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同尋常的請求
- 都市獵奇者
- 愛麗絲冥火巫女
- 5313字
- 2020-10-24 02:24:08
筒子樓青苔巷外的早點攤氣氛比筒子樓里的熱活得多。
暖暖的白霧帶著面食的香味傳入鼻尖,格外清新暖人,直直從腳跟升騰起一股熱流躥向腹部。
滾燙的青蔥湯水里飄著結實的云吞,如云塊般團在一起,懶懶地拖著半透明的白色云絮。
簡直像濃縮的天空。
用藍花瓷調羹攪拌著碗里的清湯,我從口袋里掏出一本黑色的皮質掌上筆記本,用拇指翻開了本子的第一頁。
油墨打印的Name處填著“吳申月”,藍色的圓珠筆字看著清秀而舒服。
我漫不經心地往下看。
這是我前幾天在柜子里取床單的時候發現的一本筆記本,有趣得很,這本筆記本藏在一個暗格里。
暗格設在柜子底的空當處,做了一個巧妙的翻板機關。翻板的彈簧收縮能力比較弱,這種彈簧機關不容易被開啟,從柜子內部的平面看上去與平時并沒有什么區別,甚至放其他東西在上面也不會輕易晃動,大大降低了被人發現的風險。
我不知道這個機關是不是原租客設計的,但是那個死去的女大學生顯然在使用這個暗格。
真是棒棒的。
考慮到這本筆記在家里看可能會觸發一些麻煩的“意外事故”,為了保證作為獵人的籌碼——讓她給我洗衣服的籌碼。
我決定把它帶出來看。
反正她也只能在那棟樓里轉悠,沒辦法跟出來。
吃了一口云吞,我繼續翻著筆記本,腦子里開始迅速整理已獲得的死者資料。
吳申月,性別女,大三女學生,于大二上學期搬出學校宿舍來到青苔巷。據房東介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死前正在尋找工作實習。
除了胸前軟肉和娃娃臉的對比極其引人注目外,從經歷和經驗來看,都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普通女孩。
嘛,普通嗎?
我盯著筆記本上用藍色圓珠筆寫的東西,忽然有了一點靈感。
林娟的號碼。
誒呀,好像是個不得了的發現呢……
“——嚴小姐,早上好。”
段先生格外柔和的語調突然從身后傳來。
自然地關上筆記本,我回頭笑了一下:
“段先生,好巧?!?
“是啊……”段先生掃了一眼我手上的筆記本,看上去似乎有些疑惑,“……嗯?這本子有點眼熟。”
“這是我昨天去文具店的時候買的,順手拿了一本,記一下最近要買的東西……段先生今天起晚了。”
“昨天看電影看太晚,今天一大早還有點起不來?!彼行┎缓靡馑嫉匦α耍眯揲L的食指推了推眼鏡。
“熬夜看電影對身體不好喲?!?
把筆記本收進挎包里,我調侃著段先生,一點不費勁地吸溜著碗里的食物。
“謝謝嚴小姐關心,畢竟現在沒有當醫生時間比較多,偶爾熬熬夜也是在身體許可范圍內的?!闭{皮地朝我眨眨眼,他轉頭向老板要了一碗煮面。
“…說起來,筒子樓到段先生手上的時候已經很舊了吧,年輕人應該都不太喜歡這樣的房子,為什么沒把外墻翻修一下吸引租客呢?”
“這個嗎……以前也有人跟我提過,但是如果翻修的話,油漆味太重一些老人會受不了……現在么,因為沒人租,所以感覺沒有翻修的必要了?!倍蜗壬蛄嗣虼?,淡淡笑了,“這樣也挺好的,清凈?!?
那你翻修了整棟樓的房間是鬧哪樣,難道外墻涂漆的味道會比屋內涂漆的味道重?
在心底默默吐槽完之后我深沉地點點頭,然而卻不打算終止對話:
“段先生,你養花的技術看上去很棒,院子里的花苗長勢很好,尤其是掛在墻上的那兩盆蘭花……有沒有什么特別的飼養訣竅?”
