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太極殿 四更天
太極宮是帝都禁宮的前半部分,正殿太極殿一向是大弈王朝歷代皇帝日常起居的地方。偏殿用來處理政務和接見群臣。新帝年幼,由生母楊太后親自教導,與太后楊紫彤同宿兩儀宮,攝政王龍穎為了處理政務方便,如今也“偶爾”在太極殿內歇息。
寧北落無聲的落地,沒有驚起一絲塵埃,閉目細聽片刻,聽到細微的呼吸聲在正殿中央,便毫不客氣的推開了正殿的大門。“吱呀”一聲響,在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誰?”值夜的侍衛厲聲喝道,而后是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寧北落不動如山,靜靜的佇立在太極殿門前,門內搖曳的燈光漸漸被剔亮。
龍穎揚聲屏退侍衛:“退下,這里沒你們的事了。”而后做了個請的手勢,對寧北落道:“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快快請進。”
寧北落不客氣的在精致的八角琉璃桌前落座,不以為然道:“攝政王忒謙了!連太極殿都算是寒門蓬蓽的話,咱們大弈哪里還有能住人的地方。”
“即便是玉石珠礫所筑,也比不得世外桃源一座茅屋的隱逸之樂。天下之大,怕也只有劍圣居能教導出如寧少俠這般靈動的人物了。”龍穎贊譽道,拍開桌上酒壇的泥封向寧北落遞了過去。他不過是在樹下咳嗽了幾聲,寧北落便聽出了四更之約,心思再剔透也沒有了。
“攝政王爺不必如此客套,在下并非江湖中人,也沒有什么俠肝義膽,這少俠之稱愧不敢當,直呼在下名字即可。”寧北落伸手接了過來,聞到了濃香的酒味,不由得調笑道:“色濃味醇,沁人心脾,竟然是難得的百年女兒紅。攝政王爺好興致,不知是哪家釀的美酒?”
大弈王朝南方民間有一種風俗,稍有富貴余財者正妻若生女則在女兒出生當日藏精釀黃酒于地窖內,窖藏多年之后等到女兒出嫁之日當做待客之酒饋贈親友。
這種酒風格獨特,口味綺麗,又藏著未出閣女子的情思嫁緒,遂被稱作女兒紅。這種酒一般窖藏最多不過十八年,百年女兒紅酒雖說是難得,但更難得的是這百年未嫁的女子——恐怕再美的絕色佳麗如今也化為一堆白骨了吧?
龍穎這是哪門子的親友?
皇族可從未聽說過有哪位孤身女子年逾古稀還與龍穎有故的。
龍穎對寧北落的調侃并不惱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酒氣在肺腑中繚繞,贊美道:“色澤晶瑩瑰麗,口味甘洌清爽。這女兒紅醇厚甘鮮,回味無窮,果然不負盛名。美酒就如美人,清淡高雅者如竹葉青,狂野奔放者如燒酒,甜美可人者如桂花釀,不一而論。”
“沒想到王爺對酒道和美色還頗有研究。卻不知這女兒紅像是哪位前輩?”寧北落似笑非笑的看了龍穎一眼,也不飲酒,只是把酒壇子頂在食指指尖旋轉,酒壇子里一片濫濫風情。
這人彎彎繞繞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賢弟,你可曾細細觀賞過手中的酒?你看,像不像你的某一位親友?透明澄澈,純凈可愛,芳香馥郁,攝人心魄。”龍穎越說越深情,表情陶醉的好像已經飲下美酒,抱得美人歸。
寧北落手下一亂,壇子里濺出了幾滴美酒,灑在了龍穎身上,酒氣氤氳更盛。
龍穎仿佛突然被人從醉夢中驚醒,驚詫的道歉對寧北落:“啊,本王失態了,賢弟見諒。這可真是酒不醉人自在,色不迷人人自迷。”
“王爺的演技差了點。”寧北落鄙夷道,皮笑肉不笑的穩了穩手中的酒壇。可晴……
“哦,賢弟知道本王的意思即可,畢竟本王身份尊貴,不比那些梨園戲伶。”龍穎也不再做作,直直的看著寧北落,將濺在手指上的幾滴酒放在唇間輕輕吮掉,嘆息的道:“好酒……”
“王爺到底想做什么?”寧北落不耐了。
“賢弟可知道,江南還有另外一種酒,叫做花雕?瞧我,劍圣門下博學多聞,我這不是問的廢話么?唉,明明就是同樣一種酒,女兒家若平安出嫁就是女兒紅,若是不幸夭折則惜之為花雕。”龍穎意有所指,語帶惋惜,又有些惡意的欣喜。“花雕諧音花凋,嬌嫩的花骨朵兒未及綻放便被風雨摧殘而凋零,嘖,真是凄涼。”
“龍穎!你到底想做什么?”寧北落怒了,將酒壇子緊緊的抱在了懷里。
“跟我合作。”龍潁正色道。“我要你……”
“王爺,”龍潁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寧北落打斷。威脅?還是用可晴開威脅他?寧北落扔了個精巧的物件給龍潁。“昨日多謝王爺慷慨贈金,在下身無長物,不比王爺身家豐厚,平日里自己做著玩的,送給王爺鑒賞,不成敬意。”
龍潁接手一看,竟然是一枚羊脂白玉印章,他從袖袋里取出自己的印章,兩枚印章放在一起,竟然連他自己都差點分不出真假來!這竟然是一枚和自己貼身收藏著的私印一模一樣的印章!
“征西大將軍疏墨在潁州的軍帳中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印章,不過大概已經碎了吧?王爺把圣旨和軍令交給疏將軍的時候,是否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潁州十萬大軍,那是王爺的心頭肉吧?”寧北落看著龍潁臉色轉換,青白一陣又恢復正常。
“寧北落,你以為就憑公私兩枚軍符就能讓我潁州十萬兒郎歸順于你們?”龍潁怕是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并沒有來得及掩飾神色,雖有些驚愕但并不慌亂,只是表情略顯僵硬。
“放心,他們不需要歸順于我們,只要我們用他的時候,他能為我所用。”至于辦法,他們多的是,劍圣門下沒有吃干飯的。寧北落一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憤慨難當。他今日雖然應約前來,但并不是來示弱的!
“是啊,就像女人。我不需要她的心,只要我用她的時候,她能乖乖的躺在我床上。”言下之意,慕可晴也是你的心頭肉吧?對付一個女人,似乎要比對付十萬大軍容易的多。
一聲悶哼,龍穎躲都沒來得及躲,胃部狠狠地挨了寧北落一拳,嘴角溢出血絲。寧北落甩甩右手,像是甩掉手上無意中沾染的垃圾,笑意未達眼角:“王爺,做人還是謙虛點好。”
龍穎從袖袋中抽出手絹,擦干嘴角的血色,白絹紅漬,觸目驚心。定定的看著寧北落,神情狠厲中帶著控制:“寧北落,做人不要太沖動。不要再有下一次,沖動的代價你付不起。這次本王不與你計較,以示本王合作的誠意。”
“我也奉勸攝政王大人一句:不要輕易捋虎須,驚醒了沉睡中的老虎,代價你付不起。君子不動手,但并不是不還手!”寧北落不以為然的冷笑,一邊侮辱,一邊合作?龍家人是不是高高在上的太習慣了,以為別人除了順從就無路可走?
“合作?攝政王大人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欠奉,表什么誠意,談什么合作?”言罷,拂袖而去。
那條染血的白絹慢慢被握緊,而后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龍有逆鱗,觸之則怒。
寧北落,你能護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