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之下，一個小小的黑影漸漸清晰起來，模糊中看出應是一個嬌小女子的身形，她一邊走一邊將長鞭在鞭軸上繞將起來。

約莫走到我們視線之內的時候，長鞭已經全部繞在了鞭軸之上，她淺笑吟吟地說道：“喲，妖皇大人，不要生氣嘛！”

烏云漸開，我們可以看清楚這個女子的樣貌，她只是一般女子的身形，略略偏瘦，跟妖型體的伊西斯比起來顯得非常嬌小。

“妳是誰？”伊西斯又將劈日刀直指女子發問。

“我叫尼瑪，魔女尼瑪！”

“魔女？”我不禁心里打了個寒顫，“她要干什么？”

“這一切都是誤會！”她將雙手舉起示意并無惡意，“呀，你們有同伴受傷了，我來看看！”

說著，她徑直避過伊西斯的刀鋒向我們走來。

“等等！”伊西斯用長刀攔住她，劈日刀的刀尖與魔女鼻尖呈現出完美的直角。

那魔女卻并無怯意：“先前那些鬼獒其實是個誤會，它們是立功心切擅自行動的，當然也怪我沒有好好看住它們。”她目光盯住了在紅柳懷中表情痛苦的龍婆婆。“這獒牙之毒可耽誤不得，我這里有解藥。”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墨綠色的小瓶高高舉起，示意要去醫治龍婆婆。

“呯！”伊西斯一刀將小瓶劈成兩瓣，里面灑出了十幾顆白色的丹藥。

“這真的是獒牙毒的解藥啊！老妖精妳是不是傻？”紅柳叫道。隨后他拍拍靈獒讓它去銜來幾顆，交給受傷的龍婆婆等眾人。

“說，你安的什么心？”伊西斯又再度將斬月刀的刀尖指向魔女。

“妖皇大人，我們可沒想與您為敵。俗話說得好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魔女不疾不徐地說著，“您看看現在，這世界都變成什么樣了，那些靈族只知道索取、掠奪、污染。你們妖族的森林、草原、山谷被大肆破壞，還是以前家園的樣子嗎？地母神在流淚呢！”魔女動情地說著，眼睛忽閃忽閃的幾乎快要流出淚來。

“你們魔族可不會安什么好心！”

“我們可沒有什么私心吶。”魔女避開伊西斯的刀鋒又走近了一步說道，“魔王大人建立的新秩序只是為了恢復造物神的初衷，讓各族回歸家園而已。我們魔族已經經受了萬年的詛咒，現在只想回家呀！”魔女說著竟動情地流出淚來，但瞇著的眼縫中有幽藍的眸子緊盯著伊西斯的反應。

“這世界很好，沒有什么要改變的！”伊西斯仍是全神貫注著魔女的動向，并用刀尖控制著魔女的移動和距離。魔女是進一步退三步。

“您要知道，我們魔族可是很有誠意的！”這次伊西斯的刀鋒，又將魔女逼退兩步，“這所有的生物都是魔族的共生體。沒有魔族，還靠什么吸收營養。您這樣一意孤行，待魔王復生之時可是不會將妖族作為盟友的哦，那所有的妖族沒有了共生魔的幫助就都會餓死的呢？”

“共生魔有契約約束，不會背叛寄主的，我們只要阻止了魔王復生，你們這些威脅都是徒然！”

“那你們是鐵了心要阻止魔王陛下咯，哎呀，真是遺憾吶！”魔女嘆了口氣，“我們魔族是守信重諾的，今天說不打就不打了。不過我要告訴女皇陛下，在你們妖族是妖來放牧我魔，在我們雪域可恰恰相反呢。相信您對雪域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后會有新的想法，祝你們玩得愉快。”

這個叫尼瑪的魔女向伊西斯欠了欠身，轉身回走，黑云又在她的身邊聚集起來。隨著她的離開，黑云也迅速地退回到南方的天空里。

不過經她這么一鬧，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雪域的天空出奇地清澈，星星很多、也很明亮。

“艷質無由見，寒衾不可親。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我想家了！”伊西斯又在吟詩，可我讀書少不知道怎么答話。

