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方擇主
- 九州異錄
- 道亦有道
- 5722字
- 2020-10-23 22:43:25
歲月梭擲,日月流逝,十年時光,彈指即過。
待到第五年春冰雪初融之時,張青坐于湖畔之旁,已將《太清經》第九層全部習完,隱約跨入引氣后期。他此時身量玉立,已脫幼童稚氣。這五年來,他每日去河中尋玉,摸索到如今尚未尋到,一番自怨自艾后,業已放棄尋玉之念。張青并非天才,卻不知若是無此玉助他修行,只怕自身此時尚未跨入引氣前期。他無了執念心病,便日日與張耀宗修習劍法,亦逐漸沉溺于劍道之中,每日練至暮日落山方始罷休。他如此刻苦練劍,時時忘我,修為突飛猛進,一舉跨入凝氣之期,已至煉精化氣頂峰境界。但覺時光一晃而過,又是五年光景如落水般匆匆逝去。
時至晌午,柔和日光如若流華碎金灑滿山間茂林,只聽樹林深處隱隱透出陣陣劍鋒碰撞之聲,鏗鏘金鳴不絕于耳。
只見兩個身著一青一白道袍少年手持長劍,不停起伏躍降,劍鋒彼此交錯,迸出金色火花。那青袍少年面如冠玉,容貌俊朗,他反手一錯,便是一劍斜斜刺出,而那白袍少年眉清目秀,俊秀無匹隱,有男生女相之貌。但見他怒叱一聲,手腕一低,便實實壓制這一劍,順著借勢一帶,一個鷂子翻身向后翻去。
那青袍少年卻是不依不饒,雙足一蹬躍起前行,挽了數個劍花,便向白袍少年攻去。而白袍少年身在空中,見攻勢兇猛,丹田之氣一提,身子便若飛鳥般滑翔空中,不住倒后飛去,右手一推劍柄,那長劍便疾飛攻去,兩劍空中相撞,登時“砰砰”之響大作,火花不時迸射而出,濺出星星點點。
白袍少年眉間一擰,身形穩穩落地,右手一捏劍訣,便將劍收回。那青袍少年大喝一聲,左手虛空一抓,便見數道劍芒從白袍少年身下破地而出,直搗其下盤。白袍少年卻是不慌不忙,右足輕盈一點,身形驟起,一個翻身便堪堪閃避過去。尚未落地,青袍少年便提劍殺到,兩人你來我往,繼又纏斗一處,數十回合下來,斗得難分難解。
兩人久斗不下,只見青袍少年忽地露個破綻,白袍少年不疑有它,一劍搶出,刺其后背,不料青袍少年右肘一沉,將劍鋒順勢帶偏,一個轉身疾若閃電,劍鋒便已抵至白袍少年咽喉,哈哈長笑道:“小青,你這次又輸了。”白袍少年小嘴一扁,不忿道:“不就輸了一招么?哼,有甚么了不起。”
原來這青袍少年便是張耀宗,而那白袍少年自然便是張青了。但見張青氣鼓鼓道:“卻是不知為何,這套歸元劍使將出來,總覺招式澀滯,不甚靈動,也不知大師兄為何要我學這劍法?!睆堃诘溃骸叭羰顷悗熜肿屇銓W,你就學便是,總歸不會害你。況且此劍法你不過初涉,連小成也是談不上,更何談熟練運用?聽我師父所言此劍法威力甚巨,若是學到第九層功夫,怕是虛境高手也要退避三舍?!睆埱喟櫭嫉溃骸澳慵規煾副M會胡吹大氣,欺騙你這二愣子。”張耀宗登時怒道:“你說誰是二愣子?”