“辭職以后我基本都在研究園藝,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訣竅,主要是要注意施肥,送水和陽光……嚴小姐如果喜歡院子里的花,我可以送一盆給你,你可以自己試著玩玩,做園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真的嗎!”我做出吃驚的表情,“老實說段先生,我盯著你院子里的兩盆蘭花很久了?!?
“那兩盆蘭花確實長得不錯?!倍蜗壬痖_筷桶里的一次性筷子,朝端面過來的老板道了一聲謝。
我吸溜了一口云吞,平復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抬頭盯著他:
“……段先生,昨晚我的房子里發生了一些怪事。”
他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滾燙的水霧撲上他的金絲眼鏡,瞬間模糊了鏡片,看不清被遮在后面的眼睛。
“……嚴小姐,我還是建議你換房間。”嘆了口氣,他鏡片上的霧氣散去,露出那雙狹長的眼睛,“那個房間……不是我迷信,但確實不太對勁。”
“沒請過人來看過嗎?”
“請過兩次,但怪事卻越來越多……”
我吸溜掉碗里的最后一口餛飩,神色誠懇地看著他:
“抱歉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但是那個房間真的很棒,難道你不覺得嗎?”
“為什么……會很棒?”段先生幾近困惑地看著我。
我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起身付錢,踩著高跟鞋朝青苔街上走去,順便朝段先生揮了揮手:
“我去買東西了,再見?!?
他也向我擺了擺手,但鏡片卻又被霧氣染成了蒙蒙的雪白。
隱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又繚繞著看不清了。
… …
車站站臺的站牌好像是新蒙的,藍白相間的底色看上去格外干脆利落。
我來的時候順手扶了一個差點掉坑里的小孩,牽著孩子的老婆婆千恩萬謝地跟在我身后,走了幾步我才發現她們也是去搭車的。
“你是從青苔巷那邊過來的吧?”老婆婆拉著孫子的手想要搭話。
這個語氣聽著有點不太客氣,但畢竟是老人家,可以理解。
“對啊,剛搬過來的?!蔽倚α诵?,“那邊的筒子樓里?!?
老婆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眉毛微不可見地輕輕一挑,意識到她可能會告訴我一些有用的消息。
果然。
“哎呀,你怎么住那里呀,那里可邪門得很,你一個姑娘家的……”
“邪門?”我茫然地看著她,充分滿足了老太太手握巨量八卦的優越感,“我是新租過去的,對這里還不太熟悉?!?
“哎呀哎呀,你可不知道,那個筒子樓里,死過人!”
“……房東跟我說過……”
老太太直接打斷了我的話,激動地拉著小孫子的手臂搖啊搖,也不怕把孫子手臂搖脫了環:
“死的還不止一個!”她語調突然低了下來,做出神神秘秘的樣子,“我跟你說姑娘,我在這邊住了也有幾十多年了,那個筒子樓啊,就是邪門……過幾年就要死這么一個兩個人,雖說有些是失蹤,但找不到人,不就跟死了差不多么?!?
“啊?”我做出吃驚害怕的表情,“……那房東不是在騙我?這怎么辦呢,房錢都交了。”
老太太有些滿意地笑了,伸出干枯的手指點了點我的手臂:
“我看你像個大學生,心地又善良,不如搬到我這里來。我家也有幾個空屋,租錢可以先拖著,你要是舍不得青苔巷的筒子樓,可以去跟房東商量退錢……不過我可說了,那地方,真的不能住人。”
“那太謝謝了……您家在哪兒?”
老太太給了一個電話號碼,說是自己家的座機:
“你到時候來看看,屋子很好。要是有其他地方去,那也就別委屈自己住那筒子樓?!?
