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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〇五 紅燭枕淚,風月如刀

  • 傾國之聘
  • 疏晴墨語
  • 2425字
  • 2020-10-24 02:32:38

潁州 中軍帳

又是一夜未眠,疏墨似乎已經習慣了。

雪凌花的香味又隱約浮現,這樣寂靜的夜里,誰能不想家呢?又怎么能不想起相伴多年的佳人呢?

昨天一早,君木易就在營外求見,來的時候帶來了一紙婚書。

大弈的風俗是成親之前一般是先訂婚。男女雙方需要互換庚帖,帖上寫明姓名、生辰八字、籍貫、祖宗三代等。然后男方婚書由妥帖的長輩送到女家,女家長輩若是答應則回允帖,附上女方的生辰八字。

君木易坦言本名楊君白,乃是當今太后一母胞兄。

不管是作為龍潁的兄長,還是作為龍潛淵的舅父,他的身份都不失體面,希望劍圣居能慎重考慮這樁喜事。至于新郎是哪位,不如由慕姑娘自行選擇。

疏墨怒火中燒,不顧君木易的情面,將那份婚書摔在了書桌上。

他簡直無法相信,這些話楊君白能這么輕松的就說出口。

由可晴自行選擇?他們是仗著自己位高權重,所以看誰都是卑微輕蔑?

好修養的疏墨忍下斥罵的沖 動,還沒來得及拒絕,被君木易攔下了他的話,君木易并沒有因為疏墨的怒舉而生氣,好像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疏將軍,我也有妹妹。我疼她,寵她,珍愛她。恨不得把世上 她想要的東西都捧到她手上。她也敬我,愛我,依賴我。恨不得一輩子都依偎在我身邊。我們之間感情深厚,沒有人可以比擬。但是你要明白,那是親情。與風月無關,與情 愛無關?!?

“男女之情若是長久了,自然也就會變成親情,細水長流才能天長地久,脈脈溫情又怎么不是情 愛了?”疏墨道。

他明白楊君白的意思,但卻并想不認同。

尤其是在這個人明顯另有所圖的情況下,不管說什么,信服力都要打幾分折扣的。

怎么,怕他不同意,所以變相勸導他要保持兄長的氣度?

他們以為,他能大度到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

已經愛入了肺腑的人,怎么可能輕易割舍?

寧北落追逐了那么久,他都沒有讓步,更何況其他人。

“呵呵,那疏將軍以為,你們之間曾經有過愛情?現在她還小,若是有一天了悟,難道不會怪罪疏將軍耽誤了她的青春年華?到時候,愛情沒有,親情不在,何等尷尬。”君木易不以為然。振振有詞的勸慰著,語氣真誠的讓人覺得疏墨若是不退回到兄長的位置上,簡直是鼠目寸光卑鄙無恥到了極點?!安还苣焦媚镞x擇誰,楊家都能保證,從此以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疏將軍以為呢?私以為,是鳳凰,就該炫舞九天?!?

“楊先生不覺得自己逾越了嗎?”疏墨冷然道。平日里一直溫潤如玉的人,一旦被觸及了底線,就像是一把剛剛出鞘的神兵利器,森冷而驚心。

“疏將軍見諒。在下不才,在潁州說書彈唱多年。年輕時從妹妹那里聽到過一首小曲,詞句粗糙的很,但勝在情真意切。不如今日借花獻佛,唱給將軍一聽?聊表歉意。”君木易微微躬身,袍袖的風帶起些許輕塵,然后僅僅以紅牙板拍打出簡單的節奏,清清的唱了起來。

“記憶里的五弦琴叮咚叮咚叮嚀

像你告白的聲音,動作一直很輕

微笑看你送完信,轉身離開的背影

喜歡你字跡清秀的關心

那溫熱的牛奶瓶在我手中握緊

有你在的地方 我總感覺很窩心

日子像陀螺旋轉 在腦海里轉不停

出現那些你對我好的場景

你說過牽了手就算約定

但親愛的那并不是愛情

就像來不及許愿的流星

再怎么美麗也只能是曾經

太美的承諾因為太年輕

但親愛的那并不是愛情

就像是精靈住錯了森林

那愛情錯的很透明”

君木易的嗓音確實不負談笑樓潁州第一樓的美譽,曲調柔婉而又溫暖,將那認真無辜單純的像精靈一樣的少女刻畫的鮮活真實。

那么的依賴而又歡喜,窩心和不舍,卻不得不拒絕,就算心里已經泛酸泛疼,但是必須要拒絕——因為那并不是愛情。

疏墨甚至恍惚看到可晴就托著下巴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嘟著嘴,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說:親愛的,那并不是愛情。

君木易最后說道:“如果給不起她想要的,就應該明確的回答她。起碼,你放手,讓別人有機會陪伴。請將軍盡快回復。”

“在下言盡于此,疏將軍,告辭?!本疽滋固故幨幍男卸Y告退,言行舉止間并不像是給自己的外甥或者龍潁求什么,而更像是老友之間的寬慰。

君木易走了,疏墨久久不能回神。

后來,疏墨毀了中軍帳,封了談笑樓,揍了師弟們,把自己累倒,卻依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直到第一只雪鷂帶來可晴的問話:蒲草韌如此,磐石心何處?

疏墨終究是無言了,退卻了。

也許君木易真的說對了。他只不過是仗著比別人多了那許多年的時光,仗著可晴的孺慕之情和依賴不舍,仗著可晴永遠不會離開自己,仗著可晴沒有更多的選擇,所以才會這么有恃無恐。

疏墨以為然。最起碼,還有寧北落在她身邊,如果可晴不愿意,他們要走,那是太簡單的事情。

于是他提筆,寫了回函。甚至違心的說:如此甚好。

可是當晚飯時候第二只雪鷂到了潁州,疏墨又一次無力了。

第二只雪鷂是寧北落飛來的,帶來了寧北落在帝都的最后一個消息:他走了,回寧州去了。疏墨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那個被嚇破了膽的親兵戰戰兢兢的換了新的寢具以后,疏墨卻沒有絲毫睡意,因為已然痛入肺腑,輾轉難以安寢。

寧北落走了?!

寧北落就這么走了?!

他把可晴丟在帝都,丟在虎狼環伺機的禁宮,就這么走了?!

楊紫彤,楊君白,果然是楊家的人,一出手,就讓他毫無還擊之力。

疏墨這一次的一夜靜立,只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果然,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他卜算的了星宿運行的軌道,預測的了風雨來襲的時間,推演的了五行八卦的方位,把人心的功利和涼薄看的透徹,卻依然留下了鮮明的弱點——這世上唯一讓他無法拒絕無能為力的人,叫慕可晴。

那是他親手教導出來的孩子,他在等她長大,也在等自己有資格擁有。

可他卻不知道,在紅塵中摸爬滾打了那么多年的皇族和楊家,早已一眼看穿。

他以為有寧北落在,自己可以放心的去前線,這一仗三年也好五年也好十年也沒有關系。

他只要可晴平安,嫁給寧北落也是很好的選擇,只要他還能再看到她。

況且私心里,他是知道的,寧北落比他少了七年,那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追趕的距離。

更何況,寧北落性格磊落,也不是趁人之危奪人所愛的人。

他沒料到皇族和楊家這樣覬覦可晴,更料不到寧北落竟然真的能放下可晴,回了寧州。

一步錯,步步錯。

燭花噼啪一聲爆開,天色漸亮,疏墨突然就覺得自己老了。

風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中軍帳內,一夜靜立,華發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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