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迎客(一)
- 江湖舊事
- 辛愚
- 5016字
- 2020-10-23 23:18:57
六月天,孩子臉。一刻前分明還是烈日晴空,轉瞬間狂風卷來大坨的黑云,幾道亮閃撕開云層,隨著一片悶雷滾過,黃豆大的雨點便爭先恐后地從半空中躍將下來。幾個正在渭水邊伺弄莊稼的農人被雨砸得措手不及,忙不迭地收攏起農具、水罐,將腦袋縮進衣衫中,腳下并不停留,你追我趕地向河對岸的莊子里跑去。盡管嘴里叫罵著“賊老天”,一干農人的臉上絲毫不見怨懟——一場豪雨固然把身子淋得狼狽,可地里正在下種的玉米苗張開了嘴卻喝得暢快,還有比這更令農人歡欣的事情嗎?
許是“賊老天”的叫聲穿上了云霄,惹來了老天的不快,幾個呼吸之間,雨越發緊了。為首一個粗壯漢子快跑兩步率先登上咸陽橋的拱頂,復又駐足轉身,沖身后的同伴大喊:“趕緊的!頭晌的鍋盔吃到狗肚子里了?幾個后生跑得象個娘們似的!”接著攥著鋤頭的手奮力揮起,恰似要擲出投矛一般,威風極了。被罵的農人嬉笑起來,推搡間低頭前沖,誰也不愿意做那個跑得最慢的“娘們”。
低頭疾跑的幾人也先后上了橋,卻不防一頭撞在了先前那粗壯漢子的身上。抹一把雨水,抬起頭來,才發現那漢子猶自保持著擲矛的姿勢定在了那里。一個姓楊的后生湊上前,壞笑道:“陳二哥,別舉了,俺們都知道您功夫高的很,若不是軍中的功勞被人冒領,這萬年縣的校尉怎么也是您的……”若在平時,這陳二早跳起來,追著一幫后生笑鬧一番,可今日不同。陳二將鋤頭放下,用另一只拎著瓦罐的手悄悄在身側向前指指,嘴里只低低發出一個字來:“看”。幾個后生順著陳二的指頭看去,橋下的官道上竟停著好一群騎士!
“一、二……”有后生輕輕點起數來,很快報出:“二十一。”
“也許是迎客的吧。”有人做出了判斷。這城西的咸陽橋和城東的灞橋歷來是長安人迎客送別的地方,在咸陽橋邊住得久了,什么迎送的場面沒見過?兩個月前奉皇命出使西域、再興絲路的官家商團剛剛離京,那送別的儀式便是在咸陽橋邊舉行的。禮部侍郎、理藩院少卿這樣二、三品的大員都來了,商團八百余人,馱著各類貨色的牲口上萬,密密匝匝的鋪在渭水兩岸,宣讀圣旨、官長講話、絲竹齊鳴、舞龍耍獅,一群長安城的少年游俠還即興表演了擊技,足足鬧了兩個多時辰,連城東不少莊子的閑人們也來湊趣。虧得是剛收了麥子,不然渭水邊上幾個莊子今年的收成可就都黃在看熱鬧的數萬老少爺們腳下了。
都是見過大陣仗的人,陳二又是莊上有名的吃過皇糧、見過大世面的人,何至于見這二十余騎便呆了?陳二聽了幾個后生這般嘀咕,伸手又抹了把臉,瓦罐撞在額角咣咣做響也渾然不覺,自顧自喃喃道:“不一樣,不一樣……看人家這齊整利落勁,感覺一下人家這氣勢。”
幾個后生向那群騎士又望了兩眼,似乎也咂摸出點味道來。二十一騎,俱是烏衣黑馬,在這亂雨狂風之下并未避進咫尺之遙的十里亭內,也未退入官道旁的柳蔭下,不過是頭罩一頂斗笠、身披一襲蓑衣,任雨打風吹依舊靜靜立于官道一側,隊形不見稍亂、人馬不見喧嘩。看見咸陽橋上冒出幾人來,騎士隊列尾上有幾人略略回過頭來,掃了幾眼,旋即轉回身去。隔著十余丈,陳二等人并沒有感受到騎士目光中有傳說中訓練有素者必有的恍若實質的殺氣,但陳二分明瞧見了那幾名回眸的騎士輕輕控了控馬,將馬首微微側了側,那幾只一直扶在身畔刀柄上的手似乎也緊了緊。行伍出身、見過血光的陳二毫不懷疑,如果自己這幾人有什么異動的話,那微微側轉了幾分的角度足夠騎士很舒適又便捷地縱馬而出,將他們輕易截殺。