二人一面斗嘴,并肩行出樹林。張耀宗道:“如今卻是越來越不太平,魔道似乎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前些日子倩霞師姐好似也在外邊見過幾個魔道影子,不過她怕打草驚蛇,是以用些手段偷偷跟蹤他們。”張青興奮道:“若是如此,我也念著殺他幾個魔崽子,長長玄霄威風?!睆堃诓恍嫉溃骸熬蛻{你?當年連陳師兄和左師兄那般修為,也是狼狽不堪,我怕你還未開戰便要嚇得尿褲子了。”張青被他冷水一潑,怒笑道:“是么,若是我殺了十個魔崽子,你便怎地?”張耀宗不假思索道:“這絕無可能。”
張青唰地一下拔劍就劈向張耀宗面門,但見張耀宗抬手一擋,喜道:“又要再來么?好極好極?!睆埱嘁宦暸穑骸澳氵@王八蛋,竟敢瞧不起小爺,氣死我了?!背謩咳豢s回,又向張耀宗心口刺去。張耀宗笑道:“說不過人,便要動手動腳么?”口中說著,滑身一側,便閃避過去。
二人又重新激斗一處,劍光霍霍亮眼,直掀陣陣罡風呼嘯。正當鏖戰正酣之時,兩人頓覺一陣龐大的柔和綿力恰如廣袤大海般將自己牢牢裹住,渾身竟是動彈不得。張青大駭:“這是怎么回事,我的真元竟被封住了。”張耀宗強笑道:“無事,我想定是哪個前輩與小子們開個玩笑罷了。”
只聽一陣哈哈大笑,一個魁梧身軀在虛空漸漸顯現出來,卻是陳道遠來了。張青苦道:“大師兄,你可別嚇我,我還以為自己又得罪了哪位隱士高人?!标惖肋h笑道:“你這小鬼肝火旺盛,不消消你的火氣只怕要打到晚上了。師父召集我們有事商討,這便走罷?!闭f著,便解了兩人被封住的真元。
張耀宗笑道:“陳師兄這手封天脈元使得真是漂亮,最近定然又有精進,不若便在此地切磋一番?”陳道遠笑罵道:“少來,方才月華師伯還在尋你,叫你快些回去,若是回得晚了估計少不得又要挨頓板子?!?
張耀宗一聽自己師父威名,頓時拔足便走,不多時便去的遠了,只聽他遙遙喊道:“小青,待會若是無事咱倆便繼續切磋!”
陳道遠笑望他離去,轉頭問道:“小青,今日感覺如何?”張青苦臉道:“還是如此,這一晃已達十年之久,不知為何卻總是不結丹。”陳道遠沉聲道:“修道一事,卻是急之不來,不可強求。你體內情況迥于旁人,我亦是聞所未聞,初始引氣竟不是尋常真氣,而是液態真氣。按說當真氣濃郁到一定臨界時便會化為液態真氣,而結丹幾率亦是提高甚多。但你八歲之時體內真氣便是液態,況且已然十年之久,按說早已結丹成功,卻是不知為何始終無法突破。”
張青頹然道:“莫非我這輩子再也無法結丹了么?”陳道遠笑著安慰道:“你也勿要著急,冥冥天意,如若鴻蒙,機緣自有安排,切記勿要強求貪快?!睆埱嗪龅啬惖肋h半晌,皺眉道:“大師兄,我瞧著你今日似乎與平日不大相同……”陳道遠呵呵一笑:“你倒是好眼力,我八年前便閉關至前年,確實悟出了些東西。然最近修為又有精進,現今應是結丹后期。”
張青大吃一驚,道:“那豈不是將要結嬰了么?”陳道遠搖頭道:“雖說只是一坎之遙,卻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權看機緣是否將至?!睆埱圜鋈坏溃骸盁o怪我瞧不出師兄境界,敢情你我之間卻是相差太多。”陳道遠笑道:“你也勿要妄自菲薄,現今以你弱冠之齡,便已至凝氣后期之境,即使在玄霄年輕弟子之中也算出類拔萃。師兄信你過不多時便會跨入結丹大道,屆時便將長生不老,凝氣化嬰。”
張青聽得此話,不由大喜過望,道:“師兄此話可真?”隨即又嘆道:“但我現今只會御劍化形之術,尚且不會御劍飛行,卻是何時方始能夠學習?”陳道遠哂然一笑:“暫且勿急,你可知最近門教之中將會舉行一次活動?”
張青在這芥子空間之中苦修十年之久,每日見到的便是張耀宗這些人,早覺膩悶不已,聽聞近日將有活動,不禁眼前一亮,說道:“卻是何時?舉行甚么活動?”
陳道遠見他心急模樣,微微一笑:“近日將舉行一次比試大賽,本意乃瞧瞧年輕弟子修為深淺,好從中挑些修為較高的弟子?!睆埱嗥娴溃骸斑@是為何?”陳道遠嘆道:“近日來魔道動靜巨大,若所料無錯,應當在修養生息,可能近期便會掀起腥風血雨。我六大門派樹大招風,此遭便是首當其沖。所以經各門派掌門協議,便決定挑選一些修為上佳的弟子,構成一個小組,暗中給予魔道出其不意地一擊?!?
張青叫道:“這很好玩嘛,我也要去!”陳道遠面色一肅,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倘若一個大意便會送了性命,況且魔道之人心思狡猾,詭計多端,你這小鬼雖說修為不錯,但經驗尚淺,很容易便落入魔道陷阱。”
張青不屑道:“哼,管他甚么陰謀詭計,小爺三尺青鋒出鞘,魔崽子便要屁滾尿流,抱頭鼠竄!”陳道遠笑道:“瞧你模樣,倒是躍躍欲試。”張青道:“不錯,我在宗師兄面前夸下??冢ㄒ獨⑸鲜畟€魔崽子讓他瞧瞧!”
