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險
- 如仙傳
- 夕四泉
- 4039字
- 2020-10-23 16:41:22
棲衡峰,太虛掌教茅為道居于此。
入夜,亥時。
楊子兮出現(xiàn)在棲衡峰的殿前,月未出,峰上漆黑寂靜,只有風呼葉落的輕聲,此地除他外再無一人。
殿門已閉,殿內(nèi)卻仍燈火通透。
“師兄,”楊子兮推門而進,朝著殿中的背影喚道。
那人在聽到楊子兮的聲音后,本來挺直的后背明顯一松,
“你回來了,看來那里是無事了....”
“放心吧,你一直擔心那處,這么些年不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嗎?看來你們幾個的擔心是多余的,”楊子兮走到右側(cè)的椅子前坐下。
茅為道轉(zhuǎn)過身坐在楊子兮旁邊,一口氣才徐徐落下。
他本面澤紅潤,可此時的模樣卻顯出了疲憊,“希望是多余的。”
楊子兮不語,當他瞧見師兄那兩鬢悄生的白絲,一時竟覺得有些恍惚。
殿中有了片刻沉默,半響后他才開口道,“二十三年前的那名小嬰,被我和丁珝找到了。”
饒是修道百年,心性遠非常人可比的茅為道也被楊子兮說出的話給破了沉靜,他神色動容道,“你是說?”
楊子兮目光微沉,盯著地面,整個上身都隨著一同點晃,“更沒想到的是,她現(xiàn)如今竟在...家”
他口不發(fā)聲,只作出一字形狀。
茅為道這次陷入了沉思,思量片刻后道,“此事過大,需謹慎而行,待山上事了,我便去一趟佛歸寺,同持聞大僧商議。”
“若當年之事,真有他們的手腳,那...”
楊子兮抬頭看向師兄。
“那我便不攔你!”
楊子兮收回目光,不再說話。
看著殿外,茅為道面色沉重道,“希望是我們錯了,不然何需等著那座山塌。”
楊子兮冷聲道,“該來的總是會來,你們總打算同那些孫子講道理,如今越來越證明他們可聽不懂你們講的道理。”
茅為道搖搖頭,接著又似是想起了某件事。
“你家那老三現(xiàn)在如何。”
“有事?”聽到提及李卿,楊子兮轉(zhuǎn)頭望向茅為道。
“今日寧師伯找到我....”
茅為道向楊子兮說了荊離的事。
哦?
楊子兮聽完,食指輕輕敲了一下木椅把手,便道,“這事兒聽你安排,讓那不求上進的小子多長長見識也好,免得好不容易撿了個大便宜走了個捷徑,便想坐吃等死。”
華玄平的弟子?
楊子兮面無表情的發(fā)出了一聲極淡的鼻音。
茅為道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楊子兮反常的反應,“你家老三卻是不錯,昨日觀他劍氣出體,竟已有渾厚之象。劍之一途本重悟性,想來這孩子在劍途上已經(jīng)走在了大多弟子的前面,就連我們幾個在他這個年紀恐怕也不多為吧,你....”
他說得正酣,卻忽然瞥見楊子兮正一臉古怪的望著自己。
太虛掌教恍然才記起什么,不顧形象地拍了拍腿,指著楊子兮搖頭笑道,“哈哈哈,罷了罷了,這劍,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楊子兮無可奈何地道,“師兄,你這說教的毛病這么些年怎么還是這么執(zhí)著的留著。”
就這樣,作為當事人的李卿、荊離,就這樣從各自希望但卻相反的方向被放在了一起。
朋友、恩怨情仇、陰謀詭計等待他們的許多許多,他們將同所有人一樣的去承受和經(jīng)歷,哪怕沉重,哪怕犧牲。
...........
楊子兮和夫人周茹所住的屋院筑于一處山腳下,屋的對面是一條蜿長向上通向茂林的單路。
此時,樹蔭下,林皖玉拿著從師傅丹房取來的藥瓶,想著林怡師姐調(diào)笑自己的言語,俏臉頓時紅個通透,躊躇地走到了湖前又開始猶豫不決。
少女的心思本來單純,李卿比斗時她就在臺下,回去后不知怎地總是想起李卿在臺上受傷的模樣,心中有些意亂便想著去探望探望。告訴了向來最親密的師姐,結(jié)果卻被調(diào)笑的一臉通紅,林皖玉逃出屋子,偷偷的跑到只有她才敢不打招呼便溜進去的丹房。
仔細找了幾支丹瓶后,哪怕心中越來越急,卻仍是刻意的不疾不徐的“走”了過來,她很想知道李師兄的傷勢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是很嚴重嗎?
