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午夜的霧靄山迷霧漫漫，濕氣極重。

火焰結界中，空氣仍殘留著高溫過后的余熱，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小秦浩幼小的身體赤裸的躺在結界中央，雙眼紅腫，臉上猶自掛著黑乎乎的淚痕，遠遠望去，既讓人心酸又讓人愛憐。

“恩……”忽然，小秦浩長長的睫毛動了動，輕哼了聲，自昏睡中醒來。

小秦浩慢慢的撐起身子，睜開哭腫的雙眼，眼前是一片漆黑灼熱的土地，秦開山和楊義的尸體早已在他涅槃時被燒成了灰燼，什么都沒留下。

“爺爺，楊大叔……”

小秦浩嗓子嘶啞的輕輕喚了聲，臉色發白，小小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著，知道以后再也見不到那個疼愛自己，包容自己的爺爺，還有總喜歡逗自己的楊大叔了。獨自哀傷了會兒，小秦浩抹了抹紅腫的雙眼，胸中堵得發慌，想為爺爺和楊大叔做點什么，卻又不知從何做起。

良久良久，小秦浩終于學著村里別人家死人時的樣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原地磕了三個頭，默默的在原地呆了一會，才站起身來，仔細觀察周圍迷霧重重的樹林。不知何時，霧靄山中濃濃的迷霧在他的雙眼中已經如同虛設。

“修真界，洗心殿，不論我秦浩付出什么代價，我都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眼角掛著淚珠，小秦浩死死的攥緊小手，直到尖利的指甲刺進掌心，用手上的痛楚來緩解心理苦悶。肩頭微聳，獨自抽噎了一會兒之后，他嘆了口氣，留戀的望了一眼火焰結界，邁開赤裸的雙腳，大步朝著山下的方向走去。

“吱吱！”

小秦浩走后沒多久，一條全身七彩好似透明的蜈蚣從結界中被燒焦的地面鉆了出來，蜈蚣擺了擺頭，身上鐵甲發出咔咔之聲，小眼似有七彩火光在跳動，擺了擺頭頂觸須，七彩蜈蚣好似一道七色閃電，眨眼間消失在茫茫迷霧之中。

望著那熟悉的木頭柵欄，小秦浩摸了摸黑乎乎的小臉，有些不敢進門。近鄉情怯，出門時是爺爺和隔壁的楊大叔還有自己三人，而回來卻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

伸手推開熟悉的柵欄門，小秦浩邁動小短腿，走進小院里，呲了呲牙，低頭看了看，只見腳上和小腿上在山中走路時已被荊刺刮出了道道血痕，鉆心的痛楚讓他暫時忘卻了失去爺爺的悲傷。

或許是聽到小秦浩進門的聲音，隔壁的楊義一家，本來昏暗的房屋突然亮起了昏黃的燈光，接著木門“嘎吱”聲響，一個面容黝黑的中年婦人挑著一盞燈籠從門中探出頭來，四下望了一眼，當看到站在院中的小秦浩時，紅腫的雙眼閃過一絲希冀。

“小浩？都四天了，你終于回來了，你楊義叔呢？

婦人緊走幾步，來到兩家的柵欄邊，挑著燈籠照向小秦浩，早已習慣了早睡早起的她已經四天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身為山中的獵戶，自家男人幾天幾夜未歸，婦人心中早已有了最壞的打算，但是誰又不希望萬中能有個一呢？

小秦浩望著婦人，眼圈一紅，但是止住了大哭的沖動，道：“楊大嬸，楊大叔和爺爺回不來了，我們在山里遇到了很厲害的猛獸……”

不需要多說什么，小秦浩的一句話，楊大嬸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形略微踉蹌了一下，她勉強扶住柵欄撐住身子，語音略微顫抖的道：“小浩，你爺爺那么厲害的功夫也……唉！這也是命，小浩，你餓了吧？大嬸家還有點吃的……”

微微搖頭，小秦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打斷她道：“楊大嬸，爺爺給我留了吃的，就不麻煩大嬸，我要回去了，大嬸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我一定會給爺爺和楊大叔報仇的！”說著，轉身鉆進了自家房屋。

楊大嬸沒有想到小秦浩這么小的孩子已經會安慰人了，而且，他的話中似乎還有另一層含義。微微搖了搖頭，知道了心中最不愿而又最有可能的結果，她也終于不再幻想，望了一眼從門后探出頭來的二娃子，腳步踉蹌著毀了房屋。人，畢竟還是要活著的。

