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向家之人
- 黑碑
- 撰春秋
- 10142字
- 2020-10-24 01:05:50
霧色藹藹,天露山在漫天白霧中若隱若現(xiàn),走在曲折蔓延的石板小路上,隱隱約約能聽見樵夫嘹亮的拉著號子。
待到旭日東升,驅(qū)散了滿山的霧氣,天露山并不壯闊的山體顯現(xiàn)了出來,山頂有鐘聲傳來,在山間回蕩盤旋,摻雜著蟲鳴鳥叫,令人心生寧靜,心胸開闊,更有裊裊白煙未曾斷絕,含著一絲肅穆之意。
天露山之所以聞名于涌池郡,主要是山中有一道觀,道士下山濟世為民,懲奸除惡,在民間風(fēng)評一向良好,更有青衣圣手懸壺于世間各地,無數(shù)受了恩惠之人不遠萬里來此祈福,這才有了天露山一年上下香火不斷的壯觀景象,包括城里的一些權(quán)貴都會來此上香,求得一兩枚平安符,雖不說能有多靈驗,但盛名之下也能求個心安,當然少不了贈上不菲的錢財。
位于山頂?shù)牡鲤^名為“天露觀”,以山為名,不論富貴貧賤都能進去燒上一炷香,至于聊表心意的捐贈,則沒人強求,這一點也是無數(shù)平民心生崇敬的主要原因之一,老百姓讀書少,不懂許多大道理,基本上都是摸著良心而論是非,天露觀的道人懸壺濟世不說,更沒有那些神仙架子,不敬他們敬誰?敬那些剝削百姓的貪官污吏?還是高高在上不問民事的皇上?
老百姓講的就是一個理字,將心比心之下,天露觀得民心更甚于朝廷。
天露山雖然不高,山勢卻險,上山的路卻有許多條,彎彎曲曲少有直線,基本上都是青石板路,泥濘山路早在很多年前便被修繕成石板路,更設(shè)有許多亭臺供行人歇息。
半山腰的一處石亭內(nèi),一行人正在休息,居中坐著的是富態(tài)中年人,身著青黑色長袍,上面繡著奇山怪石,臉上著一絲疲態(tài),卻不失威嚴,身邊坐著一秀麗女子,面如敷粉,唇若施脂,眉眼中藏著天然的媚態(tài),不似作俏,一雙柳葉細眉微微簇著,似惱似怨,二人瞧著面容有些相像,像是父女。
十來位統(tǒng)一打扮的護衛(wèi)沒有落座,分而四散,若有若無將二人圍在中間,卻又不擋住他們的視線,一看便知訓(xùn)練有素。
石板小徑不時有同樣上山的人經(jīng)過,但都沒有停留歇息,一瞧見那些大漢的黑臉,哪里敢自找沒趣,真要累了都會咬咬牙往前走到下一個休憩的地方。
小徑上有三人結(jié)伴而來,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另一人卻悶不做聲跟在不遠處,與前面二人的距離永遠都是五步左右。
齊修遠一邊走著,一邊轉(zhuǎn)頭看著四周的風(fēng)景,不時咋舌,像是大開眼界一般,身邊的劉珂頭戴輕紗,遮住了禍國殃民的容顏,她見齊修遠一副土包子模樣有些好笑,抿著嘴說道:“幸虧我戴了面紗,不然叫熟人看見你這副德行,肯定要笑話我不知從哪找來的山野莽夫。”
“真有人那么說的話,我?guī)湍惆阉蛩馈!饼R修遠慢悠悠回了一句話。
劉珂笑了笑,沒有接話,隨手在路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如一個稚童一般捏在手中把玩,齊修遠有心了解關(guān)于這方天地更多的信息,以免自己思想停留在前世,不小心吃悶虧,他問道:“這天露觀高手多么?”
劉珂:“那可說不準。”
齊修遠疑惑道:“什么意思?”
劉珂掌握關(guān)于天露觀的情報遠非常人可比,她說道:“目前只知道天露觀三代弟子之內(nèi),只有一個小宗師,在武道方面只能勉強入眼,但老王八挺多的,一心修道,不是大事不出山,最起碼有一位大宗師。”
“呵呵,小宗師才勉強入眼?信不信人家一只手能打你十個?”齊修遠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嘲諷道,他對劉珂這種視小宗師如糞土的語氣很不爽。
“老子都還沒到小宗師呢!”