她不清楚心底的悸動,那一點兒期待和疑惑好奇的感覺是什么,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清楚那種感覺叫牽掛和擔心,戲外的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這叫做情竇初開。
“林師姐。”
一聲輕喚,把林菀玉從悶思中拉了回來。
林皖玉抬頭一看,喚她的正是李師兄的師妹。
楊秋妮本來有些放心不下李卿,正打算再到后院去看看,剛走出門就看見站在對面的小路上發(fā)著愣的林皖玉。
“你是來看三師哥的吧,這么關(guān)心他呢。”楊秋妮伸著腦袋嬉笑道,古靈精怪的她看見林皖玉剛剛路口低著頭發(fā)愣的模樣,就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此時瞧見她手里攥著的丹瓶更是確認無疑。
林皖玉哪里經(jīng)得住這么直白一問,頓時又變得支支吾吾。
“我我,恩,不、不是,我...”
剛剛雙頰才退去的暈紅,這下倒好,直接就一路紅到了耳根。她只覺自己此時腦子里格外的脹熱暈乎,最后實在抵不住楊秋妮異樣的注視。一個箭步就沖到楊秋妮跟前,雙手一遞把丹瓶放到了楊秋妮的手中,就轉(zhuǎn)身飛也似的跑開。
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但她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快點離開,不然...不然..她腦子混亂實在不能不然出來個所以來。
呃。
看到跑開的林皖玉,楊秋妮反倒是怔住了,她沒想到這林師姐臉皮這么淺,自己就才說了一句話呢。
不過...
搖了搖手中的兩支丹瓶,楊秋妮竊、笑的模樣就像一只偷到魚的花貓。
后院依舊藥氣彌漫,樂正在一旁盤坐守在此處。
紫火仍在燃在缸底隨風搖曳,缸中藥汁也依舊在燒滾不時冒出一個又一個粘稠的氣泡,不過比起剛開始倒是清了些許,也不再像昨日那么渾濁污黑。
李卿總算露出了頭,整個身子都盤浮在缸中,雙手結(jié)印懸于神闕,運轉(zhuǎn)著太虛決一遍又一遍枯燥又無比小心的梳理、引導著自己體內(nèi)四處流傳、東奔西走的元力,和反噬而進的劍氣。
幾個時辰過去后,一直片刻不停的李卿已經(jīng)感到了有些吃力,元識上的消耗與恢復可比不得元力輕松,可就算累的心力交瘁,體內(nèi)仍舊一團亂遭,還是幾無進展。
要說那元力還容易,本為自生功法運轉(zhuǎn)自然而然就隨著經(jīng)脈各穴引走。可是那幾次三番進入自己體內(nèi)亂闖亂撞的劍氣混雜著元力,后怕又萬幸后的李卿如今理智健全,哪敢隨意擺弄。
經(jīng)脈骨骼、穴竅、丹田哪個都是性命相交的存在,天知道自己不是因為絕世無匹的運氣才得老天爺?shù)木祛櫅]有灰飛煙滅。
到底該如何處理這劍氣?
對此,李卿實在感到頭疼。體內(nèi)元氣再次運轉(zhuǎn),在又一次將元力引回丹田時,一直懸浮在丹田上面的劍氣突然抖了一下,接著只見從丹田處剛剛流出的元力,還來不及引入經(jīng)脈就被上面懸浮的劍氣給吞噬的一干二凈。
不,不是吞噬!應該是絞碎和摧毀,劍氣的體積未變,而元力被它絞碎后卻詭異的消失不見。
這是怎么回事?李卿幾次嘗試之后都是如此。
這可不行!
