了我的臉,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話講完,只聽車外駕車的馬夫大喊一聲:“黎少俠!賊人殺過來了,老二已經被殺了,我恐怕擋不住了,你快帶陰……啊!”
一聲慘叫之后,乒乓的箭矢聲絕耳,空前絕后的肅靜,有烏鴉從當空飛過,嘎嘎兩聲格外凄厲。
冷血人放開了我,我拼命地喘著氣。兩個馬夫已經身亡,現下的馬車正處于無人駕駛的狀態,自顧自的狂奔著,我在車廂里被沖力晃得四下亂撞,冷血人伸手扶住了我,忽而馬兒長嘶一聲,原地打轉數圈后安靜的停了下來。
我撫著心窩處試圖平息著心里的不安,想要看看窗外的動靜,誰知才稍微偏了偏頭,冷血人頓喝一聲“別動”,一支長箭就“嗖”得從我耳鬢擦邊而過。顫栗!我坐在馬車里一動也不敢再動。冷血人看了我的耳鬢一眼后,斂眉色凝,眼神犀利的左右掃視幾眼后,刷的長劍出鞘,刺穿了我左側的車板,我嚇得抖了下身子,冷血人利落的收劍,有殷紅的血在劍刃上像斗蛇一樣蜿蜒著。
“撲通!撲通……”我直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屏息凝神,緩緩地用眼角的余光掃了掃自己的左臂……沒有受傷,那劍上的血,不是我的。
我長吁一氣,冷血人突然站立而起,抓住我的肩膀,“砰”地一聲,向上沖破了車廂,驚魂未定之余,我愣愣的瞥見十幾個人正圍著馬車,長劍已如四開的蓮花狀齊齊刺穿了車板。
我已經呆了,如果沒有在千鈞一發之際逃出車廂,現下的我和冷面人恐怕已經是萬劍刺身,血崩而亡。
冷血人抓著我著了地,那十幾人瞬間飛奔過來,無數長劍毫不猶豫的向著冷血人和我的方向攻過來。冷血人二話不說,一掌將我推出好遠,我就像個刺猬一樣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直到滾出十丈開外,距離他們打斗的地方越來越遠,直到我被一棵要數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大樹擋住急速翻滾的身體。
疼!背脊像是要被撞斷了一樣!可是現下再疼也顧不得了,逃命要緊!我忍著十分痛楚,瞧了一眼正在打斗的他們,又四下觀察了一下地勢。
這是一個連綿不斷的山地,四周楓林瑟瑟,真是天助我也!我所處的地方正是下坡路,天助我也!再次看了一眼廝殺激烈的冷血人,十幾個賊人已經被冷血人殺的所剩不到一半。
時間不多了!我咬咬牙,兩眼一閉,再次讓自己隨著下坡的趨勢,不管不顧的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