早就對劉珂的秉性摸透一二的齊修遠也不怕這女人惱火,不得不說劉珂的手段城府都相當成熟,從不在小事上斤斤計較,更別說心性魄力了,即使是個女人,齊修遠也絲毫不敢看輕。
果然劉珂只是輕輕一笑,不置可否,繼續(xù)說道:“當代天露觀觀主道號順清,武道修為堪堪摸到小宗師門檻,但真動起手來小宗師遠不是他對手。”
說到這,劉珂頓了頓,突然問齊修遠:“你知道為何佛道兩家在兩座天地能超脫于尋常武夫么?”
齊修遠心里隱隱有了猜測,但搖了搖頭,說道:“不知為何。”
劉珂有些無奈的攤了攤手,“因為他們可能看起來很弱,小宗師都未到,但真動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手段層出不窮。”
“像那位順清道長,前幾年不就引天雷下凡劈死一妖獸么,那妖獸戰(zhàn)力和尋常小宗師巔峰相當,換作其他武道相同的小宗師,不也得灰飛煙滅么。”
說著說著,劉珂突然有些憤憤不平,“我最看不慣的就是請神下凡這一招了,打不贏就趕緊把老祖宗請下來,就是欺負別人家的祖宗不能升天,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打了老的來了個更老的,最后比的不是誰功夫厲害境界高法寶多,比的是誰家老祖宗年紀大,這誰能受得了?”
齊修遠看著突然變了畫風(fēng)的劉珂啞然失笑,輕聲說道:“其實你這樣更讓人來的舒坦。”
聽到這話的劉珂掀開輕紗,嘴角微彎沖齊修遠一笑,說道:“那你喜歡我嗎?”
齊修遠皺了皺眉,有些不確定說道:“你媽?年紀恐怕有些大了,但如果你長得隨你娘,我倒是不介意。”
劉珂微微愣神,一下子沒聽懂這句話,但身后爆發(fā)的刺骨殺意讓她明白過來齊修遠狗嘴里吐出的是什么話,一瞬間樹林中無數(shù)飛鳥驚起。
主辱臣死!
劉潛下意識的想要拔刀,但劉珂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劉潛剎那間壓制住所有殺意,又恢復(fù)原樣,木頭一般跟在二人后面。
齊修遠瞇了瞇眼,心底一沉,這樣都不和我撕破臉皮?
他并不是故意找死,而是在試探劉珂對他容忍的底線在哪,很明顯這脾氣有些好的過分了,肯定不光光要他對付紅魔老怪那么簡單,最怕的就是她另有所圖而自己卻不知道。
有青衫遮面,劉珂神色陰郁,但卻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娘已經(jīng)死了,死者為大,你以后不要拿我娘開玩笑。”
齊修遠臉帶愧色,微微低頭說道:“對不起,我并不知道此事。”
“無知者無罪。”
齊修遠輕聲嗯了一聲,心里卻冷笑不已:“最好別坑老子,不然讓你全家死光!”
說完二人就沉默了下來,氣氛有些詭異,齊修遠不想被捏著鼻子走,裝作好奇問道:“劉珂,你見過神仙么,真正的神仙。”
劉珂聽到他這么問,似乎一下子也忘了之前發(fā)生的不快,笑著說道:“遠遠瞧見過威勢,但卻沒有目睹過真容。”
“道家的請神下凡?”齊修遠問道。
劉珂點點頭,感慨道:“若不是那道家真人畫地為牢,沒讓余威擴散,不知有多少人要莫名葬身,大戰(zhàn)過后,方圓十里寸草不生,大地下沉十丈之多,神人之威莫過于此。”
齊修遠聽著頭皮發(fā)麻,問道:“這么猛?那道家真人的對手又是誰?”