我笑著點點頭,眼見著公交車來了,就向老太太揮手告別。
硬幣咯噔一下落進了投幣箱,車外樹影斑斕。
精明的老太太依舊拉著自己孫子的手站在站臺上,看上去心情很好。
我彎彎嘴角,找了位子坐下,掏出挎包將筆記本取了出來。
車上沒幾個人,安靜得只能聽到汽車引擎發動和司機不??人缘穆曇?。
早間透明的陽光已經濃烈了起來,六月仿佛回應我昨晚的想法,終于露出了一點初夏的明艷。
食指按著本子上藍色圓珠筆上寫著的電話號碼,我拿著手機,在這個周末的早上打通了這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兩年前年記錄的號碼居然接通了。
手機那端傳來的聲音溫和柔軟,聽上去很有幾分彈性,掩藏著主人獨特的堅強,透出點所謂的氣質來:
“你好,請問有什么事嗎?”
“林娟小姐您好,請問…您認識吳申月嗎?”我靠在塑料座椅的椅背上,放輕了聲音。
“……認識,還沒請教您的名字?!迸说穆曇羯陨宰兊脠杂擦艘稽c。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林娟小姐現在有時間嗎,我想我們需要一些交流……關于吳申月小姐生前的事情,當然,還有她的生后事?!?
“……你是誰,有什么目的?”
“林小姐聽說過都市獵奇者嗎?!蔽也[眼看著車窗外燦爛的陽光。
“……你說的是那些專挑鬧鬼的地方去尋找刺激的人?……你租了申月住的房子?!”女人有些激動。
“如你所說,我租了吳申月小姐的房子,而且確實發現了點不合邏輯的事情……不僅僅是說我住進去之后發生的超自然事件喲……還有一些關于吳申月小姐失蹤的線索……”
“你把地點定在哪里,我們什么時候見面?”她的語氣忽然急促起來。
“嘛,如果你愿意,現在就可以?!蔽铱戳艘谎鄞髟谑滞笊系你y制發條表,“地點就定在步行街入口那個最顯眼的茶樓怎么樣,具體的我到時候打電話給你?!?
“……好的……那個……”林娟的聲音有些猶豫,“您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我頓了一下,緊接著輕輕地笑了一聲,說:
“你信嗎,是吳申月告訴我的?!?
… …
按下掛斷鍵,報站器開始報車站點:
“步行街到了,請各位旅客朋友拿好自己的隨身物品……”
我提著挎包下了車。
樹蔭遮蓋下的天藍色棚蓋顯得十分厚重,仿佛灰影在撫摸后留下了淡淡的墨跡,層層疊起。
抬頭看向馬路對面的步行街中心,三層高的茶館立在液晶大顯示屏的旁邊,木窗外展,采光超贊,古色古香。
我低頭翻了翻手中的筆記本,只見一行藍色小字整齊列在褐色墨印線上——
娟推薦茶樓,步行街溫良茶館310,下個星期周末索要邀請小條去喝。
08年7月13日
……可惜,吳申月沒有等到下個星期的周末。
7月15日后她就失蹤了,而發現她失蹤的人,正是她的好朋友——
林娟。
… …
我坐在三樓第十號桌點了一杯白開水。
沒有理會穿著卡其色漢服的店小二詫異的目光,我打開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林娟,隨后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采光相當的好,木制三合板泛著清漆的光澤,盆栽宮燈復古家飾一應俱全,看著很有感覺。
包廂被綠竹排成的墻壁隔開,長長的紅線簾子垂下,柜臺也沒有一般茶館里的那么高,穿著棉布漢服的服務員站在柜臺后清帳,頭發被烏黑的木簪束起,典雅得很。
看來林娟倒是一個很懂享受的女人,而且很會打算。
白水的味道很淡,幾乎沒有,清涼在唇齒間滑動,讓人感覺干凈。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
潔白修長的手指,纖瘦的手掌……但是卻生著褐色黃色的繭子,有些厚有些薄,掌背上還帶著紅的紫的細的粗的或長或短的疤痕,甚至還有煙頭燙過的痕跡。
硬生生毀了這一雙好手。
高跟鞋踏在木樓梯的動靜有點大,我把目光投向樓梯口,就看到穿著黑白制服的女人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她長發束起盤在腦后,里面穿著白色的襯衫,外面套著黑色小西裝,包臀裙很顯她的腿,油亮的黑色高跟鞋扣在白皙的腳踝上,壓出淡淡的紅痕,也間接地說明了她沒穿絲襪。
她脖子上掛著的那根細細的鉑金項鏈尤為顯眼,上面似乎還串著一個懷表式的貝殼盒。
沒等她找人,我招了招手:
“林娟?!?
