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龍門之會

已近黃昏，司馬夫婦商量，到前面的鎮上投宿，離開昆侖也時間很長了，明日動身回昆侖。

投宿龍華客棧，第二日清晨，昆侖眾人在一樓用早餐。

只聽車馬之聲到得飯店之外，倏然而止，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丁公子在這里嗎？敝幫派遣車馬，特來迎接大駕。”

丁獵有些疑惑，卻不答復外面的說話。

忽聽得街上馬蹄聲急，又有七八騎疾馳而至，來到店前，也即止住，一個雄偉的聲音道：“黃老幫主，你是來迎接丁公子的嗎？”

那老人道：“不錯。公孫島主怎地也來了？”那雄偉的聲音哼了一聲，接著腳步聲沉重，一個魁梧之極的大漢走進店來，大聲道：“哪一位是丁公子？小人公孫錢，前來迎接公子去龍門石窟和群雄相見。”

丁獵只得拱手說道：“在下丁獵，不敢勞動公孫島主大駕。”那公孫島主道：“小人名叫公孫錢。丁公子叫我公孫錢好了，甚么島主不島主，我可不敢當。”

丁獵道：“不敢。”伸手向司馬縱橫夫婦道：“這兩位是我師父、師娘。”公孫錢抱拳道：“久仰。”隨即轉過身來，說道：“小人迎接來遲，公子勿怪。”

司馬縱橫身為昆侖派掌門二十余年，向來極受江湖中人敬重，可是這公孫錢以及隨從，全都對丁獵十分恭敬，而對這位昆侖派掌門顯然絲毫不以為意，就算略有敬意，也完全瞧在丁獵臉上，這等神情流露得十分明顯。這比之當面斥罵，令他尤為恚怒。但司馬縱橫修養極好，沒顯出半分惱怒之色。

這時那姓黃的幫主也已走了進來。這人已有八十來歲年紀，一副白須，直垂至胸，精神卻甚矍鑠。他丁獵微微彎腰，說道：“丁公子，小人幫中的兄弟們，就在左近一帶討口飯吃，這次沒好好接待公子，當真罪該萬死。”

司馬縱橫心頭一震：“莫非是他？”他早知黃河下游有個長樂幫，幫主黃伯是中原武林中的一位前輩耆宿，只是他幫規松懈，幫中良莠不齊，作奸犯科之事所在難免，這長樂幫的聲名就不見得怎么高明。但長樂幫人多勢眾，幫中好手也著實不少，是洛陽的一大幫會，難道眼前這個老兒，便是號令萬余幫眾的“銀髯蛟”黃伯？假若是他，又怎會對丁獵這個初出道的少年如此恭敬？

黃伯道：“龍門石窟上敝幫已備了酒席，丁公子和眾位朋友這就動身如何？”丁獵向司馬縱橫道：“師父，咱們去不去？請你示下。”

司馬縱橫心想：“看黃伯這等人，聚集在龍門石窟的，顯然沒一個正派之士，如何可跟他們混在一起？這些人頗似欲以恭謹之禮，眼前情勢之下，這‘不去’二字，又如何說得出口？”

公孫錢道：“司馬先生，此刻龍門石窟可熱鬧得緊哩！好多位洞主、島主，都是十幾年、二三十年沒在江湖上露臉了。大伙兒都是為丁公子而來。你調教了這樣一位文武全才、英雄了得的少俠出來，司馬先生當真臉上大有光彩。那龍門石窟嗎，當然是要去的啰。司馬先生大駕不去，豈不叫眾人大為掃興？”

司馬縱橫尚未答話，公孫錢和黃伯二人已將丁獵半扶半抱的擁了出去，扶入一輛大車之中。

司馬縱橫和夫人相對苦笑，均想：“這一干人只是要獵兒去。咱們去不去，他們也不放在心上。”

司馬鳳甚是好奇，說道：“爹，咱們也瞧瞧去，看那些怪人跟大師哥到底在耍些甚么花樣。”司馬縱橫點了點頭，走出門外。

黃伯和公孫錢等眾人乘來許多馬匹，當下讓給司馬縱橫、司馬夫人乘坐。昆侖派的幾名男弟子無馬可騎，便與長樂幫的幫眾、長鯨島公孫錢島主的部屬一同步行，向龍門石窟進發。

龍門石窟位于HEN省LY市南郊處，龍門峽谷東西兩崖的峭壁間。因為這里東、西兩山對峙，伊水從中流過，看上去宛若門厥，所以又被稱為“伊厥”，唐代以后，多稱其為“龍門”。這里地處交通要沖，山清水秀，氣候宜人，是文人墨客的觀游勝地

將近龍門石窟時，來迎的人愈多。這些人自報姓名，丁獵也記不得這許多。大車停在一座高岡之前，只見岡上黑壓壓一片大松林，一條山路曲曲折折上去。

黃伯將丁獵從大車中扶了出來。早有兩名大漢抬了一乘軟轎，在道旁相候。丁獵心想自己坐轎，而師父、師娘、師妹卻都步行，心中不安，道：“師娘，你坐轎罷，弟子自己能走。”