劉珂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zhuǎn)而聊起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巨澤獨霸三洲,雖不及中土神洲地域遼闊,但在其他八國之中算是國力最強,但在三十年前,巨澤國卻只能生存在東昭國以及北齊國的夾縫中,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國土擴充了三倍有余,國力更是傲視群雄,你可知道為何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莫非是有先天之境的修士插手國事,或者有道家神仙暗中幫助?”
劉珂輕輕一笑,不屑道:“別說是巨澤國了,就算是百年前的大漢王朝也別想道家的神仙會多看一眼,都是螻蟻而已。”
齊修遠:“那究竟為何?”
“原因是橫空出世的魏國師。”
說到這個魏國師,身后的劉潛輕輕咳嗽了一聲,劉珂不耐煩轉(zhuǎn)頭道:“怕什么,難不成還會有人拿我問罪?”
回頭瞥了一眼劉潛,是什么秘辛讓這死僵尸臉都掛在心上?齊修遠更好奇了,“這魏國師是什么人?能夠有如此豐功偉績?”
“原先所有人都以為魏國師不過是一介凡人,只是深詣謀略,算無遺策,但天妒英才,魏國師不過在任十年便撒手人寰,臨死前指定一關(guān)門弟子作下任國師,繼續(xù)為巨澤國出謀劃策,開疆擴土,以圖一統(tǒng)天下。”
“第二任國師,也自稱姓魏,謀略不在第一任國師之下,同樣只活了十年,同樣指定了一位徒弟擔(dān)任國師,在第三人國師任位第七年的時候,有道家真人踏祥云而來,在京都擺下大陣,目標直指國師府。”
“隨后第三任國師便與那道家真人在京都內(nèi)大戰(zhàn)了一場,最終戰(zhàn)果無人得知,真人消失不見,國師也從此沒了音訊,從頭至尾道家真人都未與人說明緣由,所以對國師的身份議論紛紜,沒有一個可靠的說法。”
“而后皇上下令禁止談?wù)搰鴰煹拇嬖冢瑖鴰熞簿统闪司┒嫉哪撤N禁忌。”
劉珂緩緩?fù)鲁鲆豢跉猓^續(xù)說道:“從那之后,巨澤國再無寸進,原本按照當時攻勢,世上早就沒了東昭國,不過現(xiàn)在也差不多,東昭縮居一隅,只能靠與巨澤國聯(lián)姻,以及輸出戰(zhàn)馬以維持國祚,舉國上下毫無斗志,與滅國無異。”
齊修遠聽得津津有味,言談毫無顧忌的說道:“這國師也是個猛人啊,就是不知道他是何來歷,有何目的。”
劉珂搖搖頭,“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幾個問題。”
想了一下,齊修遠問道:“那三任國師,是不是至始至終都是同一人?”
劉珂笑而不語。
三人步子不快不快,都有著遠超常人的強健體魄,絲毫不覺著累,前面看見了一個石亭,已經(jīng)有人在那歇息了。
劉珂瞇著眼看清了亭內(nèi)坐著的父女二人,笑著說道:“有意思,齊修遠,咱們?nèi)デ懊嫘ⅰ!?
齊修遠點點頭,沒有異議。
石亭中的護衛(wèi)遠遠就瞧見了靠近的三人,除了走在最前頭蓋著頭衫之人略顯神秘之外,另外二人看上去都平平無奇,護衛(wèi)首領(lǐng)一臉橫肉,眼中精光閃過,不敢有任何放松,自家主子出行牽涉及廣,不能有絲毫意外。
想了片刻后,護衛(wèi)首領(lǐng)悄無聲息的離開隊伍,其他人默契的補齊他的空位,防守再次滴水不漏。
“三位官人,我家主子在前方亭子歇息,主子喜靜不喜鬧,可否賞臉繞道而行?”護衛(wèi)首領(lǐng)面相兇惡,說話卻滴水不漏,十分中聽。
劉珂沒有說話,頭微微一動,齊修遠福至心靈,向前走了一步,說道:“天地間哪有這樣的道理,路也不是你家開的,一路走來我們也累了,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也請這位大哥通融通融,不要難為人。”
見到齊修遠這么不識趣,護衛(wèi)首領(lǐng)臉色難看,但在不知道對方深淺的情況下也沒有冒然發(fā)作,他抱拳道:“不知幾位壯士如何稱呼?”
