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你到底懂不懂得伺候人？就你這樣的，寧國公主不把你拖出去處斬，也早就趕回家了吧？”

“公主才不是那樣的人！”宜寧公主終于忍不住了，為自己辯駁，“她、她貴為公主，知書達理，對下人一向都很體恤的，才不是你說的那般暴虐任性。你憑什么那樣侮辱她？”

“哦？”七皇子挑挑俊挺的眉毛，似笑非笑，看不出是怒是喜。幸而他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轉而吩咐，“我有點餓了，你去做些南越風味的小吃罷。等會讓廚房也做些我們北國的小菜，你帶回去給寧國公主，全了禮數，別叫她為難了你。”

宜寧愕然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

她在庖廚里磕磕碰碰了一下午，做出一碟素燒鵝卷，端上來給尉遲南。

尉遲南伸出手摸索著，手指不慎碰到碟邊，把筷子撥到了桌子上。

宜寧見狀，只好親自夾起一個鵝卷，放入碗中，把碗塞進他左手，筷子放進右手。

他“唔”了一聲，也不知對這位侍女的伺候滿意還是不滿意，把碗端到嘴邊慢慢咬了一小口，嚼了嚼吞下去；接著又咬一口……

宜寧站在旁邊忐忑地看著他，擔心自己的手藝會不會太差。不過幸好，尉遲南雖然沒有現出贊賞的表情，但還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一整只鵝卷。她正要松口氣，尉遲南開口了：“說實話，廚藝不怎么樣。不過，有家常的味道。”說罷，他淡淡一笑。

宜寧呆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沒有往日的冰冷、厭惡或者輕狂，自自然然的笑臉。原來他長得這么好看……

“你做什么發呆？”尉遲南再度出聲。

“……”宜寧滿臉通紅，她竟然看一個男人的笑臉看入了神，太、太丟臉了。

“殿下，我該回去了。”她低頭不敢再看他。

她的確待得有些久了，尉遲南沒有多說，揮揮手放她回去。

宜寧走出大門，春菱秋云撲上來，滿臉焦急，正想開口詢問，被她一個眼色堵了回去。尉遲南的侍從捧出一個食盒，說是殿下吩咐送給寧國公主的。春菱接過來，道了謝后，三人一起離開。

回到自己的住處，秋云再也按捺不住，連珠炮似的發問：“公主，你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七皇子對你做了什么？欺負你了嗎？你們都說了些什么啊？他眼睛復明了嗎？”

春菱輕輕推了她一下，正色道：“你這急性子啊！公主訓你多少次了，你就不能耐心點兒么？還想罰跪？幸虧你跟的是公主，要是別的主子，早把你舌頭割下來了。”

秋云咋舌，不敢再言語。

宜寧在侍女的伺候下換了衣裳，卸了釵環。春菱給她端上雀舌沏的頭遍茶水，漱了口，又上了菊蕊蓮心泡開的清湯，喝了一鐘，方才舒舒服服歪在軟榻上歇息。

過了這半日，她心緒已經平靜下來，對春菱秋云兩個輕描淡寫道：“那人只當我是小侍女，也沒做什么，吩咐了幾句話，還叫我明天還去陪他。”

春菱秋云面面相覷。秋云壯膽問：“他不是很恨咱們南越人的嗎？”

宜寧搖搖頭：“他的恨只針對南越國君的女兒，針對那個他被迫要娶的女子。對一個無關要緊的宮女，他還算挺好的。”說到這里，她的心忽地刺痛了一下。

罷了，罷了，至少現在，自己和那個人還能毫無隔閡地相處一陣。

接下來幾天，宜寧每個下午都會到尉遲南的院落陪他。他們談天說地，暢所欲言，聊各自國家的風土人情，有時候，她會應他的要求做一些南方的小點心。雖然沒有御廚做的精致美味，但他都吃下去了。

不知為什么，尉遲南對她這個“小侍女”還算耐得住脾氣。每次御醫對他的眼睛治療過后沒有效果，他都要抓身邊的人大罵一通。如果她恰好來了，聊上幾句，心情會慢慢平復下來。

這天，他們又在天南地北地聊，突然進來一個侍衛，徑直走到七皇子身旁，附耳說話。

宜寧知趣地退后了幾步。

那侍衛說了好一會兒，其中間雜著“刺客”的字眼，令宜寧心臟猛跳了跳。

侍衛一走，她就問：“是不是刺客查出來了？誰要刺殺公主？”

這幾天，他們聊天一直刻意避開這話題。現下說起公主，尉遲南毫不客氣冷笑一聲：“誰要查這個。她死不死，跟我沒關系。”

宜寧愣住了，手腳冰冷。

說起公主，尉遲南明顯煩躁起來，“不要提她了。對了，淮城按察使剛送了兩個西涼美女來。”

他拍拍手掌，命令手下傳喚那西涼美女上來獻藝。然后轉頭對宜寧露出輕佻的笑容，輕輕抽動了一下鼻子——自從失明以后，他的嗅覺變得靈敏無比：“西涼盛產美人。不知有沒有你美麗，但肯定比你溫柔體貼，懂得討男人歡心。”

宜寧僵冷著臉，半晌擠出一句話：“我好歹是公主那邊的人。殿下在我面前如此毫無遮攔傳喚女人，也太過分了。”

“吃醋了？”七皇子輕笑，眼眸若星不似盲人，“放心，本殿雖然擁有眾多美人，但南越公主嫁過來之后，我定然向她討你入房，不會忘了你的。

宜寧氣得捏著袖子的手抖起來，忍了又忍，最終甩門而去。

*

“公主，公主，慢一些，奴、奴婢走不動了……”春菱秋云氣喘吁吁跟著她后邊小跑。公主從七皇子屋里出來后，臉色冷得可怕，什么也沒說，快步往回走，她們幾乎追不上。

宜寧自己也快要喘不氣，某種情緒在胸口激蕩就要滿溢出來。

她一遍遍告誡自己快些冷靜。

早就知道他好色浪蕩，早就知道他對南越公主厭惡憎恨。為什么還會失落難受？

這幾天跟他相處，覺得他并不是傳聞中那么壞的人啊。她幾乎要忘了他本來的面目了。為什么，為什么，這和平的表象那么容易就破碎了呢。也許，是因為它本來就不真實……自己卻把它當了真。

她停下腳步，用小指尖拭了拭眼角，面對天空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大約只有月神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有多苦澀吧。

*

十公主是偷跑出皇宮的。

當西蒙國的人去到晉朝國都迎接她時，晉朝皇帝才發現女兒不見了。震怒之下，皇帝當即派人來淮城捉拿十公主。來淮城的，除了指派的大內侍衛，還有西蒙皇儲獨孤傲！

“大皇兄，幫幫我，父皇會罵死我的。”無雙求助地看著安王。

安王徐徐吐出一口氣，“皇妹啊皇妹，你可真會給我找差使。那西蒙皇儲都追到這里來了，我還能把你藏哪里？依皇兄看，你還是乖乖嫁過去吧。反正那是皇儲，將來你就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比那個南越公主好多了。”

無雙惱怒道：“好？好你為什么不嫁？西蒙能和晉朝比嗎，那邊荒涼得要死，聽說人都是吃生肉、喝生血、嚼野草，住得是漏風的帳篷，大半年都不洗澡，身上全是虱子牛虻。”

越說越恐懼，她眼淚花花，“去了那邊，不用半年，我就會憋死病死慘死，以后你想見也見不著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