“老妖精別矯情了，大家都受傷了，快來幫忙埋鍋做飯！”

得，又要吵了……

在丘壑上支起篝火燒出凈水，先給傷員們清洗傷口，千手和飛丸傷得較重已不能幫忙了。只能我和紅柳負責埋鍋生火，伊西斯的料理技術就是把所有的食材一股腦兒地都倒進鍋里一鍋亂燉還將那鍋亂燉的湯美其名曰叫神仙湯。叫狗狗的貓在忙前忙后地幫忙銜柴添柴，而叫貓貓的狗仍然躺在藤籃里。

晚餐的滋味確如想象般難吃，但營養卻是傷員們急需補充的。大伙兒依次過來領取自己的食物，但剛一入口便皺起了眉頭。

這受傷的怎么不是伊西斯呢？

女皇陛下本來還饒有興致地幫大家盛湯裝飯，但看見大家漸漸面露難色，臉上明顯有些掛不住，便自己斟了一碗后，把盛湯的大勺往湯鍋里一丟，：“你們這些小妖怪懂不懂規矩啊？我一屆妖皇放下身段給你們做廚娘，你們還敢嫌棄我，愛吃不吃，哼！”

說話間，勺子和碗接觸的聲音開始砰砰砰地響起來，大家在伊西斯的淫威之下打定了即便是穿腸毒藥也要給面子地一飲而盡的決心，氣氛有些尷尬。

伊西斯從自己的盤中舀了一大勺黑乎乎黏答答的湯放進叫狗狗的貓的食盆：“狗狗，狗狗，你說好不好吃？”狗狗使勁嗅了嗅，又看看伊西斯，極不情愿地用舌頭舔了一小口，然后就像觸電般地跑開了。

“老妖精妳就別折騰大家了，否則還沒遇到魔王，就得先被你毒死！”紅柳說道。

“哪有這么難吃？哼！”伊西斯一臉不服氣地說，“看我把它吃完咯，你們也都要吃光！”

說著伊西斯就舀了一大勺湯放入口中，“呸呸呸！我去！真這么難吃啊！？”看來對于女皇大人來說身體的實際感受還是要比打臉來得重要的，“狗狗你去從冰箱里再拿些干糧過來分給大家吧！”

“能吃還是吃一點吧，浪費食物總是不好！”紅柳說著盛了一碗黑乎乎的濃湯，“你把龍婆婆一個月的調料都煮到這一鍋湯里了，能好吃嗎？”

“我又不知道這是一個月的！”伊西斯辯解道。

“反正以后我們就沒鹽吃了，你們老人家要養生無所謂，可苦了我這個還在長身體的小孩子了！”

“那你也不提醒我！”

“我也是喝了神仙湯才發現的啊！”

“這怎么辦？沒有鹽吃怎么保持我美麗的顏值啊！？”

“這句話咋比這鍋湯還惡心啊！”

“去鹽池吧，那里有鹽，也不遠。”龍婆婆說道。

……

就著干糧喝著伊西斯料理地咸得發齁的濃湯，大家稍許補充了一點傷后必須的能量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我和紅柳則留下來清洗灶具、餐具，打掃殘局，并把剩下的濃湯挖個大坑埋掉。伊西斯出于心理的愧疚感竟也過來幫忙了。

一切清理完畢后，已是夜深，但我們三人并無困意。紅柳發現不遠處的隴上有一處草垛，我們便一起爬到了草垛頂上，看著遠處大大的月亮和近處小小的石繭飛艇。貓貓和狗狗則在草垛旁的一棵歪脖子樹下打起盹來。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這要是一塊大餅多好，就著神仙湯也沒那么齁人。

“那可不行，月亮是我家靈獒吃的？”

“你拉倒吧，你開個三只眼給我看看？”

“我才不要做馬王爺呢！”

他們說的起勁，我卻完全聽不懂。

“說道馬王爺，圣靈啊，你知不知道嗎？我們走的這條路為什么叫安多？”

怎么想起來問我了，你們不是聊得很開心嘛！？

沒文化的我只好支支吾吾：“不……不知道！”