聽到這滿臉橫肉的漢子發(fā)問,齊修遠沒有搭理,自顧自的站在了劉珂身后,擺明了劉珂是做主之人,護衛(wèi)首領(lǐng)果然將視線放在劉珂身上。
“無名小輩,不足掛齒,可否借過?”劉珂淡淡的說道。
護衛(wèi)首領(lǐng)將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輕輕搖搖頭。
齊修遠心里發(fā)笑,不知道死僵尸臉是玩刀的行家么,在他面前耍刀,你刀都拔不出來!
劉珂輕輕一笑,“玩橫的?”
護衛(wèi)首領(lǐng)沉聲道:“職責(zé)所在!”
劉珂點點頭,向后退了幾步,齊修遠微微皺眉,這是讓自己開路啊,但他也沒有退縮,向前跨了一步。
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這就是江湖,齊修遠也樂于如此。
護衛(wèi)首領(lǐng)似乎心有顧忌,遲遲未出手,齊修遠笑著說道:“打還是不打?不打就讓路!畏畏縮縮的像只王八一樣。”
這邊的動靜早就引起了亭內(nèi)眾人的注意力,身穿青黑色長袍的中年人臉色不善,“到哪都不得安寧!”
他身旁的俏麗女子面有愁容,捏著衣角看著中年人,“爹爹...”
中年人拍了拍她的手,寬慰道:“沒事的。”
齊修遠最看不得這種打起架來扭扭捏捏的人,也沒有再多廢話,踩著掠云步,欺身上前,拳頭帶著熾烈的勁風(fēng)砸向護衛(wèi)首領(lǐng)面門。
護衛(wèi)首領(lǐng)一拳打出,與齊修遠對了一記,兩人各自后退幾步,似乎不分高下。
“虎焚拳!”
齊修遠一聲低喝,順勢而上,身后出現(xiàn)一只斑斕猛虎虛影,身上燃著熊熊烈焰,張牙舞爪撲向護衛(wèi)首領(lǐng)。
“再不出刀你會死!”齊修遠眸子里帶著殺意,大聲說道。
護衛(wèi)首領(lǐng)不敢再藏拙,抽刀出鞘,白光閃過,猛虎虛影被劈碎,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才像樣!”
齊修遠雙手一挽,腳底發(fā)力,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個腳印,與護衛(wèi)首領(lǐng)貼在了一起,他知道絕不能拉開距離,近身而戰(zhàn)才能發(fā)揮拳法的最大威力。
側(cè)頭躲過一刀,齊修遠一拳狠狠轟在護衛(wèi)首領(lǐng)胸口,護衛(wèi)首領(lǐng)勉強回刀格擋,但還是發(fā)出一聲悶哼,踉蹌往后退了幾步,感受著胸口灼燒的痛感,護衛(wèi)首領(lǐng)臉色難看。
“如此霸道的拳勁!”
吃了一個暗虧,護衛(wèi)首領(lǐng)收起所有小覷之心,雙手握刀,層層刀光織出一張大網(wǎng),殺向齊修遠。
“天羅地網(wǎng)!”
亭內(nèi)的中年人微微點頭,說道:“向鷹的刀法又提升了,不錯不錯。”
“爹爹,向大哥能贏嗎?”
中年人面無表情吐出一個字:“難!”
“能不能保住命都是問題。”
俏麗女子蹙著眉頭,眼底滿是擔(dān)憂。
齊修遠被刀光籠罩,不見任何退意,迅猛的刀光眨眼而至。
“吼!”
一聲虎嘯,漫天刀光被沖的零零散散,齊修遠沒有絲毫停滯,再次與護衛(wèi)首領(lǐng)向鷹纏斗在了一塊。
拳、腳、肘、膝、掌,腿全部成了齊修遠的武器,向鷹根本發(fā)揮不出原本的實力,艱難抵抗,完全被壓著打。
齊修遠不給向鷹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波接著一波的攻勢如大江之水連綿不絕。
“嘭!”
終于向鷹露出了一個空檔,被齊修遠砸在面門之上,一陣眩暈感涌了上來,向鷹內(nèi)心冰冷,“不好!”
