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顧燈影
- 浮光夢燼
- 忘形無相
- 3193字
- 2020-10-24 02:43:38
出了歷王府門,左左右右拐了七八個彎,步行百八十米的地方就開始出現(xiàn)小攤。零散的燈籠不似正月佳節(jié)花燈那番炫彩奪目,秀麗精致,人們左右簇成一團,拿著蒲扇,無論相識與否都投以微笑,閑逸而安靜,比起那些華麗宮燈更加照亮人。
“哇,為什么這里燈火通明,還這么熱鬧?”林安一躍躲在邊上小鋪的一盞蓮花童子燈的后面,探出個頭來,不禁詢問說。
“看到那家最高的二層樓的鋪子嗎?”楚翊煥將手指放在林安的眼前,指著右上方說。
“‘蘇氏燈鋪’,看到了,和這個有什么關系”
“那家的鋪子的掌柜是位耆年老翁,年少時做燈的手藝就名滿天下,一盞“龍燈兆祥”栩栩如生,精湛巧妙至今無人能及。二十多年前,帝都出現(xiàn)了一次很嚴重的大旱,百姓幾乎顆粒無收,再加上戰(zhàn)爭結束沒幾年,即便是政府大量的撥糧救濟,但對于普通的老百姓來說生活無疑是杯水車薪。蘇翁毫無保留的教鄰里怎么做彩燈,并且無償提供做彩燈的材料”
明明是一件值得歌頌的事件,林安卻感覺楚翊煥言語中透著惋惜和悲傷。楚翊煥望著頂樓上的竹紗素燈,接著說,“只是做彩燈的人多了,卻沒有人買彩燈了,蘇翁那時有個年僅二十出頭的孩子,叫蘇常燾,自告奮勇的提出將鄉(xiāng)親們的東西運去別的地去賣。開始是鄰縣,后面是鄰郡,再后面是鄰國。就這樣人們的日子越來越好,可無賴就在一次的外出的途中,遇到了山匪,隊伍的人東奔西跑走散了,蘇常燾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自此蘇翁夜里總將燈高高掛起,照亮孩子回家的路。鄰居們害怕老翁傷心,每天都會幾群人圍在身邊,逗蘇翁開心。從此以往,這片竟然成了燈火通明的不夜街”
“悲傷并不會因為熱鬧而減少,讓老翁真正慰藉的是希望和善意”
“只是明知道沒有結果的等待,帶了的是希望,卻也是更大的失望”
“那樣的風華少年,真可惜。這里的燈雖然花樣繁多,卻沒有艷麗的顏色,大伙心知肚明的掩飾眾所周知的秘密,蘇翁能感受到溫暖的,在天上的他也一定能”
“自欺欺人,人死則無。如果他們真的是那么有情有意,就不應該丟下蘇常燾各自逃跑。現(xiàn)在,只不過是自己安慰自己罷了,心里面想著自己還是有道義的,就算當初對不起他,可現(xiàn)在對他的父親這么好,也算是恩怨兩清了”。將功補過,未必有用。冷淡無情還是人間有愛?美麗的背后難免沒有殺手,在母后的血泊中,流的淚已經(jīng)夠多了。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看這片的房屋,為什么沒有蘇家高嗎?不是蘇家那二層的樓房高聳入云,也不是因為居民沒有金錢。這里的居民不過是想著新舊更迭,帝都樣貌易變,希望如果蘇常燾有朝一日能夠回來,第一眼就能知道回家的路。啊,木偶戲開始了”林安本來想長篇大論好好說教說教楚翊煥,人心沒暖怎么行,還沒開口就聽到拐角處都小平地上傳來壓腳鼓和鉦鑼的聲音,“咚咚鏘,咚咚鏘,咚咯哩咚咚鏘……”遠處的木偶戲已經(jīng)開場了。
林安聞聲而至,只見二個長板凳成一排,一共五排,六七個人擠在一條板凳上,周圍竟然站了三圈人。個個翹首跂踵,促狹夷愉。
林安的個頭并不高,踮起腳尖都沒有辦法看到里面表演的是什么。
“想不想看到里面的戲”楚翊煥譏笑的望著林安說。
“想啊,不然我們跑來干嘛來了”
楚翊煥看著林安投來的一記大白眼,裝作看不到的樣子,挑眉說“我倒是有個好去處,只是我有個小小的條件”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林安沒好氣的說:“哼,你這個人啊,真是無利不起早。先聽聽看。”
“給邊關戰(zhàn)士的家人每人一份十兩銀,如何?”