小秦浩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心里突然冷靜的出奇，先找了一身略顯破舊的衣服，穿好之后，又從家里找了些磨成粉末的止血草，胡亂的在腳上和小腿上，然后，心力蕉萃的他倒頭便睡。

第二日，天光方亮。山村中的雞鳴叫的格外早，小秦浩從床上爬起身來，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屋，使勁的攥了攥拳頭，經過一晚上的熟睡，他覺得精神格外飽滿。

匆匆洗了把臉，小秦浩打開門窗，然后回到炕上，兩條小腿像模像樣的盤坐起來，面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兩手按到腹下的丹田處，按照家傳的玄功，一呼一吸間，丹田之中稀薄的真氣開始緩慢的運轉起來。

……

驕陽初升，嘹亮的雞鳴依舊早早的傳遍了這只有三十幾戶的小山村。

土炕之上，比雞起的更早的少年盤膝而坐，雙目微閉，雙手按在腹下丹田處，一呼一吸間，空氣中淡淡的青色氣流被他吸入鼻孔，一絲絲的沉入丹田，隨后，又開始在經脈中旋轉。

“呼……”

緩緩吐出最后一絲濁氣之后，少年睜開雙眼，走下土炕，順著窗口迎面望著那已經高高懸掛起來的太陽，緩緩的說道：“五年了，先天大圓滿，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我已經是絕世高手，但是在修真界，我才剛剛開始。”

在窗口獨自沉默了會兒，少年微微搖頭，正要轉身做飯時，卻忽然聽見小院中柵欄門被人嘎吱一聲推開，接著一個又黑又壯的少年闖了進來，一進屋便扯著嗓子道：“秦浩？秦浩，你讓俺打聽的那個仙人招徒的事情已經打聽清楚了，聽說那個仙門在鄭國帝都‘西極城’，你要去啊，還是要趕早的，還有一個月，那里就開始收徒了。”

望著黑壯的少年，秦浩微微一笑。這少年正是楊義的兒子二娃子，本名叫楊鶴，這五年來他一只跟著自己習武，雖然真氣什么的絲毫不會，但是一身外門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崩山刀也練得虎虎生風，其實力絲毫不比一般的一流武者差勁兒。

“在鄭國嗎？看來我該走了……”

秦浩低低的自語了句，看向楊鶴，微笑道：“楊大哥，這些年多虧你和大嬸的照顧。如今我的修為已經在三大帝國中屈指可數，我也應該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秦浩，你真的要走？”

“恩，我在這里本來就是想先練好功夫，然后去尋找修真界，我心里還有件大事要辦，而且必須要辦到！”秦浩說的斬釘截鐵，雙拳狠狠的攥了攥。

“那好吧……你不和村里的人告別一下嗎？”

楊鶴眼圈有些發紅，畢竟他和秦浩一起從小玩到大，兩人感情亦師亦友，深厚無比。如今秦浩要走，他倒是也想跟著出去看看，但是家中有著老母，怎能遠行。

秦浩看出另外楊鶴的心意，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傷心，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回來的。大嬸那里你幫我說一聲，至于村里人，見了也是徒增傷感，不見也罷。”

這五年，秦浩一直是在村里人的照拂下生活下來的。雖然他聰明伶俐，也知道山里人許多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到底年齡太小，沒有村里人照顧，他根本沒辦法生存下來。

轉身在這生活了十幾年小屋子轉了一圈，秦浩換了一身干凈利落的青色武士衫，拿了家中的十幾兩碎銀，緊了緊身后的長刀，沖著楊鶴微微一笑，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的沿著村邊山路想著霧靄山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后不久，隔壁的房屋木門被推開，頭發花白的婦人望著少年人逐漸消失的青色背影，眼眶中淚珠抑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每逢清晨，霧靄山的濃霧便是最濃的時候，踏著小路上滿是露珠的荊棘，秦浩尋到了當初的火焰結界所在，那里已經被他立了兩座衣冠冢。

大手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墳前的墓碑，秦浩跪在兩座墳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知道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拜祭爺爺，臉色一暗，不由有些傷感。