耳邊一陣呼嘯之音,向鷹下意識的舉刀,卻沒有感受到期待的碰撞,齊修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輸了!”
他化拳為爪,捏住了向鷹了喉嚨,只要勁力一吐,就能震碎向鷹的喉骨,送他上西天。
但齊修遠沒有動手殺他,封住了向鷹的穴道之后,像丟一只死狗一般扔在了劉珂的腳邊,隨后站在了她身后。
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向鷹便成了個茍延殘喘的廢人。
劉珂看都沒看一眼向鷹,把目光投向亭子,中年人看著跟死狗一樣的向鷹,眼中閃過一絲陰郁,沉聲道:“請幾位進來歇息。”
他身邊的護衛(wèi)讓出了一條路,一個個都面無表情,就算向鷹生死不明也不見絲毫氣憤。
劉珂走到?jīng)鐾ぶ校R修遠與劉潛緊隨其后,中年人說道:“幾位請坐。”
劉珂坐在中年人對面,揭開面紗,緩緩說道:“久聞向家大名,英豪輩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看清她的面容后,中年人眼神一閃,但沒有表現(xiàn)出沒有絲毫異樣,平淡說道:“幾位有何目的?”
劉珂笑了笑,“沒什么目的,只是想目睹一下向家下一位家主的英姿。”
中年人臉露怒容,說道:“我家老爺子身康體健,姑娘莫要信口雌黃!”
“向天問,你家的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何必自欺欺人呢?”
說完劉珂笑了笑,“而且,明明知道我是誰,何必裝出萍水相逢的樣子來呢。”
向天問淡然說道:“我與姑娘確實素不相識,今日第一次謀面。”
劉珂撇撇嘴,有些意興闌珊,“和你們這些生意人打交道最是無趣。”
她目光轉(zhuǎn)向向天問身邊的俏麗女子,眼睛一亮,笑吟吟說道:“這位應(yīng)該就是文薇妹妹吧?果然生的天生麗質(zhì),楚楚動人。”
向天問之女向文薇輕輕點頭,沒有搭話,向天問眉頭一皺,說道:“不知姑娘所謂何事?若是行走江湖囊中羞澀,我向家愿意資助幾位,以結(jié)香火之情。”
劉珂突然說道:“素來聽聞向家是涌池郡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旗下資產(chǎn)無數(shù),身家豐厚,喜歡結(jié)交江湖中人,門內(nèi)賓客數(shù)不勝數(shù),更不乏有武功高強之人侍為供奉。”
手里把玩著一個溫潤美玉,劉珂繼續(xù)說道:“但是聽說最近向家也并不安生啊,老爺子一旦撒手人寰,這么大個向家,該交給誰來打理呢?”
向天問眼神陰郁,一旁的向文薇第一次在他人嘴里聽聞自家事,不知如何是好,捏著衣角,齊修遠豎起耳朵,劉珂的話一字不漏的裝下了,心里暗自思量。
“劉珂這小娘皮向來無利不起早,看中這向家什么了?”
見向天問沒有任何反應(yīng),劉珂也不意外,如果不是向天問知曉自己的一些根底,恐怕剛進亭子就會遭到迎頭一棒,向家作為涌池郡排進前三的大家族,沒有些根底是不可能在涌池郡立足的,光明面上的小宗師就有三位,更別說藏在底下不輕易示人的家族底蘊。
“向天問,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歷,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呢,作為一個生意人,應(yīng)該知道做生意最基本的東西就是講究有利可圖。”
劉珂手指發(fā)力,將手中玉佩捏個粉碎,絲絲細粉從指縫滑落,“我也不妨直說,我今天上天露山并不是沖著你來的,說句實在話,別說你一個還是待定的下任家主,就算真是向老爺子當面,也沒那資格讓我悻悻掛念算計。”
“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算計你,我只是想跟你做筆買賣而已。”
向天問沉默良久,輕輕一揮手,身邊的護衛(wèi)退了出去,亭內(nèi)只留下劉珂三人以及他兩父女。
劉珂把話已經(jīng)挑明了,向天問也不惺惺作態(tài)了,他問道:“我知道一個小小的向家還入不了劉家的眼,所以我非常好奇劉小姐為何如此關(guān)注我向家之事?”