“人說法域衛藏、馬域安多、人域康巴。安多就是有很多馬的地方，說不定馬王爺就在這兒！”紅柳說道。

“鬼扯！安在藏語里發‘阿’的音，安多其實就是阿多。阿是阿慶崗嘉山、多是指多拉山。這里是黃河長江兩條大河的源頭，也是華夏的源頭。”

“哦！”我不禁為伊西斯的博學贊嘆，又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汗顏。

“小紅紅啊，如果你夢的雪山沒錯，魔女所言的魔王要誅滅靈族的信息也沒錯，那我們應該能在安多這兒找到一些線索。”

“喲，看不出你這老妖精還有些文化。”

“小孩子就應該多讀書。書上沒教你要尊老嗎？”

“書上也教您要愛幼啊，您不還是這為老不尊的樣子。”

伊西斯扭頭不理紅柳望向了遠方的山丘，我忍不住目不轉睛地著她，紫色的長發和紫色的眼眸都出奇的美麗。

“城里的小孩！”她頭沒瞥向我，卻是在跟我對話。也許是發現我在偷看她吧！

“嗯！”我應道。

“其實人類最好的朋友并不是貓貓狗狗什么的，而是馬！”

“嗯！”

“跟你講一個藏族的神話傳說吧！在昨天的昨天，在九個九十九天的昨天，馬的父親名叫喀爾達亦雅爾瓦，母親叫桑答亦巧瑪，他倆在一個名叫達薩侖章的甲莫絨地方生下后代——就是馬。

馬曾經住在天堂，但自從吉祥時代結束，災難時代來臨，天堂荒蕪了。

馬從九重天降落凡塵，過著為口尋找食物，為喉尋找水源的生活。

后來，馬遇到一個名叫吉恰曲的母馬，生下了三個兒子：大哥義吉當強，二哥江絨俄扎，三弟庫絨曼達。

三兄弟分別前往各地尋找豐美的水草之地，從此命運各異。

大哥義吉當強來到藏北的羌塘，面見此地的主人野牦牛噶瓦，提出分享這片草原請求。噶瓦不僅不同意，還用犄角當場頂死了。

義吉當強肉被鶩鳩吃了，血被大地喝了，熊啃了骨頭，風吹散了毛發。

兩兄弟在遠方呼喚，卻聽不到回應，一路找到了羌塘，只看到一堆馬骨。

小弟庫絨曼達血氣方剛，誓言報仇：二哥俄扎沉穩務實，認為大哥本領最強，尚且不敵，還是遠避為好。

但庫絨曼達心意已決，打算借助人類的力量報仇。

二哥聽罷便警告說‘與人親近只會得到被奴役的命運，口中套嚼子，背上馱鞍子，不得自由’小弟卻反駁說‘你可以追求自由，但也缺乏安全，野獸的四蹄會追逐你，獵人的弓箭會瞄準你！’

于是庫絨曼達來到了機王國，面見名叫莫布丹先的人，表達了合作復仇的意愿。庫絨曼達向莫布丹先許諾說‘活著我馱你遠行百年，死后我與你互換我做主人。’

曼達充當坐騎的感覺好極了，驕傲地體會著如同如同猛虎兇豹般的威風，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趕往羌塘。在莫布丹先的幫助下，很快便殺了野牦牛嘎瓦，噶瓦的尾巴做了曼達鬃毛上的裝飾。”皓潔的月光下，伊西絲的嘴唇緩緩地講述著這個故事。

我聽得出神，也看得出神，既為這個故事，更為講故事的人。

“人域也好，馬域也好，本無高下之分。對游牧民族來說，人就是馬、馬就是人。而對于這片土地來說，經過的人太多了，羌人、漢人、吐蕃人、鮮卑人、蒙古人、女真人。既然說安多是馬域，所以我們應該從馬的身上找到線索。”

“妳的奇思妙想道理是有點道理，反正我最近也沒夢到什么新鮮的東西，要不咱們明天去抓兩匹馬來，拷問拷問。要是它們什么也不說，就烤著吃了。哈哈哈~~~”紅柳一本正經地擠兌著她的女皇陛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絞盡腦汁能夠跟上伊西斯節奏的詩句只有這首，可卻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吟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