已經停下了,再如剛才一般揮著鋤頭沖將過去怕是可能引起誤會。陳二心下有了計較,又擔心嚇著幾位打小沒走出三十里方圓的同伴們,沒有把話挑明,只是低低囑咐了句:“腳步放得輕緩些……前面那群定是些貴人,莫濺起泥漿來污了人家衣裳,平白挨了鞭子。”幾個農人點頭稱是,紛紛道陳二哥有見識。
一行人不再笑鬧,循在陳二身后逐次下橋,在幾個騎士注視下,沿著官道的另一側小步疾走。陳二一邊盯著那騎士首領的背影看著,一邊琢磨著這群騎士的來歷:馬的毛色水滑、體態高大,想如今朝廷與北胡交惡,馬源緊缺,便是軍中倉促間也未必能湊齊這二十余匹同色的健馬來,倒是長安城幾個數得著的世家有著這份實力。瞧見騎士的鞍鐙、蓑笠的做工精細,更證實了陳二的想法。
漸步行到與那首領平行的位置,陳二悄然側頭望去,想瞧瞧這領頭之人的模樣。只見那首領三十上下年齡,一張國字臉溫白如玉,頜下卻是一幅修剪整齊的剛髯,蓑衣雖是寬大也掩不住其下的猿臂蜂腰。一望之下,陳二不禁“啊”出聲來,忍不住出言相詢:“莫不是唐延堡的蘇大官人?”話脫口而出,陳二又心生悔意。雖然蘇大官人是出了名的和氣近人、愛交朋友,昔年與自己也有一面之交,但畢竟身份相差懸殊,自家念念不忘的相交別人是否記得尚在兩可,而以蘇大官人身份之尊卻在風雨之中苦守官道之側,想來必是有要事,自己這一聲叫的確是孟浪了。倘若對方點點頭、微笑一下,也算是有了回應,若是連哼都不哼一聲,讓身后的幾個后生看見,那面子可失得大了。
陳二在這廂心思電轉,馬上的首領聽見有人相詢,已是將凝望官道的目光收回,沉聲應到:“正是蘇某,閣下哪位?”陳二見蘇大官人有了回應,心下一喜,快走兩步到得馬前,施了一禮道:“在下……”還未將自己名字報出,卻見那蘇大官人展顏笑道:“莫講,莫講,閣下面善的緊,且容我想想。”說話間,從蓑衣下輕輕掏出只鷂鷹來,架在臂上,腿一抬便躍下了馬,復又把鷹置于鞍橋之上,從馬后褡褳中取出塊雨布來,虛虛搭在鷹的背上,不教它為雨所襲,接著轉過身來,大步行到陳二面前,抱拳道:“這鳥兒原是故人之物,也通靈的緊,養得久了,便于自家親友一般,需是怠慢不得……卻叫閣下久等了。”陳二在邊上瞧得分明,知道那鷹原就立于馬鞍上,被蘇大官人護在蓑衣之下,未曾淋得分毫。聽得蘇大官人說明來歷,深感其重義重友之名絕非浪得,更兼對方言語謙遜,心中好感大熾,也連連抱拳謙讓。
卻見這蘇大官人微微閉了閉眼睛,雙目睜開之際,已微笑著開了口:“我省得了!兄臺莫不是陳楊寨的陳沖陳二郎?去年元霄鬧社火,陳兄舞得好一手獅子,領著貴寨勇拔頭籌。蘇某能為你們這奪冠之隊張掛錦旗實是榮幸之至!”蘇大官人之一番話說完,陳二心下激動,腦子里盤旋地便是一個念頭:“蘇大官人果然還記得我。”蘇大官人口中的“掛旗”,原是長安城每年元霄的社火慶典中有一個舞獅大賽,京兆府轄下各村坊均可組隊參加,賽后由城中望族推出一名代表,將上書“京兆獅王”錦旗授予奪魁之隊,這在一般人口中說來從來都是“授旗”,頗有居高臨下之意。去年恰是這陳二率隊奪了頭名,由這蘇大官人授旗,可在蘇大官人口中道來卻偏不用那“授”字,以示雙方平等。陳二想自己雖然在長安城略有勇武之名,但不過是個家有十余畝薄田的退役小校,生計是不成問題,卻也無力雇人代種,只能在料理完活計或是在農閑之時以武會友。