二人談笑之間,已然行至庵堂門口。但見蘇揚亮在堂廳內來回踱步,蘇詩妍在旁垂手而立,一襲白衣勝雪,艷麗無方,已早脫離少女青澀爛漫情懷,然成熟女人般嫵媚風情愈濃;而左云則大咧咧倚靠一張檀木凳上,翹起二郎腿,兀自對著葫蘆小口飲酒。蘇揚亮見二人到來,不由眼前一亮,呵呵捋須大笑,同時瞟了左云一眼。
張青見他如此模樣,心頭雪亮,暗自忖道:“估計老頭子又跟這瘋子慪氣了?!弊灾Y數且不能少,便拱手躬腰道:“徒兒張青拜見師父。”
蘇揚亮見他乖巧模樣,心頭大樂,又橫了左云一眼,笑道:“勿要多禮,且讓師父瞧瞧你最近修為如何。”后退一步,將張青細細打量一番,嘆道:“你現今仍未突破至煉氣化神之境,且聽師父一勸,若是尚未結丹,便不要參加這次比試了。”
張青忙道:“這是為甚么?”蘇揚亮擺擺手,道:“你不知戰場殘酷,當年驚天一戰,也不知死了多少化虛高手。你現今修煉不過短短十年,斷無理由為此白白送命。”
張青俊臉登時漲的通紅,不忿道:“師父也忒小瞧人了,弟子雖說修為一般,但心思靈動,況且每日與宗師兄練劍切磋,諒來也不會出甚差池?!碧K揚亮嘆道:“張耀宗那小子也不過化神之境,況且他心思耿直,從不?;屨N你。你不知世人心中險惡,又怎會知這世上殺人利器不是修為,而是人心?!?
陳道遠見蘇揚亮不準張青參加比試,亦在一旁勸道:“你便聽師父的話罷,師父之言也是無錯,以你如今修為尚且遠遠不夠,左右總歸不會害了你便是。”張青低垂腦袋,悶聲道:“既是如此,弟子便不參加比試了?!彼倌晷男?,只是一心念著殺敵立威,此刻一腔熱血卻遭蘇揚亮阻攔,心中卻是老大不情愿。左云冷笑一聲,道:“你這小娃怎地這般膽小,老家伙稍微唬你一下便不戰而降,簡直懦弱之極!”
蘇揚亮不料他這當口橫插一腳,登時面色一變,大怒道:“你這孽障住口!給我滾出去!”左云霍地一下站起,哈哈笑道:“管你怎么說,這次比試老子定要參加?!闭f著,拍了拍張青肩膀,道:“有膽子一齊便來吧,讓我看看甚么才是大丈夫所為?!惫恍Γ銚u頭晃腦地走出廳門。
蘇揚亮直氣的白須亂顫,伸手指著左云背影,雙目圓睜,額上青筋暴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蘇詩妍一旁見了,忙上前攙住他,柔聲道:“師父尚且息怒,左師兄也只是念著為眾位師兄師姐報仇罷了,您便圓他這次心愿罷,勿要與他計較?!?
只見蘇揚亮緩緩閉眼,半晌過后吐出一口郁結之氣,睜眼道:“那你小子的意思呢,如今也還想去么?”張青見他疲憊模樣,心中想去卻又不敢說出口,只得諾諾道:“弟子……弟子……”蘇揚亮見他猶豫模樣,復又閉上雙眼,嘆道:“天意,天意。”登時睜眼正色道:“既是如此,你便去罷。”
張青大喜過望,連連道:“多謝師父成全,弟子定然不會讓師父失望!”蘇揚亮兩眼一翻,怒道:“今次便讓我失望才好!”他忽地一轉,指著陳道遠說:“這次你也去罷?!?
陳道遠心知蘇揚亮乃是放心不下張青安危,便緩緩點頭道:“弟子知道了。”蘇揚亮點點頭,道:“若是無事,這便散了?!闭f著,一只芊芊玉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他轉頭便望見蘇詩妍一臉期盼表情,不由苦笑道:“你這小妮子也想去么?”蘇詩妍臉上一紅,微微點頭。
張青知她憧憬塵世一旅已久,此番比試乃是大好良機,她又怎會讓機會從手上溜走?蘇揚亮眼中一黯,嘆道:“女大不中留,你也去罷,不過你從未與人爭斗,一點遇敵經驗也無,為師實在是放心不下。”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條七彩綢緞,道:“這條九霞綾乃是你師娘遺物,可攻可守,威力無窮,乃上品法寶,你且用來防身?!?