秦浩在墳前默默呆了一會兒，抬頭望了望濃霧逐漸散開的天色，太陽已經快要懸掛到天空正中。

“一刀峽的霧也該散了吧，現在出去，正是時候。

秦浩再次恭恭敬敬的在墳前磕了三個頭，轉身便要離開，忽然，安靜的空氣中一股狂風挾著漫天落葉虎嘯而來，風中濃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是妖獸……”秦浩感覺這風中令人窒息的威壓，心頭一凜，這種感覺他已經遇到過幾次了，前幾只都被他輕松的殺掉了，但是如今的這只威壓遠勝從前。

“吼……”

腥風過后，一聲沉悶的虎吼傳來，一只一人多高，通體雪白，全身繚繞著白色霧氣的白虎緩緩的自叢林中走出，虎頭之上，一雙灰色的雙睛一瞬不瞬的落到嚴陣以待的秦浩身上，長尾甩動，身旁古樹老皮崩裂。

第一眼見到這只白虎，秦浩就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對手，白虎身上的兇煞之氣絕非普通的通靈妖獸所能有的，遇到這種妖獸，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一般來說，妖獸的修為越高，智慧也就越高，它們是不會輕易離開棲居的地盤的。

“鏗……”長刀劈中白虎撲過來的雙爪，秦浩只覺得雙臂一震，一股巨力涌至，當下也不敢多想，借力瘋狂退出樹林。

望著眼前的獵物想要逃走，白虎咆哮一聲，一股腥臭的狂風涌現，身軀如一道白色電芒追了下去。

“奶奶的，你還追……”

瞧著周圍逐漸稀薄的霧氣和隱隱可見的官道，秦浩不僅臉上沒有喜色，反而雙眉一蹙，擔憂的望向窮追不舍的白虎，如果讓它追到官道上，死的可就不是一兩人那么簡單了。

“呵呵，這畜生果然在這兒……”

就在秦浩一籌莫展之時，樹林中突然沖入十幾個武者打扮的大漢，為首一人白發白須，年齡很老，但是身上的氣勢卻絲毫不弱秦浩分毫，顯然也是先天大圓滿的高手。

“咦？小家伙好修為，先天大圓滿，不知尊師是誰？老夫或許還認識呢……”老者望著在樹林中瘋狂跑過來的秦浩，白眉一挑，雙眼閃過一道詫異之色。

要知道，在三大帝國中，先天大圓滿的武者極少，而武者的境界則是有三流武者，二流武者，一流武者，宗師武者，先天武者，先天大圓滿和武極七個境界。

一般人窮其一生也不過是個三流武者，而想達到先天大圓滿這一境界，非資質超凡者，非勤學苦練者是不可能做到的。而“武極”則是武之極境，達到了人體極限。傳說中上古修士已經突破人體極限，以武入道。只不過多是傳說，即便是真實的，幾千萬年、甚至幾億萬年以來，那種修煉方法也都失傳了。

“快閃開！”

秦浩被老者攔住去路，身后的白虎卻越追越近，頓時氣的臉色發黑，只這一耽擱，身后白虎咆哮，已然追到近前。

老者見到白虎迫近，白眉一揚，目光轉到它的身上，嘴角含著一絲冷笑，道：“通靈妖獸！既然你自己出來，倒省得老夫入林尋你。老夫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只要你乖乖跟著老夫出去，陪我家小郡主好好玩上幾天，老夫便饒你性命。否則，今日便讓你死在這里。”老者說完，身后的十幾個武者紛紛亮出兵器，個個兵器上閃著光芒，竟都是先天武者。

白虎止住腳步，居高臨下的望著擋在身前的十幾個人，微微搖頭，灰色雙睛中閃過一絲不屑，咆哮一聲，身上霧氣瞬間滾動，雙爪毫無征兆的抓向老者。

“鏗！”

血紅色仿若火焰一般的長劍迎上白虎雙爪，老者身體一顫，布滿皺紋的老臉一瞬間漲紅如血，身體不受控制的在林中幾個翻騰后，他終于變了臉色，輕蔑之色盡消。

“筑基妖獸！這次踢到鐵板了，你們先撤，我來斷后……”老者說罷，招呼著十幾個武者快速退出山林，自己卻留在后面纏住巨虎。

秦浩瞧著老者頭發白花花一片卻還要斷后，苦笑一聲，他還記得爺爺當初的教導，這種時候怎么獨自逃命，當下長刀逐漸泛起青光，與老者一同斷后。