女人有些驚訝我的眼力,但還是走了過來:
“……嚴小姐?”
估計是樓下服務員跟她透露的姓名,我不太在意地伸伸手臂:
“是我,坐吧?!?
她看上去有些警惕,并沒有輕易坐下,而是掃了一眼我的茶杯:
“嚴小姐怎么喝白水?”
我看了她一眼,懶懶地回了一句:
“等你過來請客?!?
林娟震驚地看著我,眼角驀地紅了。
“……申月?”
她幾乎是顫抖地問出了這句話。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林小姐,我叫嚴蘿?!?
“……是我失態了?!?
林娟愣了半晌,然后低頭用手指揩去了眼角的淚。
短暫的沉默。
“……我剛剛,讓林小姐想起了吳申月嗎?”
狀似好奇地詢問被掩在低垂的眼睫下。
“……是,神態很像……我差點以為……”
林娟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墨色的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滑落,滴在她熨得平整的裙子上,也暈花了她臉上精致的妝。
黑色的睫毛膏已經化開,不忍直視地撇開了眼,我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她,讓她把臉上的東西擦干凈。
“抱歉……太不好意思了……”林娟擦著臉,勉強的翹了翹嘴角。
“該說抱歉的應該是我?!敝讣庥|到挎包里冰涼的皮質筆記本,我肅了臉,認真地看著林娟,“我知道310的座位是你和吳申月的約定,之所以這樣做,只是想確認一下林小姐對吳小姐的感情是否還完好無損,才方便確認會不會所托非人。”
林娟呆呆地看著我,似乎對“完好無損”這四個字耿耿于懷。
“其實,吳小姐生前的東西并沒有被房東處理掉,而是全都保留了下來。”
我看到林娟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
“…是,是嗎。”
“我租下吳小姐的房子后,偶然發現了一個日記本,里面標注有你的名字和聯系方式,所以決定聯系你。”
嘗一口白開水,我心底的興趣越發濃厚,但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嚴肅。
“我發現的那些東西在這里不好說,如果林小姐想知道的話,不妨跟我回一趟筒子樓……不用急著答應?!蔽铱聪蛄志?,微微笑了,“如果林小姐想通了,就直接來找我,你知道我住哪兒的。”
“那你今天叫我來是為了……?”林娟抬眼看我。
“讓你知道這些消息都在我手里,而且這些消息絕不是假的,全都有根據。畢竟如果我在電話里空口白話,你肯定不會相信的,說不定就直接把我黑名單了……其實還有一點,想聽聽您描述一下發現吳小姐失蹤的過程前后?!?
林娟的臉刷得一下就白了,速度快得臉上的粉底都微微噴浮了起來。
她訥訥著連口都開不了,好像非常害怕。
忽然間她像想起了什么一樣,試探著問道:
“……那個,嚴小姐,那本日記……”
“啊,那個啊。”我笑了笑,隨她轉移話題,順手拉上了挎包的拉鏈,“按理來說我應該把日記交給你的,但是很遺憾,我今天忘記帶了?!?
林娟笑著說沒事,但指骨卻捏緊了。
我直起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得很溫柔:
“看來林小姐還是對吳小姐的失蹤無法釋懷,如果我提到以往的回憶讓你有了不愉快的情緒,我向你道歉?!?
“沒事,沒事……”她滿臉的心有余悸。
“那么今天就到這里吧?!毖劭粗菃柌怀鍪裁礀|西了,我垂下嘴角,“我還有點事情要做,剛搬新家,很多東西都沒買?!?
林娟聽聞放松了身體,終于真心笑了:
“我明天就來拜訪。”
“歡迎。”我提起挎包,回頭朝她眨了眨眼,“不過最好是七點之后喲,明天上午我可能有事要出去呢?!?
窗外的光線移動到她雪白的脖頸上,她的臉色在晃動的陰影中閃爍著,明滅不定。
但最后我還是聽到了她啟唇輕聲說的那聲——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