聽到這話,劉珂輕笑一聲,“收集各大家族的情報本是理所應(yīng)當,但卻在向家發(fā)現(xiàn)了意外的驚喜,也就是你向家唯一拿得出手的那東西。”
向天問眼光一閃,皮笑肉不笑說道:“哦?那我就更好奇了,向家有什么東西能讓劉小姐上心?”
劉珂嘴里輕輕吐出三個字:“明王刀。”
“嘭!”
家族最大的秘密從劉珂嘴里說出來,饒是以向天問的心性修養(yǎng)都控制不住,心緒波動之下,一掌震碎了亭內(nèi)的石桌。
碎石飛濺,向天問氣機流轉(zhuǎn),護住身邊的女兒,齊修遠出拳如風(fēng),將飛過來的碎石一一震開,劉珂端坐在那里巍然不動。
向天問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說道:“事關(guān)家族生死,劉小姐對明王刀一事最好給個交代!”
劉珂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交代?是給你向家一個交代還是給你向天問一個交代?”
不等向天問接話,劉珂語氣充滿譏諷:“明王刀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把已經(jīng)散靈了的低等靈器,有讓得我覬覦的價值么?”
“向天問,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齊修遠站在劉珂身后,臉色平淡,心底暗自發(fā)笑,這小娘皮打臉功夫確實厲害,氣得向天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至極。
對于劉珂嘴里說的靈器,齊修遠倒是了解一點,世間兵器同樣分為三六九等,在江湖中能見到最頂尖的兵器不過是削鐵如泥罷了,仍然脫離不了凡器的范疇,而凡器之上便是靈器了。
二者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一個“靈”字上,凡器不過是通過爐火工藝鍛造而成,是死的,發(fā)揮的威力取決于使用者的修為武力高低。而靈器卻是天地蘊養(yǎng)之靈,附在兵器之上,二者相互相生,兵器自身通靈,不需要人為操控便能自主殺敵。
威力更是一個天一個地,靈器及其稀少,靠人力鍛造出靈器千難萬難,更多的是先天而生,所有每當天地間一把靈器出世,都會引起各方勢力的爭奪,屆時說血流成河也絲毫不為過。
靈器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會認主,一般來說,靈器認主之后,除非原主人已死,不然不可能被第二個人掌控,如果強行使用的話,和一般的利器沒有太大的區(qū)別,靈器的價值也就在一個靈字上。
看到向天問一掌震碎石桌,劉珂笑著說道:“世人皆知向家長子善于經(jīng)營,將諾大的家業(yè)打理的井井有條,卻不知他也是一位武道強者,早在兩年前便踏入小宗師一列。”
聽到這里,齊修遠深深的看了一眼向天問,心里忍不住吐槽:“又是一個屬王八的!”
小宗師在涌池郡算得上是頂尖戰(zhàn)力了,這向天問隱藏的很好,剛才震碎石桌那一掌,二流武者都能做到,所以齊修遠也認為向天問不過二流而已,聽聞劉珂這么一說,他才知道這家伙的真實實力已達小宗師。
齊修遠知道許多人都會學(xué)一些隱藏氣機的法門,否則小宗師走在路上就跟黑夜中一團火把一樣引人注目,他也打定主意要學(xué)這類的法門了,不然遲早要吃虧。
底子被劉珂掀的一干二凈,向天問沒有那么好的養(yǎng)氣功夫了,他直接說道:“劉家高居于世,與我們這種普通家族素來沒有牽連,我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整個向家在普通人眼里高不可攀,但在劉家面前不過是汪洋大海上的一葉扁舟,除了傳家之用的明王刀,沒有任何東西能入劉家的眼。”
“劉小姐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說。”
劉珂點點頭,“早這樣不就好了么,我也不用說那么多廢話跟你瞎扯。”
“此處不是議事之地,日后會有人登門與你詳談,你放心好了,既然是買賣,肯定都有賺頭,以劉家的做派不會讓你吃虧的。”
向天問點點頭,齊修遠扯了扯嘴角,天天把劉家掛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身份尊貴,是劉家的小姐?