要知道丹田乃元力所生之處,也是修道之人力量的本源,自己若沒了元力豈不成了廢人一個。
按抑住丹田元力,在李卿的驅(qū)使下體內(nèi)各處穴竅、經(jīng)脈之中的元力逐漸匯成一股,同樣懸掛在劍氣之上。就在李卿驅(qū)使元力打算裹住那團劍氣時,劍氣又是一動,這一下可把李卿嚇得半死。劍氣一直盤旋于丹田附近且不受自己控制,誰知道會出什么差池,自己可還沒活夠。
僅存的元力和丹田中的元力立馬同時一擁而上,死死裹住那團劍氣,以元識驅(qū)使拼命地向巨闕穴撞去,打算將其導出體內(nèi)。可奈何這劍氣兇猛銳利,元力竟開始被它漸漸刺開然后絞碎。
一急之下,李卿應該也慌了神,居然鬼使神差地運轉(zhuǎn)起了劍經(jīng)里的心決,可這劍經(jīng)里的心決可不是用來修煉道基真元的內(nèi)功心法,而是練習劍訣的法門,本身所旨便是引真元出氣海丹田的法子,劍經(jīng)依存于總綱功法之上,雖然各自都要走那七經(jīng)八脈,但是走的路線和方法都有著很大區(qū)別。
包括劍氣在內(nèi)的萬千術(shù),都是通過功法的運轉(zhuǎn)有了元力才能得以存在和施展。你對各種術(shù)法、劍訣領(lǐng)悟再深,若你元力不足以支撐起你術(shù)法招式的施展,那就如雞肋般無用,就如同你知道如何打人,可是你卻生來沒有力氣徒呼奈何,它們兩者的關(guān)系就是這般依附存在。
有些功決、術(shù)法,更是要修為達到一定境界才有能力去參悟,當然這個世界上總不乏驚才艷絕艷的人,這事暫且不提。
這小子鬼迷心竅的在體內(nèi)丹田旁,用上了太虛劍經(jīng)使劍的法子去御使劍氣、元力,他嘗試著重新控制那團混雜著元力、劍氣的劍元。
劍元被李卿一頭摁進巨闕穴后,李卿聽到“嗡”的一聲鳴響,立馬只見他整個上身七竅瞬間沁出了殷虹的血,缸水再次變得腥黑,頭上鮮血沁出混合著水霧流下,狀似厲鬼。
這些情況李卿通通都不知道,因為他一點也感覺不到痛,整個身子只有一陣又一陣的酥麻。
太虛決所修元力自丹田而生,流轉(zhuǎn)于顫中穴與泥丸宮,自百會穴分向各個經(jīng)脈,而劍訣御使的元力則是由神闕而起徑直分向云門、極泉二處。術(shù)法修煉本就不比心法修持更易控制,故而刻意避開顫中、丹田、泥丸宮、百匯穴等關(guān)乎性命的重要穴道、經(jīng)絡。
這一次劍意汲體,劍氣混雜真元入體,本來細心調(diào)理,穩(wěn)固經(jīng)絡,待劍氣消散便可。偏偏他是個從不喜歡安分的主兒,先是“積極主動”的運行心法,壯大劍元后更是膽大驚天的在體內(nèi)御使起了這股劍元,劍元只是被他起了個頭,便再次失去控制。
可以說是他自己打開了門,讓劍元離開了神闕,體內(nèi)早就已經(jīng)空空蕩蕩就連一絲元力也未存,混雜著元力劍氣的劍元一路勢如破竹,自神闕直上往胸口顫中穴沖去,那里是心脈交匯之處。
李卿一時間心如死灰。
就在劍元即將沖入心脈那一瞬間, 一道混厚又夾雜著幾絲幽寒的氣息自上丹田處突然升起,幾乎瞬間就出現(xiàn)在了顫中穴前。在體內(nèi)縱橫無匹的劍元僅是一觸之下便偃旗息鼓,如臣民朝拜君主一般溫順臣服。
下一刻,劍元立馬便由一股化分做兩道出現(xiàn)在了左右兩肩的云門、極泉兩處竅穴,一路沿著經(jīng)脈割裂而下!
經(jīng)脈整條被割裂!這要是傳出去便幾乎是無治之劫,道途盡毀。
詭異的是李卿現(xiàn)在仍然只有酥麻的感覺,就連一點兒痛楚都感覺不到。相反意識卻是無比的沉重,壓迫的他只想就此順勢昏墜過去,他緊咬著牙,舌尖、嘴角也開始淌溢出鮮紅的鮮血。
他很清楚此時自己絕對不能再昏過去。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當?shù)ぬ镌俅紊鲆豢|真元之時,意識昏沉的李卿知道自己終于熬過去了。
與此同時,剛剛還停留在顫中的那股氣息也動了,泛著幽光慢慢沉至李卿丹田,自雙臂而消失的劍元再次出現(xiàn),此時顯得格外輕柔小心。
幽寒的氣息從神闕之中進出后,整個仿佛斂起了所有的氣息忽然從體內(nèi)消失不見,劍元在它離開后卻是鉆入了神闕也斂藏起了氣息,偶然細察之下,便能發(fā)覺它會時不時的吸走途經(jīng)的一絲忽略不計的元力。
李卿再沒力氣理會這些了,知道自己危險已過,他便放泄了時刻緊繃的元識,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感覺到有人撬開了他的嘴,隨后一股溫甜很快便流淌在體內(nèi),這一切仍舊還是沒能喚醒他。
焚洵缸四壁紅光大作,映射在沉睡中的李卿的臉上,顯出幾分妖異、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