一次陳二與人相約斗拳,去得匆忙未及洗凈腿上所沾泥塊,在促狹之人嘻笑之下,“泥腿陳二”之名不脛而走。而這蘇大官人單名一個“澈”字,據說先祖在前唐之際得拜公卿,蘇家所居堡塢取名“唐延”即有不忘唐恩之意。百年余年來,蘇家早已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望族。蘇家上代家主因病早故,蘇澈以弱冠之年承襲家主之位,不僅把田產、馬場、商鋪等諸般產業經營的日益興隆,自己也以槍箭雙絕打遍江北一百單八府未償一敗,博得個“玉面金剛”雅號,又因蘇澈重義好友,也有江湖人士送其“小孟嘗”的美名。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蘇澈與自己陳二都是相差云泥,可蘇大官人不僅記得自己,還分明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與自己交流,這又如何能不讓陳二激動呢。
陳二幾個同伴雖是土生土長的鄉下孩子,可“玉面金剛”的名號還是如雷貫耳的,眼見陳二搭上了話,也訥訥地湊上前來,不待陳二介紹,便參差地行起禮來。蘇澈稍稍側過身子,只受了半禮,向陳二依次問了姓名,接著便逐一還禮。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雙方見禮方畢,風小了,雨也疏了許多。蘇澈看了看陳二身后的幾個后生,嘴唇上方還只是青茸茸一片軟毛,分明都是半大的孩子,沉吟了下開口問道:“陳兄,這幾位小哥面生的緊,怕是未在去年貴寨的舞獅隊里吧?”
陳二連忙搖手答道:“大官人,在下雖是癡長幾歲,但萬萬當不得一個兄字,您便叫我聲陳二即可……不瞞您說,北疆這形勢您是知道的,去年的那些個老兄弟都應了兵役,眼下不是在細柳,便是在灞上,再不然就是半坡,總之是在哪個兵營里正操練著,說不準幾時便要北上了。眼下寨子里可稱的上壯勞力的,除了我這退役的老兵痞,便是一群半大小子了。一旦北疆的戰事不利,嘿嘿,我們這些人定然也在征發之列,到時地里的莊稼活……”話到此處,陳二嘎然而止。再說就多了,便有了不敬朝廷的嫌疑,縱然這蘇大官人斷不會將自己扭到衙門,可人家一望族家主,理會得升斗小民的苦楚嗎?
蘇澈卻接著陳二的話頭講了下去:“聽說欽使已經北上了,朝廷和北胡雖然交惡,但仍有和談締盟的可能。再說眼瞅著就要入秋了,北疆冷得早,一進十月就下雪也是說不定的。這一落了雪便不利用兵,征發兵役也不過是防患未燃,想來寨子里的后生至少該當是能在家中過年的。”
陳二十余年前是征過北疆的,知道蘇澈對地理、兵事所言無不中的,卻訝然一個世家子弟如何能知道這些,正想再攀談一番,卻聽得一個聲音遠遠傳來:“二弟,二弟……”陳二循聲音望去,只見道旁不遠的十里亭外一匹玉花聰草草地被挽在了柱子上,亭內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瘦弱漢子身著緋紅團花錦袍,手中將黃底彩繪油傘斜斜撐于身前,正遮擋著已不算太大的雨星。這馬,陳二了解,模樣好看,適于短途沖刺,乃是城中公子們賽馬、馬球之最愛,可若要用這種馬來負重、跋涉,便萬非其所長了;這人嘛,陳二一眼望去,便覺得這人的衣著打扮、氣質風范與蘇澈和隨侍的騎士格格不入,這一聲聲喚弟弟卻是又在叫誰?