司馬夫人笑道：“他們迎接的只是丁獵公子，可不是你師娘。”展開輕功，搶步上岡。司馬縱橫、司馬鳳父女也快步走上岡去。

丁獵無奈，只得坐入轎中。轎子抬入岡上松林間的一片空地，但見東一簇，西一堆，人頭涌涌，這些人形貌神情，都是三山五岳的草莽漢子。

眾人一窩蜂般涌過來。有的道：“這位便是丁公子嗎？”有的道：“這是小人祖傳的治傷靈藥，頗有起死回生之功。”有的道：“這是在下二十年前在長白山中挖到的老年人參，已然成形，請丁公子收用。”

有一人道：“這七個是洛陽城中最有本事的名醫，在下都請了來，讓他們給公子把把脈。”這七個名醫都給粗繩縛住了手，連成一串，愁眉苦臉，神情憔悴，哪里有半分名醫的模樣？顯是給這人硬捉來的，“請”之一字，只是說得好聽而已。

又有一人挑著兩只大竹籮，說道：“洛陽城里的名貴藥材，小人每樣都拿了一些來。公子要用甚么藥材，小人這里備得都有，以免臨時措手不及。”

丁獵見這些人大都裝束奇特，神情悍惡，對自己卻顯是一片摯誠，絕無可疑，不由得大是感激。他近來迭遭挫折，更是易受感觸，胸口一熱，竟爾流下淚來，抱拳說道：“眾位朋友，丁獵一介無名小子，竟承各位……各位如此眷顧，當真……當真無……無法報答……”言語哽咽，難以卒辭，便即拜了下去。

群雄紛紛說道：“這可不敢當！”“快快請起。”“折殺小人了！”也都跪倒還禮。霎時之間，龍門岡上千余人一齊跪倒，便只余下昆侖派司馬縱橫師徒。

司馬縱橫師徒不便在群豪之前挺立，都側身避開，免有受禮之嫌。

丁獵和群豪對拜了數拜，站起來時，臉上熱淚縱橫，心下暗道：“不論這些朋友此來是何用意，丁獵今后為他們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長樂幫幫主黃伯道：“丁公子，請到前邊草棚中休息。”引著他和司馬縱橫夫婦走進一座草棚。那草棚乃是新搭，棚中桌椅俱全，桌上放了茶壺、茶杯。

黃伯一揮手，便有部屬斟上酒來，又有人送上干牛肉、火腿等下酒之物。丁獵端起酒杯，走到棚外，朗聲說道：“眾位朋友，丁獵和各位初見，須當共飲結交。咱們此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杯酒，算咱們好朋友大伙兒一齊喝了。”

說著右手一揚，將一杯酒向天潑了上去，登時化作千萬顆酒滴，四下飛濺。群豪歡聲雷動，都道：“丁公子說得不錯，大伙兒此后跟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司馬縱橫皺起了眉頭，尋思：“獵兒行事好生魯莽任性，不顧前，不顧后，眼見這些人對他好，便跟他們說甚么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些人中只怕沒一個是規規矩矩的人物，他們奸淫擄掠，打家劫舍，你也跟他們有福同享？我正派之士要剿滅這些惡徒，你便跟他們有難同當？”

丁獵又道：“眾位朋友何以對丁獵如此眷顧，在下半點不知。不過知道也好，不知也好，眾位有何為難之事，便請明示。大丈夫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只須有用得著丁獵處，在下刀山劍林，決不敢辭。”

他想這些人素不相識，卻對自己這等結交，自必有一件大事求己相助，反正總是要答允他們的，當真辦不到，也不過一死而已。

黃伯道：“丁公子說哪里話來？眾位朋友得悉公子駕臨，大家心中仰慕，都想瞻仰豐采，因此上不約而同的聚在這里。又聽說公子身子不大舒服，這才或請名醫，或覓藥材，對公子卻決無所求。咱們這些人并非一伙，相互間大都只是聞名，有的還不大和睦呢。只是公子既說今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家就算不是好朋友，也要做好朋友了。”

群豪齊道：“正是！黃幫主的話一點不錯。”那牽著七個名醫之人走將過來，說道：“公子請到草棚之中，由這七個名醫診一診脈如何？”

礙于他一片好意，不便拒絕，只得走入草棚。那人將七個名醫如一串田雞般拉進棚來。

丁獵微微一笑，道：“兄臺便放了他們罷，諒他們也逃不了。”那人道：“公子說放，就放了他們。”拍拍拍六聲響過，拉斷了麻繩，喝道：“倘若治不好丁公子，把你們的頭頸也都這般拉斷了。”

一個醫生道：“小……小人盡力而為，不過天下……天下可沒包醫之事。”另一個道：“瞧公子神完氣足，那定是藥到病除。”幾個醫生搶上前去，便替他搭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