既然聊完正事,向天問不介意與劉家小姐打好關(guān)系,生意人最講究的就是人脈的擴展,自從三年前這位劉家小姐突然蒞臨涌池郡,關(guān)于她的情報堆滿了向天問的書桌,但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
到了向問天這個層面,對于許多上層才能得知的秘辛也是知曉一二,雖然向家在涌池郡算是一霸,可在劉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巨澤國十三郡城,大大小小的家族數(shù)不勝數(shù),放眼全國,向家不過是中等而已,更別提在整座小天地了,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而劉家九脈,把控著小天地九國走向,巨澤國獨霸三洲,巨澤劉家更是一個龐然大物,分支無數(shù),財力武力關(guān)系網(wǎng)都不是一個小小向家能夠望其項背的。
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知道為何劉家小姐會蒞臨涌池郡,向天問更不知道她就是巨澤劉家當代家主之女,如果知道的話,恐怕就不會這么淡然了,要知道向天問不過當她是普通的一位劉家小姐,才有那么三分的底氣與她閑談。
向天問笑著說道:“劉小姐此行上山,想必是會見天露觀的幾位道長吧?”
劉珂點點頭,“確是如此,與順清道長有約。”
聽到順清道長的名號,向天問感慨一句,“順清道長真乃高人,向某對道長欽佩有加,此番冒昧上山,也是有求于順清道長,既然順路,不妨結(jié)伴而行,劉小姐意下如何?”
劉珂沒有拒絕,笑道:“可以,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要從向宗師這了解一下。”
向問天擺擺手,“劉小姐這么抬舉向某,實在愧不敢當,一身武道修為如何能入劉小姐的眼。”
劉珂呵呵一笑,沒有接話。
她不過是隨意給向問天戴了一個帽子,小宗師確實不能入她的眼,出身劉家,劉珂連神人下凡都有幸目睹,一個剛?cè)腴T的小宗師真的不夠看。
更何況有劉潛這個小宗師巔峰站在身側(cè),珠玉在前之下,向問天的小宗師并不算出眾。
一行人走出亭子,向山上走去。
劉珂與向問天在前,齊修遠與向文薇并肩而行,僵尸臉劉潛跟在身后。
齊修遠打量著身邊佳人,向文薇生的天生麗質(zhì),與劉珂不是同一種風(fēng)格,劉珂屬于那種傾國傾城的禍水,而向文薇更像是一位小家碧玉的良家女子,氣質(zhì)如出水芙蓉,外秀內(nèi)華。
“文薇小姐氣質(zhì)芳華,怪不得李郡守的二公子對文薇小姐青睞有加,自古美人配英雄,李家二公子年紀輕輕,卻威名遠播,想必向伯父對李公子也很滿意吧。”
劉珂對向問天的稱呼改成了向伯父。
向問天聽聞笑道:“呵呵,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打算,我從不摻和他們之間的事。”
劉珂眸光一閃,說道:“婚姻大事豈容兒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不可少,既然是郎才女貌,又是門當戶對,向伯父應(yīng)當樂意至極才是。”
“李郡守手握軍權(quán),向家家底豐厚,有了李家相助,向伯父豈不是如虎添翼,修為生意都能更上一層樓?”
“唉,女大不中留啊...”向問天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而笑道:“向某倒是很好奇,會是哪個幸運兒能摘得劉小姐芳心,依我看那必定是個頂天立地的蓋世強者,尋常人哪能入劉小姐的眼?”
劉珂重新戴上面紗,將額前的頭發(fā)挽至耳后,眼波流轉(zhuǎn),似有愁緒,輕聲說道:“興許這種人一輩子都不碰到。”
“肯定會碰到的,天下之大,英雄豪杰無數(shù),總會碰到讓劉小姐傾心之人,現(xiàn)在只是時機未到。”
劉珂搖了搖頭,“兒女情長暫時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倒是向伯父該好好替文薇小姐考慮一下了。”
向問天呵呵一笑,沒有接話。
“莫非向伯父覺得李衛(wèi)風(fēng)公子不好?”