蘇澈聽見叫聲,也不回頭,提氣應了一聲:“我這邊還有客人,雨已小了,大哥你便過來吧!”又低聲歉然笑道:“乃是家兄,他身子骨弱,一直在那邊避雨。”
陳二聽見蘇澈解釋,猛然想起這人是誰了,原本還想與蘇澈再寒喧幾句,一時也沒了興致,遂抱拳道:“大官人,想來您還有要事,我們這些個粗人也不多耽誤您了……日后路過陳楊寨時若想喝酒不妨來找我陳二,我定為大官人打幾只狍子來下酒。”
蘇澈聞言大笑:“陳二哥好爽快!若有機緣我定當上門叨擾。只是不讓我稱一聲兄字,陳二哥也莫要開口閉口把這‘大官人’三個字掛在嘴上了……來來來,且隨我來”,說著,不由分說便將陳二拉至自己馬前,打開褡褳,掏出一瓶酒來,塞給了陳二,接著道:“害二哥陪我在此淋雨,回去且把這酒燙燙喝,也好把寒氣驅出來。”陳二身旁那姓楊的后生眼尖嘴快,叫了聲:“喲,十五年的曲江春!”陳二正待推辭,蘇澈卻伸手點點那出言的后生笑道:“沒想到楊小哥也好此物。”言畢,蘇澈想了想,又打開褡褳再取出一瓶曲江春遠遠拋給那姓楊的后生,向陳二說道:“嗯,人多,一瓶原本不夠的。這里倒是還有幾瓶,只是我在此處等候一位故人,他可是最好這杯中之物,備得少了可不是待客之道了。”
陳二回首瞪了幾個圍著曲江春眉開眼笑的后生一眼,劈手從那姓楊的后生手中奪下酒來,一手一瓶向蘇澈懷中塞去:“既是要待客,我等便更不能收這貴重之物了。”蘇澈面皮一緊,佯怒道:“陳二哥可是看不起蘇某?一瓶酒水而已,何談貴重?待客所用我已留得足了,陳二哥不必擔心。”
陳二推辭幾次不果,眼見那亭中的錦袍人已然晃晃悠悠地從亭中踱出,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泥水,手忙腳亂地把馬從樹上解開,不急著上馬,卻從懷中掏出方錦帕來擦了擦見水的馬鞍,扔了帕子,這才一手支傘,一手扳鞍認鐙歪歪扭扭地爬將上去,一邊向這邊行來,一邊口中還在嘟囔:“迎客迎客,自己愿意受罪還非要拖上我……切,對幾個泥腿子也至于這般客氣……”聲音隨風送來,讓陳二面上青白一陣,蘇澈也聽見了,忍不住眉毛一挑,抿了抿嘴唇,微顯不愉之色。陳二瞅那錦袍人行得近了,嘴中依然念念有詞,怕蘇澈尷尬,便不再推辭,道了幾聲珍重,抱了酒引著同伴向莊子里去了。邊行走間,依然能聽見錦袍人的聲音:“弟弟,咱們都派出八騎迎客了,也算給足那人面子了,何至于又是暴曬,又是淋雨地在此苦等?”
“嘿,八騎迎客!”陳二心下默默念叨著:“唐延堡此番好大的陣仗,卻不知迎得那客又是何方神圣?”就連身邊幾個少歷江湖的鄉下小子也知道這“八騎迎客”乃是江湖人士最尊貴的待客之道,都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議論著,商量藏在前面道旁的樹叢中看看蘇大官人迎得是什么樣的大人物。陳二卻曉得江湖之上窺探他人隱私最是遭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強壓下心中的好奇,找個由頭,踢打著一眾后生徑往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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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修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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