蘇詩妍驚喜不已,謝了雙手接過,放在手中細細摩挲。張青見這條九霞綾外表非凡,似有流光耀動,不由暗吞一口口水,眼巴巴地望著蘇揚亮。蘇揚亮見他模樣,暗暗好笑,笑罵道:“你這貪婪小鬼,罷了,為師這十年來也未曾贈你何物,這次便賜你十方劍罷?!?
張青登時大喜,光是聽名字就頓覺此劍非凡。他見蘇揚亮也不知從何處拎出一把青鞘長劍,模樣雖古樸,但靈氣外溢,輕盈躍動。蘇揚亮咳嗽一聲,道:“此劍乃十方劍。古偈有云:十方世界目前寬,拋卻云庵過別山。此劍威力無窮,為師也盼你早日提升修為,真正達到獨當一面境界?!?
張青激動不已,連忙拜謝了,便接過長劍,只覺入手異常輕盈,靈氣四溢,渾不似外表那般厚重。而劍鞘古樸無匹,他緊攥劍柄,慢慢將劍身一點一點拔出。但見劍鋒清光外泄,隱隱有龍吟之聲傳將出來。他心神一震,頓覺天地之間頃刻化為虛無,天地萬象便只得此劍與自身融為一體,如水乳融交不可分離。
他卻不知自身神識與十方劍經已融合,蘇詩妍見他持劍呆立,眼神茫然,不由奇道:“小師弟這是在干嘛?”蘇揚亮哈哈一笑:“無妨,十方劍雖非仙器,但也有些自主意識,這會兒應當在與青兒溝通罷。”
陳道遠笑道:“想不到師父竟是如此看重這小鬼頭,連私藏的寶貝兒也拿出來了?!碧K揚亮兩眼一瞪:“我若是再要藏私,只怕要白白送了這小鬼的命!”話說之間,蘇詩妍突在一旁驚道:“師父,你瞧小師弟這是甚么回事?”
但見張青左爿身子通體發紅,汗出如漿,而右爿身子卻是寒冰覆體,眉發上掛滿細小冰凌,瑟瑟發抖。蘇揚亮白眉一軒,急道:“不好?!庇沂忠坏婪偙阗N在張青前額,口中喃喃念咒。
而張青此刻眼前卻是令番景象,他本感自身身處混沌虛無,驀然間周身卻是換了副景象,只見地表陣陣龜裂而開,炎炎熔漿從中冒出,熾熱無比,幾欲將他炙烤至熟。張青轉身欲走,卻發覺身旁均是茫?;鸷?,已是逃無可逃。便在這灼熱難耐,頭脹眼暈之時,倏然間卻是身位一處荒蕪冰原,一眼望去空無一物,唯有一地白雪刺脹雙目,且與天際交接一處,彷佛置身于無盡白皚之中。他頓感周身溫度驟然降低,直落冰點,只覺渾身血液一凝,骨髓深處好似萬蟻啃噬,肌肉僵硬無比,壓根不聽使喚。
張青欲哭無淚,也不知自己為何來到此地,心中極為害怕,但卻也隱隱猜測自己本體尚在那玄霄庵堂之中。便在此時,蘇揚亮憑空出現在他面前,滿面焦慮,急喝道:“你這該死的渾小子,快給我出來!”便抓住他后領猛地一扯。
張青只覺渾身輕若鴻毛,冷熱已無感覺,忽地眼前一花,足下倏然一實,發覺自己尚站在堂廳之中,額上貼著一道符箓,渾身已然濕透。他尚不知方才發生何事,兀自心有余悸間,蘇揚亮將他額前符箓扯下,苦笑道:“真是好險,為師也是老糊涂,忘記告訴你,這十方劍性子桀驁不馴,方才那番景象便是給你一個下馬威?!?
張青驚得目瞪口呆:“此劍莫非自有神識?”蘇揚亮笑道:“不錯,世間法器皆有神識,只不過十方劍的神識比較強烈些?!睆埱嗦犅劥搜?,不由一肅,朝地上十方劍拜了三拜,道:“劍兄呀劍兄,小子自認修為尚淺,但若得劍兄一助之力,無疑雪中送炭。小子定會細心呵護劍兄,他日小子若能功成名就,劍兄威名亦會遠揚一番,豈不兩全其美之舉?”
蘇揚亮見他隨口胡謅,倒也是真心誠意,便道:“你且放心,我已與它提過此事,你將為他新主,它方才只是耍下性子,現今倒也不會如何為難你?!睆埱嘁娛絼υ诘厣衔⑽㈩澏兑环?,便沒了動靜。他壯著起膽子,上前躬腰拾起十方劍,將劍復又入鞘,負在身后,心中狂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