“并無此意,衛(wèi)風(fēng)智勇雙全,聰慧過人,是個良婿。”
聽到這話,劉珂好奇問道:“那為何不答應(yīng)了李家的求親?”
向問天苦笑著說道:“也不怕劉小姐笑話,我對于這門親事倒沒有任何意見,只是文薇這丫頭自己不愿意,不瞞你說,我這番前來找順清道長也是為了此事,順清道長與李家素來交好,我怕我反對會拂了李家的面子,引得郡守不快,這才特意前來請順清道長出面,推掉這門親事。”
劉珂點了點頭,“莫非文薇小姐心有所屬?”
“雖然她不承認這點,但我畢竟是她父親,自家女兒什么想法還看不出來么,我也沒有特意去打探那小子的消息,做父親的只希望自己女兒開心就行了。”
聽到這話,劉珂神色復(fù)雜,想起了自己父親,也是這般的想法,可是天不如人意。
提到愛女,向天問眼里充滿疼愛,絲毫不掩飾,“我從沒有想過拿文薇的幸福用作利益交換,我就她這么一個女兒,自己寶貝的不行,更不會讓她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劉珂:“李郡守可知伯父的意思?”
“有些事情不用說出來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家也缺這么個臺階下,不然傳出去太難聽了,于情于理也說不過去。”
在旁人看來向天問似乎真的是為了女兒不惜犧牲家族利益,齊修遠走在后面,二人的對話聽的很清楚,對于向天問的做作他實在不感冒,明明是形式所迫偏偏要說的如此大義凜然。
僅僅從現(xiàn)在得出的消息齊修遠也知道,就算向文薇想嫁給李家,向問天都不可能會讓她出嫁,起碼現(xiàn)在不會。
之前劉珂也說了,向家老太爺命不久矣,馬上就要去見如來佛了,可下一任家主之位遲遲未定,還是個未知數(shù),按道理確實應(yīng)該是向天問這個長子的囊中之物,但外人哪知道大家族的骯臟事?
向家有三兄弟,誰不覬覦家主之位?這時候就各憑手段了,這還是家族內(nèi)部的問題,可以關(guān)起門來自己解決。
但是向家權(quán)力交接之際,各種弊端顯現(xiàn)出來,就是一塊人人垂涎的大肥肉,誰都想咬上一口,齊修遠不知道那位李郡守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換位思考,換做是他的話,肯定會借聯(lián)姻之名插手向家家事,好分一杯羹,反正李家是絕不可能吃虧的。
最差的結(jié)果也是李衛(wèi)風(fēng)取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更何況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給向文薇一個正妻名頭又能怎樣,假如向家扛不住這次動蕩,那向文薇和一個下人沒什么兩樣,這次機會可以讓李家賺的盆滿缽滿,李家何樂而不為?
向天問不可能直接拒絕李家的聯(lián)姻,弄不好還會給李家一個借口借勢發(fā)難,說的好聽是給李家自己一個臺階下,但在齊修遠看來這是向天問進退無門之下向順清道長求救來了。
齊修遠都能夠看出來的東西當然瞞不過劉珂了,她之所以將話題一直停留在李家求親一事上,也是抱著試探的心思,現(xiàn)在目的達到了,向天問確實是走到了一個死胡同里,劉珂也沒有在此事上一味糾纏。
二人開始閑聊其他事情,齊修遠看著向文薇,心里輕輕感嘆,那個看似愛你的父親不過是把你當做一枚棋子罷了,帝王家無親情,那些大家族又何嘗不是?
“文薇小姐?”齊修遠突然開口說道。
向文薇轉(zhuǎn)頭看著他,一臉好奇,說道:“公子叫我何事?”
齊修遠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個下人罷了,我叫齊修遠。”
“齊公子。”家教使然,向文薇并沒有因為這話改變稱呼。
齊修遠厚著臉皮說道:“叫我修遠就行了。”
向文薇好看的眉頭皺了皺,沒有開口接話,走在前頭的劉珂回頭看了一眼,齊修遠嘿嘿一笑,眼觀鼻口觀心低頭走路。
原本覺得無聊想跟這位向文薇小姐打趣兩句打發(fā)時間,但被劉珂眼神警告后,齊修遠很自覺的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跟在后面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