林安的嘴角抽動,笑容僵在臉上,眼珠里冒著滾滾濃煙。“你是成心耍我啊。一場戲換一座金山,吳家雖大,可經(jīng)不起這般揮霍。這三千萬將士還是保守估計,一個人頭后面跟著多少兄姐叔嬸。”
“為夫的怎么會耍你。織巢胡蜂,唇亡齒寒。這與我也不利,不過竟然你不同意,那你就先欠著,日后再說。”
日后?到時候自己不認賬就好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楚子修你可不要怪我。林安心里正為此想法得意,楚翊煥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接著說,“不過,我們得有什么為憑證,不然你反悔可就不好了。”
“花溪之人,最看重的就是承諾,我怎么會不遵守諾言。”林安摸了摸耳垂,看著楚翊煥眼睛,仿佛在說我絕對沒有說謊。
“如此甚好。跟我來”
周圍的歡呼聲一陣又一陣,林安轉身背對著楚翊煥,踮起腳尖望過去。楚翊煥握住林安的手腕,輕輕一拉,就將林安拖了出來。
二人走到旁邊的拐彎處的圍墻邊,繞過一個小木房,前進幾步,就看到墻上有個小洞,大約離地面一米高的樣子。林安蹲在地上,心滿意足的看的津津有味。
只見哪吒見義勇為,用乾坤圈打死做惡的夜叉,又殺死了前來增援的龍王之子敖丙。龍王去天宮告狀,哪吒腳踏風火輪途中追上龍王,又被哪吒打得半死。于是,東海龍王請來三位兄弟,共商報復之計,哪吒便大鬧東海,大獲全勝,正是大快人心啊。
楚翊煥站著幾步外的桂花樹下,靜靜的看著林安激動的手舞足蹈,一會兒捂著嘴笑,一會兒憤怒的握起拳頭。
一幕戲,丈八紙窗,燈息了,影散了,那些剛剛操控摹效各式人物的“箭桿王”開始收拾東西。百姓今天戀戀不舍的離開,明天滿懷憧憬的趕來,一行行高高低低的排列著,有說有笑。
“咦……為何要站在那么遠的地方?”林安走到梧桐樹下,問道。
原因有二。一則,那小木屋是一個公廁,幼時的楚翊煥經(jīng)常在此處看皮影,因為都是偷跑出宮,時間緊迫,偶爾聞到些許味道,毫不在意,蹲看了幾個月才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公廁,從此就戒掉了看皮影。二則,那洞口小而低,蹲在那里實在可笑,像極了沒有廁位,急不可耐的只能躲在旁邊偷偷解決,而自己正好扮演著放哨的角色,很應景。
“只是看膩了”
“哦,好吧”
逛了許久,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林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卻沒有買任何一樣東西。
二人準備回府了,楚翊煥帶著林安回府的時候選了遠道,要經(jīng)過歷王府的一處別院,說是別院,卻和王府相距不過百米,一條街道而已,當初封爵的時候父皇賜的府邸,不大,卻勝在別致的景色。
林安越發(fā)覺得這條回府的路不對,來的時候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怎么回去要如此之久。
“子修,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看風景啊,我能對你怎么樣。”楚翊煥將林安從頭到腳望了一眼,投上鄙視的目光。
二人繞到一處荷塘,暗香疏影,清風掠過蘆葦,星星點點的螢火漫天浩浩,不借月為光,時不時的蛙聲提醒著這不是璀璨星空。
林安忍不住的跳到旁邊的涼亭的石凳上,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素白披帛繞與兩臂之間,飄然蝶戲舞。
不遠處的池塘內(nèi),蓮花蓬下有一女子依偎在一名男人胸口,女子背對的林安,林安只見男子墨發(fā)三千,未綰未系,流泄于肩頭,猶如謫仙,隨時會羽化登仙騰空而去。男子低頭吻住女子,交頸為鴛鴦,好一幅香艷的畫面。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楚翊煥萬萬沒想到,楚翊雋竟然在這里,還是這樣的一幅風流模樣。林安她應該沒有看到什么吧。
林安突然眼前一黑,被楚翊煥迅速捂住了眼睛,林安站在石凳上剛好和楚翊煥同一身高,一個轉身,兩個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四目相對。楚翊煥邪魅一笑,附在林安耳邊,輕聲說:“你看到了什么?如果你要是喜歡,我給你看給夠,要不今夜同塌一夜春宵”說完還不忘對著林安的耳邊吹了一口熱氣。
林安目瞪口呆,還沒有從剛剛的畫面回過神來,一聽楚翊煥這么說,仿佛晚上吃的魚,在肚子里活了過來,撞的整顆心都蹦跳的可怕,覺得自己剛剛在偷情被楚翊煥抓的正著。“一片漆黑,能有什么。”林安身體本能的用力推開楚翊煥,腳下一個不平衡,身體往后一倒,眼看著就要從涼亭掉下池塘,化身為鴛鴦戲水旁邊的小金魚。楚翊煥著急的抱住林安的腰部,盈盈一握若無骨,整個胳膊繞住林安的腰上。
楚翊煥等到林安站直了之后,直接將其抱下石凳。楚翊煥放下懷中的林安,二人尷尬極了,林安低著頭,垂著眼,眼骨碌暗幽幽的轉了幾圈,手腳還是不知道該擺放在哪里才最自然,僵在原地。
楚翊煥看到如此模樣的林安,接著調侃“站在這里不想走了?王妃莫急,等會我們便到歷王府了,想怎么樣,本王都依你”
林安雖然聰慧,但終究是一個未涉世的小姑娘,哪里經(jīng)得起楚翊煥如此調侃,嬌羞的快步走開了。楚翊煥回頭望了蓮花蓬下一眼,此刻早已不見半分人影,二人許是聽到動靜,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